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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南陵关大捷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南州郡十四县。被压制多年的瑞国遗民奔走相告,藏于箱底的瑞国旧旗被悄然取出,悬于檐下。街头巷尾,酒肆茶棚,无人不在谈论那位率军连破三关、光复故土的安歌殿下。
联军主力开进南州郡首府——原瑞国都城永昌,如今的南州城时,已是深秋。城门洞开,万人空巷。褪色的“南州”牌匾被取下,换上了仓促赶制却无比沉重的“永昌”旧匾。街道两旁,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他们眼中含着热泪,手中捧着仅有的食物、自酿的米酒,甚至只是几支野花,争相献给马背上那位身披银甲、肩头犹裹药布的女子。
赵安歌端坐马上,面容清减,脸色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她目光缓缓扫过欢呼的人群,掠过那些激动得难以自持的老者、眼中重燃希望的青年、被父母高高举起懵懂张望的孩童,最终落在远处依稀可辨的宫城轮廓上。
南斐更是心潮澎湃,那里,曾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曾是瑞国覆灭时炼狱般的战场。
山河依旧,人心未死。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胸腔内因激动而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钝痛。郁连华的警告言犹在耳,但她此刻心中却是一片近乎悲壮的平静。这一切的牺牲与挣扎,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梁缨策马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藏青袍服纤尘不染,面上惯常的散漫笑意收敛,只余下沉静的守护。他目光敏锐地留意着四周,同时亦将赵安歌强撑的疲惫看在眼里,低声道:“先进宫城歇息,祭祀之事,可稍后……”
“不,”南斐轻声打断,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先去宗庙遗址。”
瑞国宗庙早已在当年的战火中化为一片断壁残垣,唯余几根焦黑的石柱和遍地瓦砾,荒草萋萋,诉说着无尽的凄凉。
众人回去休整后,整理好祭台,南斐和赵安歌,便踏上了这片焦土下的祭台。
南斐换上了一身素净却庄重的瑞国旧制宫装,长发挽起,未戴过多首饰,只鬓边簪着一朵白色的野菊,伸出手紧紧握住赵安歌冰凉的手指。
“这里,就是祭司台,我曾经发誓要回来,如今终于回来了。”南斐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无比坚定。
赵安歌点头,在南斐的陪同下,一步步踏上这片浸透着先祖血脉与国仇家恨的土地。
残阳如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荒芜的废墟上。
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设一简陋祭台。台上并无三牲五鼎,只供奉着从废墟中艰难寻回的几块刻有瑞国历代先王谥号的残破牌位,以及一坛清水、几捧新收的稻谷、一束野花。一切从简,却更显庄重悲怆。
南斐上前,作为瑞国宗室,她点燃三柱清香,烟雾袅袅升起,融入暮色之中。她率先跪拜下去,声音清越而悲凉,穿透寂静的废墟:
“不肖子孙南斐,谨告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自国破家亡,社稷倾覆,瑞土沉沦,已历十载寒暑。子孙飘零,百姓泣血,山河蒙尘,宗庙隳颓。此皆我等后人之罪也!”
她深深叩首,肩头微微颤抖。身后赵安歌,也随之跪于地。
南斐再拜,声音陡然高昂,带着一股破土而出的力量:“然,天不亡瑞!血脉未绝,人心未冷!今有安歌,承先祖遗志,秉万民之望,率忠勇之士,挥戈返日,血战连捷,终克复永昌,光复南州故土!此实乃列祖列宗庇佑,亦我将士用命、万民归心之果!”
她侧身,看向赵安歌。赵安歌深吸一口气,忍着肩痛,以额触地,声音因虚弱而微哑,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子孙安歌,叩告皇天后土、瑞国历代先王:幸赖将士效死,百姓拥戴,始得重归故土。然敌寇未灭,天下未靖,安歌不敢有片刻懈怠。今复国号,正社稷,旨在恢复旧疆,安养黎庶,终使瑞祚延绵,不负先祖之托,不负万民之望!”
她接过南斐递来的酒盏,将清酒缓缓洒于黄土之上,完成祭告。
身后,所有瑞国旧部、联军将士、乃至闻讯赶来的百姓,黑压压跪倒一片,许多人已是泣不成声。压抑了十年的亡国之痛、流离之苦,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祭祀已毕,南斐搀扶赵安歌起身。赵安歌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激动而虔诚的面孔,朗声道:
“自今日起,南州郡十四县,重归瑞国!废黜伪朝所设一切苛政杂税,恢复瑞国旧制!凡我瑞土之子民,皆可重操旧业,安居乐业!”
