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爱无瑕(清穿)

作者:柳筱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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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十八恍惚梦断岁月迁(大结局)


      猛然从梦魇中逃脱惊醒,我“倏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珠,身上也是湿的,衣服贴紧在皮肤表面,好生难受。
      一只手轻抚在我的背上,我本能地侧身避开。
      轻柔的女声安抚我道:“娘娘可是做噩梦了?”
      我转脸看去,原来是小桃。
      呼出一口气,我问她:“这是在哪?”
      “前日出宫,十二王爷把您接到了他府上,让我们暂时安顿在这里。您不记得了吗?”
      我微闭上眼静了静心神,这才回想起此前的事。

      雍正驾崩前,我曾私会过熹贵妃与弘历。
      “我找人检查了乾清宫那正大光明匾的后面,空空如也,并无传位诏书的踪影。”
      熹贵妃皱眉:“怎么会这样……都到了这个节骨眼,难道皇上还没下定决心传位给弘历么?”
      弘历出声宽慰熹妃:“额娘莫急。想是皇阿玛还康健,未曾考虑到立储之事。儿臣自会做好本分、凡事竭力,让皇阿玛满意。”
      我和熹贵妃都没有接话。因为我们都很清楚,雍正早已是活在倒计时中的人了。
      “皇上几日前召见了我。谈话间我问及他对四阿哥的评价,他满口称赞,对弘历甚是欣赏。”
      “那他可曾提到传位?”
      我摇头:“没有。我主动问起,倒引发他恼火。”
      熹妃嗤道:“襄贵妃之前可不是这般丧气模样。谁当初告诉本宫此事万无一失的?”
      我笑了笑。“皇贵妃恼我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既然敢说出那话,自然是有十分的把握。如皇贵妃这般聪敏,定是十分了解皇上的。他一生都在抗争:与兄弟、与先皇、与朝政、与命运,也与他自己。这皇位他坐得艰辛,却也坐得难舍。他不是不够认可四阿哥,而是不甘心自己费尽心思历经万难得到的宝座就这样拱手让人。所以他寻来江湖道士炼丹,只为获得长生。这江山社稷,他拿得起,却再也放不下了。”
      “可皇上心里还是明白的。在传位的大事上,他必然已有定夺。或许存有密诏也未可知。退一步说,若真没有遗诏,皇上便突发意外……那我也有法子能让传位诏书出现在‘正大光明’牌匾之后。”
      熹妃挑眉看我。“本宫以前还真是小看了襄贵妃。不过想想也是,能历经两朝更迭而无碍、改换几重身份而新生,这定是有常人不具备的本事。说吧,你如此帮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端肃看着熹妃和弘历说:“是,我有一事相求。请四阿哥登基后下诏,赦免我为皇上陪葬。”
      “陪葬?贵妃娘娘何出此言?”弘历惊声问道。
      “皇上此前召见我时对我说,若他有朝一日崩逝,便会颁旨命我殉葬,与他一起迁入皇陵。”
      弘历与熹贵妃看起来都惊诧不已。想也是,殉葬传统废黜已久。雍正突然把它搬出来,还用在我身上。旁人看来,恐怕真不知这究竟是爱得太浓,还是恨得太深。
      弘历迟疑地说:“这……竟有此事?可若皇阿玛真的颁了旨,我又怎好公然忤逆他?”
      “所以一定要阻止皇上,决不让这道遗旨面世。”
      弘历看起来还有些犹豫,倒是熹贵妃很快便应允。
      “好,只要你能助弘历顺利登上皇位,你说的要求,本宫答应。”
      我福身行礼。“多谢皇贵妃娘娘开恩。除此之外,我还恳求四阿哥与皇贵妃能将我从皇室玉牒中除名。不管是郭络罗夜莺、还是襄贵妃叶氏,都不要让她们出现在后宫史册中。就让我像从未来过一般,彻彻底底地消失吧。”
      弘历很是不解,正想细问,却被熹贵妃打断了。“没问题,这个要求,本宫也能满足你。”
      我笑了笑。“皇贵妃比我想象得爽快。”
      熹妃牵起一边的嘴角。“本宫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可以将你从史册中除名,历史上便再无雍正后宫的第一宠妃,也没有皇上特批准其陪葬的‘襄贵妃’,如此正合我意。”

      在我们达成此次口头协议后不久,雍正便于养心殿中驾崩了。对于他的离世,我身临其境的真实情绪比我原先设想的要简单。
      本以为自己会心情复杂,可事实上,我却只感到疲惫。仿佛随着他的死亡,我也死去了一般。从这个角度看,雍正下旨命我殉葬之举实在是多余,因我实在是心力衰竭到极点了。
      然而,顾昭的造访却打破我内心片刻的寂静。
      “先皇驾崩,你往后有何打算?”
