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璎珞传奇

　　我摩挲自己肩头的一方红印，那似是而非的冯字不可辨别。
　　尚书右仆射、冠军将军、南乡公，慕容青曜现在官衔这么多，一定是一个大权在握的朝中重臣，我这么一个南来的汉民，怎么才能见到他？即便能见到，他是否还需要我？是否还需要带我去见那个曾经写密信给他的人？或者，那个人是否还当权，还活着？

　　还没有等我去找初醒，初醒先来找我了。如论何时，见到初醒总是让人赏心悦目，他今天一身青色锦缎汉服，腰间一边带着美玉，一边带着宝剑，剑鞘镶七彩宝石，剑穗飘洒，风姿翩翩。
　　我含笑看着他走到我的面前，他将案几上的一块酥油糕递到我嘴里，我顺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他笑着将剩下一半放进自己嘴里，然后贴着我的身子坐下，我歪在榻上，笑道，“你身上有一股西域葡萄酒的气味，是去哪里喝酒了？”
　　初醒闻闻自己，笑道，“这都你闻得出来？我刚和一群官宦子弟喝酒，这西域葡萄酒和咱们中原的酒不一样，我就多喝了几杯。”
　　西域葡萄酒，在中原难得，台城宫廷却是有很多，刘休业恨不得拿它洗脚，我踢他一脚，笑问，“醉死没有？”
　　初醒一笑，说道，“别闹，这次找你来，是有正经事。”

　　初醒是个职业骗子，混在贵族子弟中玩乐，最近盯上了慕容青曜之妻春髫。步六孤春髫的父亲是步六孤族长，朝中高官，生了好多个儿子，难免有几个不成器的，今天的宴会上，就有春髫的一个弟弟。
　　初醒故意和弟弟亲近，灌了弟弟许多酒，弟弟便和初醒聊了很多春髫的事情。春髫虽然贵为南乡公夫人，生活却并不如意，慕容青曜好色，身边姬妾无数，春髫长期被冷落。
　　弟弟又说，因为慕容青曜曾经在南方边疆青水北岸驻兵多年，喜欢南方的食物，春髫为了讨丈夫欢心，便想找几个南方食物做的好的厨子，教她做南方菜式点心，她做来给丈夫吃，所以姐姐最近正在学习南方厨艺。
　　这对于初醒来说正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初醒借酒说道，“我倒是认识很好的厨娘，介绍给你姐姐如何？”弟弟哪里知道初醒存了勾引他姐姐的心思，立刻高兴，说道，“你是皇族，你说很好，一定是好，快带给我姐姐认识。”

　　我听了初醒的描述，笑道，“你是让我去南乡公府做厨娘？”
　　初醒笑道，“不是做厨娘，只是教我春髫姐姐几样菜式，我知道你是会的。”我笑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又费周折叫我做什么？”
　　初醒将自己的翩翩青衫一抖，摸摸额头，摆出一副优雅姿态，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会做饭的吗？赢得一个女子的青睐，靠的是真心，不是欺骗。”我嘲笑道，“一个骗子，张口闭口都是真心，我真是无言以对呢。”
　　初醒便再靠近我，将整个身子都依偎过来，撒娇说道，“我不会做，非说会做，不是弄巧成拙吗？好姐姐，你帮一帮我，只要让我有机会和春髫见面，后面我自然有办法把她弄到手，等我得了好处，也不忘姐姐你。”

　　我当然会帮他，进慕容青曜府，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我笑着推开他，说道，“帮你就是，倒时候不要忘了我的恩情。”初醒明眸带醉，春鬓桃腮，又靠过来，微醺说道，“今晚我给姐姐报恩？”