“万岁!安歌殿下万岁!瑞国万岁!” 欢呼声如山呼海啸,震彻云霄。
光复永昌城后的日子,忙碌得几乎令人窒息。
临时征用的原郡守府邸,如今成了瑞国临时的权力中枢。进进出出的皆是步履匆匆的文武官员,请示、汇报、争吵、决议……各种声音从清晨持续到深夜。
赵安歌几乎未曾好好合眼。肩伤在郁连华的精心调理下稍有好转,但过度劳累仍让伤口反复隐痛,脸色也总是透着疲惫的苍白。但她始终强撑着,主持着每一次至关重要的会议。
南斐忍不住多叫她去休息,赵安歌依旧是忍着继续操持。
不少瑞国遗老前来奔赴,如玄氏、赤氏、青氏、紫氏、白氏等五色氏族。
正厅之内,巨大的舆图铺展而开,其上十四县的标记清晰可见。
“殿下,”玄真指着舆图,声音沉稳却难掩兴奋,“十四县均已传檄而定,各地乡绅耆老皆上表归附,伪朝委任的官吏或逃或降,局面初步稳定。当务之急,是恢复民生,稳固根基。”
他递上一份厚厚的章程:“此乃臣与几位精通旧制的老先生草拟的《恢复旧制暨新政纲要》。其一,赋税方面,即刻废除伪朝加征的所有苛捐杂税,暂复瑞国永和年间税制,田赋三十税一,商税十五税一,以苏民困。其二,吏治方面,愿留任的原伪朝官吏,需经过甄别考核,方可续用;同时,张贴招贤榜,广纳本地贤才,充实各级官署。其三,春耕在即,应尽快向农户发放粮种、农具,鼓励垦荒,官府可提供头年借贷……”
赵安歌仔细翻阅着章程,不时发问,与五色氏族详细推敲条款。她深知,刀兵可夺地,仁政方能得心。这些看似繁琐的政令,才是真正收复人心的关键。
“准。”她最终提笔,在章程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新刻的“瑞国监国”印玺,“玄真,此事由你全权负责,颜永辅之,所需钱粮,皆从军费中优先支取。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市井恢复繁荣,田野重现绿色。”
“臣,定不辱命!”玄真郑重接过章程,眼中充满干劲儿。
颜永亦上前领命,他如今总管后勤粮草、物资调配,细致周到,与玄真的宏观筹划相得益彰。
薄烟则负责内廷事务与情报梳理,将各方汇集来的信息去芜存菁,及时呈报赵安歌。她心思缜密,将临时宫邸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时亦协助郁连华管理医疗队伍,救治伤兵与百姓。
“薄烟,各地可有克教或赵玠细作活动的迹象?”赵安歌揉着额角问道。
“回殿下,”薄烟轻声回禀,“暂未发现大规模异动。灵教长老那边传来消息,克教似因赵玠与赵元英对峙,暂时收缩了势力,但其根基犹在,不可不防。已按您吩咐,让郁大家加大醒神草的培植,并秘密招募懂医理之人,学习辨识和化解常见毒物。”
赵安歌颔首:“做得很好。情报网要继续扩大,尤其是北边和西边的动静,一刻不能放松。”
军事上,吴成武与玄楚忙着整编军队,收降卒,汰弱留强,日夜操练。南州郡地势险要,关隘众多,布防更是重中之重。吴成武拿着布防图,与赵安歌、梁缨一同推演了数次。
“白石、岗夏、南陵三关乃门户,必须重兵驻守,层层设防。”吴成武指尖点着地图,“永昌城周边亦需设立卫戍营垒,互为犄角。水师亦要重建,龙华奔流与盐海,皆是天险,亦是要道。”
“水师之事,可交由原瑞国水军旧将之后操办,”玄楚补充道,“我查过,尚有几位老将避居乡野,可请他们出山。”
“准。”赵安歌看着地图上逐渐成型的防御体系,心中稍安,“兵贵精不贵多。现有兵力,重点布防关隘要冲。新兵招募,宁缺毋滥,务必严格操练。”
各项政令、军务有条不紊地推行下去。永昌城乃至整个瑞国,如同一个久病初愈的巨人,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生机。街市逐渐热闹,商铺重新开张,荒芜的田地里出现了农人的身影。虽然依旧百废待兴,但希望的气息,已经弥漫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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