      我苦笑。“我能有什么打算?有子嗣的妃嫔可以迁入儿女府中颐养天年,而我,恐怕是要被打发到大理寺去了吧。”
      “难道你没想过出宫与十四王爷团圆?”
      “我如今还有什么资格期盼与他重新开始?过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暂且不论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难以逃之夭夭。就算能走,他还能心无芥蒂地接纳我吗?”
      顾昭笑了。“你们果真是心有灵犀。十四王爷就是猜到了你会有此忧虑,他请景远捎来了此封书信,托我进宫交与你。”
      “景远来京了?”我讶然问道。
      “没错,他进京已有些日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宫与你相会。”
      我接过信笺,缓缓展开。
      每一字、每一行映入眼帘,我反复地细视、反复地默念。最终拿着信纸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顾昭隔着衣袖握了握我的手腕,给了我坚实的力量。
      “去吧,遵从你的内心。”
      我抬眸看他,眼中已积聚起雾气。“可是我要怎么离开?宫中的襄贵妃不能无缘无故地消失啊。”
      “我有一法,或许能帮你瞒天过海、逃离京城。你先看看这道密旨。”
      “这难道是……”,迫不及待地展开卷轴,便看到了意料当中的内容:“雍正果真下了命我殉葬的密旨!没有想到他存放在你这里。”
      “皇上早就感觉身体异样、恐怕回天乏术了。他将这密旨交予我,命我在他驾崩后将其公之于众。”
      我慌了神。“那怎么办?难道我真的要为他殉葬吗?”
      “我之所以没有在皇上驾崩之时便即刻公布这道旨意,便是想留够时间给你谋虑。我是这样设想的:颁旨后假意命你殉葬,趁出宫迁陵的途中你择机逃跑。”
      “听起来并不容易。我若是逃了,空棺那么轻,入葬时定要被察觉的。”
      “你担忧的我也想到了。所以恐怕需要寻一位女子,代替你。”
      “代替我盖棺入土?万万不可,怎能让无辜之人替我送死?此举实非仁义,我做不出来,也绝不会同意。”
      “那……此事就难办了。”
      殿门猛地被人推开,着实惊到了我与顾昭。看到来人是顾蕊,我俩才松了口气。
      “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让我代替你去陪葬吧。”顾蕊对着我说,目光坚定。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件事我是坚决不会许可的。就算我逃生无望,也绝不会让别人做我的替死鬼,你们不要再提了。”
      蕊儿凄然地笑笑。“你别把我想得那么高尚,我愿意替你殉葬,不是成全你能活着离开去与十四王爷团聚,而是为了我自己。我打心底里愿意追随先皇走。能在黄土下长久陪伴他,也是我甘之若饴的。”
      蕊儿的话令我感到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这么想?哪有人一心求死的?就算你打算这么做,我也不会配合。我之前让春燕代我出嫁已酿下大错,如今无论如何都不会重蹈覆辙,做出令你替我赴死这样昧良心的事。”
      “此一时彼一时。春燕代嫁是蒙在鼓里的,而我是自己愿意那么做。情况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你……”我看她固执,似乎难以劝动,便转向顾昭:“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妹妹要寻死,你都不拦着她吗?”
      蕊儿闻声立刻面向我与顾昭跪下。“娘娘、兄长,我已经打定主意这么做,求你们成全!”