　　我假做厨娘，同初醒一起进了南乡公府。
　　步六孤春髫盛装之下，是一个风韵犹存的贵妇，只是眼神灰暗，毫无神采，一看就是生活不如意，没有老公疼爱的样子。我将自己提前做了的几件糕点拿出来，一一摆在桌案上，然后又非常认真的介绍起了南方菜式的特点。
　　我这个人就是很能入戏，也有可能我是真的很爱做饭，所以我介绍的认真，真的希望慕容夫人能够领会到我南方汉家菜肴的精妙。然而介绍到一半，我忽然发现，听我介绍菜品的变成了慕容夫人的一个贴身丫鬟。慕容夫人已经不知不觉退到了后面，无聊的抚弄着她的发髻。
　　丫鬟说道，“你接着说，我正在替夫人学呢。”我顿悟，贵族夫人是不会亲自做的，她的丫鬟做的就算是她亲自做的了，有时候就连生孩子都是这样，丫头都可以替主母生的，更何况做饭呢。

　　初醒在一旁并不说话，只是不断含情脉脉的注视慕容夫人。那慕容夫人早就发现了初醒的目光，假意不知，摆弄发髻，半晌，被盯得实在不好意思了，终于与初醒目光相交，说道，“听弟弟说你是南朝宗室？”
　　初醒眼神晶莹剔透，那一汪情义呼之欲出，说道，“正是。”
　　夫人大概是好多年没有被男人这么看过了，羞涩之下难免春心荡漾，说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初醒却脸一红，忽然低头，盯着地面，轻声说道，“在下目光冒犯，请夫人莫怪。只是我从未见过如夫人这般倾国倾城的美貌女子，难免情不自禁。”
　　春髫大概是没有被这么盛赞过，脸也红了，低垂目光，含糊说道，“我已经三十几岁了，还说什么倾城美貌。”
　　初醒抬眼看着夫人，痴痴说道，“这都怪我。”
　　夫人不解，抬头，与之目光交错，问道，“怪你什么？”
　　初醒望着夫人，人似已痴，道，“怪我来的太晚，让夫人久等了。”
　　慕容夫人捂嘴啊了一声，一双灰暗的眼中忽然充满了泪水。
　　初醒如梦初醒一般，双膝跪倒，说道，“在下言语失当，请夫人处罚。”

　　做人要有眼色，我看了看夫人的丫鬟，那丫鬟惊诧之余，也明白了。我说道，“光讲也没有用，不如到厨房里，我给你演示一下。”丫鬟说，“那你跟我去厨房吧。”贵妇生不出孩子可以让自己的贴身丫鬟代劳，但是如果贵妇要调情，一定无需代劳，于是几个丫鬟侍女，都出了房间，有两个守在门外给夫人把风，有两个带着我去了厨房。

　　初醒已经搭上了他的春髫姐姐，我的事情却还没有解决。我有一张提前准备好的字条，字条一面用画着和我肩头胎记一模一样的图案，那是我临摹好久最像的一张，另一面，写了几个字“明日子时，城外杨树林”，落款是“升城故人”。我要将这张字条放到慕容青曜的面前。

　　丫鬟把我带到厨房教餐点，我开始变得心不在焉了，估计下次她们是不会让我来了，她们会跟夫人说，这个厨娘不行，只会说，不会做。我做的分神，听见另一个灶台旁边，提着食盒的丫鬟对厨师说，“胡美人要的呢，好了没？”厨师慢条斯理说道，“马上了。”丫鬟催道，“慕容将军也在那里呢，两个人一起等着你的饭呢，着点儿急吧。”
　　我灵机一动，这不是现成的机会吗，我凑到那个厨师灶台上，看他做的原来是一碗胡羹，我说，“你的胡羹为何跟我们南方做的不一样？”厨师翻起白眼看我，说，“那自然是你们做错了。”我说，“你们不放蔬菜的吗？”厨师又翻白眼，“哪有胡羹放蔬菜的，你们南方人不会做。”
　　慕容夫人的丫鬟们叫我，“快过来做咱们的吧。”胡美人的丫鬟跟厨师说，“别搭理她，快点吧。”
　　我一笑，又回到自己灶上，此时，字条已经被我压在了那碗胡羹的托盘下面了。

