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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悲歌一曲传千古
第七十七章:悲歌一曲传千古
睿王终于发现了眼前人的异样,他蓦然松手,那人的身子便直直坠了下去,他的眼还半睁着,意识却已经涣散。
睿王一下子愣在原处,连手都忘了收回,他怎么了,难道——
李清沅再也忍耐不住,对着贺兰珏说道:“王爷,万岁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他也经不住大力的触碰,更何况,更何况你不能这么对待他。”
看着李清沅眼中的泪水,贺兰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揪起李清沅,将他逼向墙角:“他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寒疾不会这么严重的,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李清沅被他的手扣得几乎窒息,轻咳着说道:“王爷真的想知道?”
“快说。”贺兰珏眼中冒火。
看了看榻上气若游丝的人,李清沅示意贺兰珏去外面谈。
宣德殿的后园,依旧宁谧清幽。
“他为什么会病得如此严重?贺兰珺在哪里?那个饲蛊之人又在哪里?快说!”睿王声音冷厉,园中的草木仿佛都为之颤抖。
李清沅却淡定如云,但声音里满含悲怆:“王爷可知道,你身上的血蛊何日可解?”
他忽然问出了这么一句,睿王一愣,冷笑一声,说道:“这事当年不是只有你和他,还有父皇最清楚么?怎么反过来问本王?”
李清沅望向远处,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酸楚,“十二年一轮回,王爷身上的血蛊之毒只要每年在固定的时间饮解药一次,连续饮十二年,便可以完全解除,也就是说,十日之后,中秋月圆之夜,王爷饮下最后一次解药,从此便可以彻底摆脱血蛊。”
贺兰珏豁然抬眸,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惊异之色,这些,他并不知道。
李清沅泪水再次溢出,神色更加凄苦,“可是,那饲蛊之人却要在十二年内割腕滴血供你饮用,还要受尽剜心之痛,而且身体会日渐衰弱,十二年一到,也必将灯枯油尽,耗尽心血而亡。”
原来自己的命竟要用另外一个人的性命来换取,贺兰珏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嘲讽,“你们找谁做了饲蛊之人?又将他藏在哪里?这么多年了,贺兰珺没找到,薛复没找到,本王也没找到。”
李清沅泪水滑落,坠于衣襟,“王爷可知道,那饲蛊之人必须是和中蛊之人血脉相连的人,只有这样,然后再用珍奇药材饲蛊,那血才会起作用?”
血脉相连?这是什么意思?
贺兰珏反应半晌,脸色忽然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一把揪住李清沅,“你说什么?血脉相连,难道饲蛊之人是——是,是他?”
活在这世上的,还有谁和自己血脉相连?
李清沅不忍看他痛苦扭曲的脸,垂着眸子微微点了点头。这个真相,于贺兰珺而言是多么的残忍!
犹如五雷轰顶,贺兰珏的手无力地垂落,整个身子都软倒在了草地上,喃喃道:“那么,他不纳后宫,不愿找太医医病,都是为了要保全这个秘密?”
李清沅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轻轻说道:“也不全是。”
双手捂上了脸,满手泪,贺兰珏的身躯不住地抖动抽搐,他终于明白了,当年丽妃死前为什么会笑得那么阴毒那么得意,父皇一代枭雄为什么会被轻易击倒,死前抚摸着哥哥的脸泪如雨下。
李清沅呆呆地看着那个伏地痛哭的人,名扬天下的赫赫战神、铁血统帅此刻伤心欲绝,痛苦不堪,哭得如同一个孤单无助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起身,脸上的哀伤愧悔令人目不忍视。
轻轻走进贺兰玥的寝室,深吸一口气,用自己颤抖的手轻轻撩起贺兰玥的衣袖,贺兰珏看到:那瘦弱的手臂白得欺霜赛雪,可上面却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伤疤,伤疤有深有浅,长短不一,那是经年累积而成的,观之触目惊心。
贺兰珏只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快要窒息,像是被人一寸寸切割,又碾成了粉末,完全不亚于血蛊发作之痛,他咬紧牙关,可是就连牙齿都抖得“咯咯”作响。
他的手抖动如筛子,轻轻抚上那些伤痕,累累伤痕布满双臂,却有十二条之多,怎么会有十二条?这最后一次不是还未到来么?