      我还想苦口婆心去劝,顾昭却抬手阻止了我。“随她吧,想是她心已如磐石,不会被我们劝动的。换位想想,若离世的人是十四王爷,你又将如何?独自残活、来度过往后那孤寂无趣的漫漫岁月吗,没有爱人,也没有子嗣。”
      我哑口无言。伸手将蕊儿扶了起来。
      “没有想到,我人生重大的节点,都要靠别人替我完成,帮我收拾那些烂摊子。”我自嘲道,全身被无力感充斥。
      “你别那么想,这都是命数里的,谁也逃不掉避不开。”顾昭言道。
      “我们两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行者,经过这一生的磨砺,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宿命论者。因缘际会,想来蛮讽刺的。”
      顾昭淡淡然说:“你别想太多。生活哪有那么复杂。正如你我选择的那样:能离开就离开,离不开就留下。”

      蕊儿穿上了我的妃服,在长春宫中饮鸩而亡。
      我同仆人们一样身着孝服,企图混入送葬队伍中出宫。不曾想,却还是太过乐观了。
      “来人,替哀家拿下这个企图逃走的罪犯。”
      熹皇贵妃,不,准确应该说是今皇太后娘娘,带着一群大内侍卫及时赶到长春宫,堵住我的宫门,令我无处可逃。
      我漠然地望着高处睥睨的她。“太后娘娘,您是记性不大好吧,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钮祜禄氏冷笑:“哀家与你不曾有过任何约定。哀家只知道,你是先皇下旨擒杀的逆贼,绝对不可姑息。”
      我仰面大笑。“从圣祖至现在,三朝已过,还是有人想杀我,想杀我的人竟有那么多。呵,看来这时代我的确是来错了。”
      钮祜禄氏冷眸看我。“哀家不知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来人,砍下这罪人的首级!”
      “嗻!”霎时间几个侍卫同时提剑劈向我。
      身旁的小桃紧紧挡在我的身前,我使尽全力将她推开。我已经连累太多人受牵连了。就让这一切停在这里吧,我累了。
      就在剑锋距我的眉心一尺远时,一把利剑横在我的身前,为我挡掉了迎面而来的层层攻击。
      是胤祯来救我了吗?记得以前每次受难,他总是这样及时的出现,解救我于水火。我深爱的胤祯啊,你终于……回来我的身边了吗?
      恍惚中我眼前发黑,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小桃忙跪下扶我。
      “大胆逆贼,竟敢维护罪犯。不要命了吗?快,把这两人统统拿下!”钮祜禄氏愤怒的脸映在我的瞳仁中,最终只化作小小的一个圆点。
      “请太后娘娘息怒。微臣是御前统领王虎,此番前来正是受了皇上的旨意,力保叶氏性命。”
      原来不是胤祯,是王虎……我抬眼看去,王虎单膝跪下,正揖手向钮祜禄氏行礼。
      钮祜禄氏哪会信他,她此刻面上更显勃然。“一派胡言!皇上怎会插手此事。你们还等什么,快点斩了这两个贼人。”
      “且慢!”弘历提着衣裾,疾步拾级而上,向我们走来。“皇额娘,放叶氏走吧。”
      “你……”钮祜禄氏一时气结。
      弘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这是朕的家事。”
      “嗻!”一群侍卫、太监、宫女退避三舍。
      王虎收起剑,也走远了些,在一旁立着。
      “皇额娘,我们既答应了叶姨娘,一旦等朕登基,便放她出宫。此时万事应验,又怎能对她食言?”
      “弘历,你年纪太轻,不懂这世间险恶人心。你想想,那叶氏竟有本事派人在正大光明匾后放入圣旨,她在这宫中究竟还有多少耳目?圣祖当年赐死她,就因她懂得西洋文字,怀疑她擅长巫蛊之术、居心叵测。而她喝了毒药竟还能幸存至今,实在令人怀疑。若她出宫后与允禵密谋造反,那便后患无穷。何不趁此索性铲草除根?”
      “皇额娘怕是多虑了。叶姨娘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只是那些谣传把她说得神乎其神罢了。况且,若她真有害人之心,先皇时期便可择机下手,何必浪费年华等到现在?至于十四叔,朕相信他是忠义之人,断然不会做出有违君臣纲常的大逆之举。”
      “你宁愿相信这个可疑的女人,都不愿相信哀家吗?皇上,哀家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
      “自小时,叶姨娘便对朕很好。亲善有加、耐心督导。朕虽年轻,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朕如今已登基为君王,说话一言九鼎,岂可毁约失信?这是朕做皇上后下的首道旨意:释放叶姨娘出宫,还她庶人身份,并将其从皇家玉牒中除名。请皇额娘不要阻拦!”