　　我和初醒从慕容府出来，我心不在焉的问初醒，“上手了，夫人可好消受？”
　　初醒一副纯真无邪，说道，“你说什么，我们只是说话。”
　　我说，“哦？这么慢？”
　　初醒嘲笑，“你不懂，女人喜欢慢，要款情，感情到了，身体是其次。”
　　我不由好笑，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懂女人，你倒懂？”
　　初醒停步，不笑了，看着我说道，“你懂？你爱过一个人吗？”
　　我一怔，冷笑道，“你爱过？”
　　初醒也冷笑一声，说道，“我每次都是真爱。”说罢甩手而去。
　　我气了，在后面喊道，“你卸磨杀驴是吧？我的好处呢，我的酬劳呢？”
　　初醒回头，朝我说道，“你是驴是吧？”
　　我气的瞪眼，这个死骗子。

　　淮北为枳，淮南为橘。杨树也是，南北都有，但是南北也不同，北国的白杨高大挺拔，直入天空，树干上一双双巨大的眼睛，严峻无情。我选了这个地方约慕容青曜。杨树林中有一棵树上有洞，如果有什么不测，我趁着天黑钻进树洞，慕容青曜是绝不会找不到我的。

　　北方子夜风冷，我趴在树杈上瑟瑟发抖，没有北方的生活经验，夜里出来穿少了衣服，此时也顾不得了。我在漆黑的夜里望远处张望。慕容青曜会不会来？会自己来还是带人来？
　　他来了，他自己来的。
　　毕竟也和他睡过，虽然时隔几年，是他，我一眼就认出。他在树林边来回走了几圈，在找人。我没有马上下去，在确认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等了半晌，他又开始来回踱步，我才趁他转身，跳下树来。等他再次转身，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青白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更加的白，那一双碧色的眼睛如深夜出没的狐狸，他眯起眼睛，打量我。
　　在不知道他的心思之前，我注意与他保持了距离。
　　他用不熟练的汉语说道，“真的是你。”我说，“升城故人，还能有谁？”他的眼神一晃，“她呢？”他指的是晚樱。
　　我说，“就在附近，但是不需要出来，因为她的玲珑弩箭，不需靠近。”
　　慕容青曜冷笑一声，“我既然来了，就不怕，你不用吓唬我。”
　　我笑道，“你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仇人，我们应该是朋友。”
　　慕容青曜的眼神闪过清冷，话说的却不怀好意，“不只是朋友吧，我可是睡过你们的。”
　　我不由得捂嘴笑道，“说的也是，你也是了得，人都晕倒了，那东西还竖着呢。要不是看它的面子，我们稍微下手快一点儿，你就早死了。”
　　慕容青曜脸色沉下来，一股杀气传过来。
　　我赶紧后退，离他更远，举手投降，说，“我错了，将军，真的错了。”
　　慕容青曜沉脸问，“你找我想做什么？”
　　我有求于人，赶紧收敛，说道，“自然是为了我的身世。你曾经说过要带我到北国，见一个人，我就知道我的身世了，现在我来了。”
　　我盯着看慕容青曜的神色，月色下，他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他说道，“我说话算数，我可以带你去见那个人。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听了欣喜，不由靠近了几步，问，“你不骗我？答应你什么事？”
　　慕容青曜微笑道，“当然不骗你。这个人身份尊贵，你们相认，是你的福气。只是——”
　　我瞪大眼睛，听他后面的话，他却忽然往前一步，动如脱兔，抓住了我的胳膊，不亏是领兵武将，一气呵成，我全无机会逃脱，他双臂如钢箍，把我死死禁锢。我惊骇下，他已经将我搂在怀中，他目光在月下如两颗碧玉宝石，胡须硬茬儿已经扎到了我的脸颊，双手抱住我的腰，盯着我的眼睛，他说道，“只是你要答应我，做我的侧室妻子。”
　　挣脱不出去，我的心猛跳，偏头躲开他的目光，故作娇嗔，“不要。”
　　他根本不理，低头索吻，带着一股北方的鲁莽，我回应了他的唇齿，两舌纠缠，身体蹭他，生理反应，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我是会缩骨术的人，就在他松神的瞬间，我化骨抽身，人已经从他怀中消失，他正被蹭的舒服，忽然没有了人，愣神的时候，我的人已经在几步外，往林深处跑了。谁要做他的侧室，他真是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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