李清沅看出了他眼中的疼痛惊异,上前说道:“秦惜被孔妃下毒后,万岁因服过火凤花,便用自己的血救了她,所以——”
李清沅三指并拢轻轻压上雪色清瘦的腕处。那脉搏依旧是若断若续,如丝如缕,清浅得几乎察觉不出。那人已气竭血枯,可他半睁着眼,寂静的睫下却眸色幽幽,不熄不灭,不依不饶地亮着,因为,他一定要活到那一天。
“哥哥,你睁眼看看珏儿好不好?”贺兰珏呆愣半晌,忽然抱住他泪如雨下,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喊他哥哥。
听到呼喊声,那人的长睫竟微微动了动。
接下来的几天,贺兰珏衣不解带地侍奉在哥哥身边,一刻都不愿离开,似乎是想将这多年来自己对他的疏离冷漠都弥补回来。
那几天,宫人们看到,睿王带着圣上去了宫中各处,还去了他们小时候读书习武的地方,不管圣上是否清醒,他都陪着他晒太阳,陪着他说话,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
不管李清沅有多么惧怕那个时刻,那个时刻还是到来了。
皎皎依旧昔时月,中秋月圆,桂子飘香,到了“共婵娟”之时。
借着诊脉之机,李清沅想办法支开了贺兰珏,取了“解药”。
然后他找到贺兰珏,提醒他,“王爷,到了该喝解药的时刻了。”
那是贺兰珏刻意忘却,刻意模糊的时刻,却被人硬生生地提了出来。
“不,不,”他紧闭双眼,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李清沅厉声道:“王爷难道想让圣上所付出的一切全都白费?让他白白牺牲?王爷难道连圣上托付给你的大崇江山也不顾及了么?”
“不,绝不!”
贺兰珏无法说服自己,知道了真相之后,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喝下那所谓的“解药”。
他痛苦地缩成一团,紧闭双目,他真的是宁可死,也不想再忍受这极致的痛苦。
“王爷,”
李清沅苦劝,却毫无效果,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残忍过,又有谁了解他内心的痛苦呢?从那垂死的人身上取血的时候,他就已经快崩溃了,可他不能停下来,为了那人的托付,为了那人的心愿,他必须完成这件事。
伸出手掌,一拳将蜷缩在地的睿王砸晕,他挥手叫进一个内监,两人合力将那“解药”给昏迷的贺兰珏一股脑儿地灌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圆月消逝,东方渐白,朝阳冉冉升起。
轻捶着发晕的头,贺兰珏清醒过来。
一丝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温暖明媚,已经是八月十六日了么?
刹那间,头脑发炸,他跳起来拼命向内室跑去。
榻上的人竟清醒了!他正靠在枕上,显得宁静而祥和。
“哥哥,”贺兰珏急忙走近,出声唤道。
“珏儿……”贺兰玥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摸索着想抓住他的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贺兰玥的手冰冷无比,仿佛带着地狱的幽凉,贺兰珏心头刺痛。
李清沅伸手为贺兰珏把脉,然后在贺兰玥耳边轻声说道:“启禀万岁,睿王爷身体一切正常,血蛊之毒已经根除。”
听了李清沅的话,贺兰玥笑了。
可是,一瞬间,他的目光变得黯淡,淡如灰烬,然后一点一点熄灭冷却在了眸子深处。
……
大崇明仁十年八月十六日,崇皇贺兰玥驾崩,终年二十六岁,在位十年,庙号高宗,谥曰启天昭武明圣神仁孝文皇帝。
由于他生前未修陵墓,又留下遗诏,诏命不得将自己葬于皇陵,不得陪葬金银珍宝,不得令任何人殉葬,不得举行大型送葬仪式,只需薄棺一口,以平常百姓之礼葬于天圣山下即可,所以大崇高宗皇帝便成了千古以来第一位以平民之礼下葬且未葬入皇陵的皇帝,他也因留下此诏而被后世史家诟病。
一抔黄土,掩埋了一位明君圣主,湮没了一代天骄,湮没了绝代风华……
还有举世无双的北朝沈郎、玄玉公子,他的倾世才华,千古传奇也随之成为了过往,湮没于滚滚烟云,消逝于茫茫红尘……
大崇明仁十年八月十六日,崇高宗贺兰玥遗诏昭告天下,其中写有:“朕之四弟,睿王贺兰珏,人品贵重,深孚众望,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大崇明仁十年八月二十六日,睿王贺兰珏继位,改年号为“圣武”。圣武十三年,大崇扫平北狄、丘奇等北方小国,圣武十六年,大崇消灭南漠,实现了天下大统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高宗之后,崇传八世而亡,因末帝年幼而被权臣所篡。终崇一代,无荒淫暴虐之君,无弑亲谋位之事。
(第七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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