      我看着钮祜禄氏阴晴不定的表情,最终开了口。
      “皇太后该是知道先皇为何离世的吧?世人不知,多加猜测,可你我这些他的身边人再清楚不过了。可你又可曾知道,先皇服了多少丹药,便命我也服了多少。也就是说,他毒性有多深,我与其比也不会相差太多。如此算来,我的时日还剩几何呢?今日死于刀剑之下,与他日卒于油尽灯枯之中,对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分别。我现今唯一的心愿,便是在合眼之前能再见胤祯一面。唯此而已,还望皇上与皇太后成全。”
      钮祜禄氏最终叹气:“罢了,你走吧。我就当屋内那具棺材里躺着的是你。”
      小桃扶我站起来,我晃晃悠悠地对弘历他们福身。“多谢皇上、太后。”
      弘历面露悦色。“朕就知道额娘是性情中人,定会同意。”
      他挥手将王虎招来:“王统领,你将叶姨娘护送出宫,定要保她万全、不得有误!”
      王虎忙作揖接旨:“嗻!微臣定不辱使命。”

      胤祹似是早与王虎约定好了,准时地候在他府邸外。小桃扶我下了马车,我禁不住几步踉跄。
      胤祹轻扶住我的肩头,关切地问道:“你身子还好吗?”
      我安慰性地笑笑,转而看向王虎道:“虎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及时请来皇上,恐怕我已是刀下之魂。”
      王虎摇头:“叶姨娘言重。你我结识已久,虽无血缘亲情,但却存在姑侄般的情分,怎能见死不救。我还要回宫复命,便把您送到这了。以后的日子,叶姨娘一定要保重。”
      我微笑颔首:“你也是。在宫中万事小心。有难处了可寻礼部顾大人、还有十二王爷,他们都是君子。”
      虎子对我揖了一礼,便转身而去。他背过身时斗篷扬起的一瞬,我眼前仿佛走马灯似的回放起这一世与许多人告别时的情景。
      我希望能够远走,逃离我的所知,逃离我的所有。我想出发,去任何地方,不论是村庄或者荒原,只要不是这里就行。我向往的只是不再见到这些人,不再过这种没完没了的日子。我想做到的,是卸下我已习惯的伪装,成为另一个我,以此得到喘息。不幸的是,我在这些事情上从来都事与愿违。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这首费尔南多佩索阿的诗歌。似乎是我在高中时从他的诗集上读到的。当时懵懵懂懂,还不大能够体会这首诗的含义。如今突然闪现在意识里,不知这是否算是一种谢幕时的临终旁白。
      胤祹柔声唤我:“在想什么,这么出神。看你容色疲惫,快回屋歇息吧。”
      可我这一睡便是两天一夜,要把旁人急坏了。
      小桃扶我起床,准备为我梳洗更衣。“娘娘您都想起来了吗?”
      我点头:“嗯,都记起来了。还有啊,以后记得改口,切莫再唤我娘娘了。”
      “是,主子。奴婢遵命。”小桃甜声应道。
      与胤裪、景远一同用过晚膳。
      席间胤裪告诉我:“十四弟再过几日便能抵达京城了。”
      我手中的汤匙没拿稳、掉落入碗中,发出“叮咚”脆响。我为自己的失仪的举动感到羞赧,正想起身整理洒落汤汁的桌面,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漆黑一片。
      “小爱!”
      “夜莺!”
      “主子!”
