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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飞(二)
尚吉跟着陆瑛琦回到她家时,天已经快黑了。
她阿公见到尚吉先是吓了一跳,斥责孙女怎么随便把外人带回家。陆瑛琦请他看看尚吉的腿,他爱搭不理地哼哼两下,只说:“柜子里都是药,自己找。”说完就进了里面的房间,没跟尚吉说一句话。
陆瑛琦拿了一高一低两个罐子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阿公就是这样的脾气,不喜欢外人,你别见怪。他回房间磨草药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天白天我们再问问他。”
“好吧,谢谢你。”也没办法,就按她说的,先休息一下吧。奔波了十来天,还跟野狼打了一架,真是累得不轻。
尚吉给自己的腿上好药,又揉了揉被咬青的右手腕。她把那两罐东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气味很杂糅,只能大概辨别出几种止血的草药。
陆瑛琦端了热饭菜给阿公,从房间出来,看见尚吉摆弄药柜里的瓶瓶罐罐,便说:“阿公是很厉害的大夫。”
“脾气大的人果然都有两把刷子呀。你今年多大了?”尚吉突然问道。
“二十八。”
“噢!那我该叫你一声姐姐。”光看模样,说陆瑛琦十八岁她也会相信。
令她奇怪的是,陆瑛琦的阿公看起来也只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这年纪算起来不太对。可转念一想,祖孙俩看着都显小,没什么奇怪的,何况人家是大夫,或许有什么独特的驻颜养生方呢。
“你叫我名字就可以。”屋子里生了火,没有那么冷,陆瑛琦已经脱掉了褐色的皮毛。
“你是在这边长大的吗?附近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陆瑛琦没着急说话,缓缓给她倒了杯茶,将茶杯和两碗面条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嗯。我和阿公相依为命,一直住在这里。”
尚吉眨眨眼,没再说什么。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陆瑛琦将两件厚衣服叠起来,当做自己的枕头:“今晚你就跟我一块儿睡在这里吧。”
雪山上很冷,门窗都紧紧关着,外面风雪的声音令尚吉想起了在玉门关的日子。
她原本很累的,此刻却一时睡不着。身旁陆瑛琦的呼吸声沉稳均匀,她已经睡熟了。
这姑娘是不太懂世道险恶还是心太大呢,刚认识人就往家里带,跟陌生人睡一张床还那么安心。
她打个哈欠。
*
第二天,尚吉一睁眼,天色大亮,身边的人也不在,她“腾”地坐起来。昨天太累了,不知道睡多久了。
陆瑛琦正好打开窗子,看尚吉头发乱糟糟的,懵懵地喃喃自语“什么时辰了”,便回答她说:“快到午时了。我还怕你认床,睡不好,看来你睡得挺安心。”
也太丢脸了,借宿别人家还睡到日上三竿的。尚吉连忙爬下床,动急了扯到腿上的伤又龇牙咧嘴。
“再上一次药吧。你的伤估计再要三五日才能好。”陆瑛琦从外头回来,将手里的簸箕放回架子上。数层架子上都是簸箕,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干药材。
“三五日?”她能等,只怕床上的人等不了。
“你现在也走不动呀。”陆瑛琦将好几个瓶瓶罐罐拿过来,仔细检查她的腿。
“外边晒的都是什么药呀?”
陆瑛琦顺着尚吉的眼神望去:“嗯,有一些野菜。其他的药材我不认识。”
尚吉瞄一眼,里边不乏人参鹿茸什么的珍贵药材,就这么跟野菜放着,果然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宝贝多啊。
“你阿公不是大夫吗,你怎么不认得呢?”
“我只知道受伤生病用哪瓶药,其他的阿公没有教过我。”她停顿了一下,又重复,“他没教我。”
还好尚吉懂些医术,判断自己的伤势有好转,天气这么冷,伤口也不容易溃疡。那老爷子是真不管她呀,说好的医者仁心呢。
“你阿公在忙些什么?”
“他除了弄药材还能忙什么呢。”
“他还在房里?”
陆瑛琦摇摇头:“他每天一大早就出去遛弯儿,中午才回来。”
“他不怕遇到狼吗?”