      他们几人手忙脚乱地来扶我。我看不大清眼前的情形,但却能体会到他们情急的模样。
      胤裪要为我叫来大夫,却被我挥手阻止了。
      “我清楚自个儿的身子。服了那么久的丹药,能活到今天,一则是因我每次服用后都会偷偷将它吐出来;二则全是靠景远给我的解毒丸。可就算如此,日积月累,毒性还是太深,早已无法消除。此时就算请来扁鹊,恐怕他也束手无策。”
      景远握住我的一只手,言辞恳切:“别那么悲观,改日我请相熟的西医朋友来看看,或许能帮上忙也未可知。”
      我摇摇头:“别折腾了。景远,我如今只求你一件事。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拖住我的性命,等胤祯回来。我只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只这一眼,我便别无所求了。”
      “你放心。穆某一定竭尽所能,达成你的心愿。只是……你真的不考虑通过施催眠之术,助你回到现代吗?这样你便能逃过一死。”
      我虚乏地看着他:“我之前就意志坚定地告诉过你,我不愿回去。这一世过得太艰难,我心力衰竭,实在不想、也无法回去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好,我尊重你的意愿。”
      胤裪从头至尾都安静地立在一旁,听我俩的谈话。
      等待的日子里,我常常一人坐在花园中发呆。回想与胤祯曾共处的点点滴滴,我会忍不住想笑、也会不自觉地鼻酸。
      胤裪常常会走来我身边,为我披上一件小薄毯在膝上。有时他会跟我闲谈几句;有时他吹笛我弹琴、就像曾经那样共谱一曲;有时我们索性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你府上庭院的建造格局,与长春宫的花园很是相似呢。”
      胤裪笑了。“是啊,我依照长春宫的花园重建了这个庭院。看来成果尚可,被你识破了。”
      我也笑了。“我就不怕我在长春宫拔惯了草皮,来你这里后屡教不改吗?”
      “我这里的草,任你想拔多少就拔多少。我只怕以后再没有什么机会,能在你情绪不佳你,陪你发泄了。”
      我抬拳轻捶了下他的肩头。“哎,别咒我嘛。或许我还没那么快死呢。”
      胤裪急忙向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等十四弟来了接你走,我们恐怕便再见不到了。
      我默了一会儿,笑着对他说:“这草地固然丰茂,可看久了却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可以的话,往后不妨在这里种棵树吧。若我有朝一日能回来拜访你,我们便在这棵树下弹曲论词、饮酒作诗,岂不快哉?”
      胤裪爽快地答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我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刻有“祯”字的玉佩。
      “胤裪,若……若我等不到胤祯来,请你务必将这枚玉佩交给他。这便是我的心意。”
      胤裪将玉佩推还给我。“不,你一定要亲自给他。不许你说丧气话。”
      展开手中紧握的信纸,我缓缓念出声:“手写瑶笺被雨淋,模糊点画费探寻,纵然灭却书中字,难灭情人一片心。我何其幸运,能得一人这样待我。可惜,我等不到了……”
      声音渐如细蚊,我疲惫地阖上双眼。
      胤裪焦急地摇晃我的胳膊。“小爱?小爱你别睡啊。答应我你别睡着。你不是要等十四弟回来吗,他眼见着就要抵达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啊!你睁开眼看着我,你跟我说说话。穆教士,你快来!”
      景远闻声而来,蹲在我的身边。他喂我服下一颗解毒丸,可我却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伸手将药丸从嘴中拿出来,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们二人。
      “我尽力了,却实在等不到了……好累,我好累啊……”
      “你支撑住,我这就去找医生!”景远转身跑开了。
      我对胤裪费力地扯扯嘴角,试图尽量露出不显虚弱的笑容。
      “你怎么哭了,胤裪。你这般超凡出脱的人,原不该落泪的。人都有生老病死,一切不过是因果轮回,有什么可悲伤呢?”
      “小爱……不要睡觉,不要离开,不要说‘死’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很丑对不对?形容枯槁,面色如灰。也是,这般模样还是不要被胤祯看到为好。免得破坏我曾在他心中最美的样子。”
      “你一直都是最美的,无论外表、还是内心。”
      “我想唱首歌。我很久没有唱歌了,胤裪,你可以为我伴曲吗?”
      胤裪抬手用衣袖稍抹脸庞,接着便从腰封里抽出他常年携带的玉笛,将其置于唇上候着。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时候,就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
      胤裪的笛声还是悠扬婉转,只是我的歌声已喑哑不堪。如同一个破旧的风铃,哪怕微风吹拂,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过损难鸣。
      耳畔的声音渐渐消去,我眼前出现一道白光。我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轻得飘浮在半空中。
      从此,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我满意地笑了,卸下所有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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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卷七十八恍惚梦断岁月迁(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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