陆瑛琦笑了笑:“狼有自己的领地。对了,你昨天说的雪莲,我问过阿公了,他说等他回来再说。”
“哦?那就是有咯?太好了,不过你阿公会不会不乐意?毕竟是很珍贵的药材,他自己费时费力又找又晒的。我可以花钱买下来,你们……”陆瑛琦静静盯着她,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等阿公回来的时候再问他吧。”她歪头说。
尚吉只好乖乖地在床上坐着,帮着摆好桌上的茶具、床上的被子,整理好了又打乱,弄乱了又理好,里三趟外三趟的,实在有些无聊。
往窗外看,窗边挂满了很多干草编的饰物,有窗帘似的成串的兰花梅花,有大大小小的豹子锦鸡,狼和兔子。
多心灵手巧啊。尚吉想。
又或者,她每天也一样无聊。
窗外有一方围起来的地,没雪的时候应该会种点什么。最近是库塔雪山最冷的时节,这块地被雪压得严严实实;不过等春天到来,这里也会变得郁郁葱葱的。
*
中午,陆瑛琦做好了饭,她阿公终于回来了。
尚吉摆出一张礼貌可爱的笑脸,还没张口,老爷子丢下一句“架子上,拿了就走”便进了房间。
尚吉张着的嘴一个字都没蹦出来,灰溜溜闭嘴眨眨眼。
陆瑛琦“咯咯”的笑声从外面传进来。
没事儿,至少确实拿到药材了。没想到这一趟还挺顺利的,虽说被狼咬了一口,但能找到雪莲就太好了。
尚吉单脚跳到老爷子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小心翼翼说道:“老爷爷,我还看到冬虫夏草了,那个也可以卖给我吗?我会给钱的——”
沉默半晌,里面的人问:“你要做什么?”
“救人用的。”尚吉老老实实答道。
里面的人叹了口气:“拿了就快走。”
“阿公,她腿受伤了,过两天再走。”见阿公下了两次逐客令,陆瑛琦便喊了一句。里面的人没再说话。
脾气真够古怪的啊,尚吉想,怎么老是赶她走。
陆瑛琦突然从门边拎起枪:“你无聊吗?我给你表演几段枪法解闷吧。”
于是尚吉就莫名其妙地坐在门外石墩上看陆瑛琦耍枪。
不知道陆瑛琦是跟谁学的,耍枪还算有模有样。今天天气好,那银色的枪头反射日光,偶尔带起几片雪花在眼前飞舞,非常耀眼动人。
尚吉突然想起,其实自己一开始是学棍的时候被夸赞的,说她用法灵活。可是,她更喜欢长度相似的枪,因为缀着红缨的银枪头很漂亮。
此刻晴空下,红衣黑发、肤白若雪的陆瑛琦,就像她手中的红缨枪一样锋利冷冽。
尚吉不会因为长相而决定跟人的亲疏,却也很难忽视陆瑛琦的脸庞。高挺的眉骨,英气的眉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深色的眉毛头发跟肤色组合起来,像一副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像女孩又像男孩,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陆瑛琦在雪地中也出了一层薄汗,停下来后,她问尚吉:“我昨天看到你身手不错,跟狼对峙也不落下风,你是不是练武的?”
尚吉点点头。
陆瑛琦眉开眼笑的:“那你指点指点我吧,你一定比我厉害多了。”
尚吉想了想,把墙边的扁担当长枪,搁手里转了两圈。虽然重量和长度都不一样,不过也不妨碍她演示。
“这个是我们家自创的枪法,你看。”虽然没法做脚上的动作,但她还是站起来,把腰以上的招式给她做全了,“手是直的,回头,枪挑上来。”
陆瑛琦学着她的样子做。
“对对对,就是这样!这枪法不光用起来灵巧,耍起来动作也利落好看。”尚吉十分骄傲。
陆瑛琦很有天分,每个动作尚吉只做一遍她就记住了,尚吉想,如果她出生于武将世家,也许也会成为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耍枪有些累了,陆瑛琦走回来休息:“这套枪法叫什么?”
“梅花枪。”
“梅花?”
“我父亲说,梅花代表我们一家会永远在一起。”
“真好。”陆瑛琦挨着她坐下。
“谁教你耍枪呢?”
“我阿公,不过他也只会几招皮毛,就给我弄来几本习武册子,可能是捡的或者是哪里换的吧。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就耍枪玩玩儿。”陆瑛琦放下枪,从地上的扫帚上扯下两根干草,抓在手里玩。
“你阿公似乎不太欢迎外人,真是打扰你们了。或许他就是不喜欢别人打扰他,才带着你来到这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吧?”
陆瑛琦想了想,点点头:“嗯。”
“那他采了、做了这么多药,也没处治病救人,多可惜呀……”
“送给你。”陆瑛琦打断她的话,讲一个小东西递到她眼前,“梅花结。梅花是这雪山上最艳丽的景色。”
是干草编的梅花,浅黄色的花朵有五个花瓣。
“真好看!”尚吉欣赏一番,又将它别在衣襟上。她抬头,陆瑛琦带着笑意的眼眸清晰地映出她的样子,映出她胸前的梅花结。
“你会下棋吗,六博棋?”
陆瑛琦摇摇头。
“六博棋诶,整个大启都有人玩……我教你吧!”
尚吉在雪地上画棋盘,用窗边挂着的动物花草做棋子。
“这个是博箸,根据拋得的结果行棋……”
她们从天亮玩到日落,玩得不亦乐乎。陆瑛琦刚学会这个游戏,竟然也能玩得很好。
“这样就赢了?”陆瑛琦冲尚吉眨眨眼,尚吉都没来得及耍赖。
她真的太聪明太聪明了,尚吉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
能不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其他地方呢?尚吉被自己冒昧的想法吓了一跳,抬头看天掩饰心情。
库塔雪山的天黑得真快。
真希望每天都能和她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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