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第二天清晨江野就被沈漠川的咳嗽声惊醒了。

　　少年蜷缩在被子里，肩膀微微颤抖，一只手紧紧按在小腹上，另一只手胡乱地抓着江野的胳膊。江野连忙开灯，暖黄的光线照亮沈漠川泛白的脸，他的额角沁着冷汗，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又胃疼了？"江野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果然一片冰凉的汗，他迅速起身去客厅翻药箱。

　　沈漠川吞下药片，靠在床头喘着气，镜片后的眼睛湿漉漉的。"昨晚刷题太晚会儿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

　　江野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伸手揉了揉他汗湿的头发："说了让你别熬夜，偏不听。"嘴上抱怨着，动作却放得轻柔，替他掖好被角，"今天请假吧，我去跟老师说。"

　　"不行。"沈漠川立刻摇头，挣扎着要下床，"今天有物理竞赛辅导，不能缺。"

　　江野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容置疑："你这样去了也听不进去，乖乖躺着。"他转身走进厨房，"我给你煮点小米粥，放了红糖的。"

　　等江野端着粥回来时，沈漠川已经换好了校服，正坐在床边系鞋带，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却倔强地挺直了背。"我没事了。"他抬头冲江野笑了笑，"走吧，再不去要迟到了。"

　　江野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粥递过去："先喝两口垫垫。"

　　沈漠川乖乖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红糖的甜意混着小米的清香滑进喉咙，胃里的痉挛似乎真的缓解了些。他忽然凑过去，在江野嘴角飞快地啄了一下："谢谢哥哥。"

　　江野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接过空碗："发、发什么疯！赶紧走了！"

　　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陈哲依旧是那副热络的样子，正把一本包装精致的笔记本往沈漠川桌上放。

　　“漠川，这个给你。”陈哲笑得一脸无害，“我整理了些竞赛常考题型，觉得你可能用得上。”

　　沈漠川正在给保温杯续热水，闻言头也没抬：“不用，我的笔记比你的全。”

　　江野“嗤”了一声，几步跨到座位上，故意把书包往桌上一摔，发出“砰”的闷响，正好挡在陈哲和沈漠川中间。“哟，陈同学挺闲啊，刚转来就开始给人当助教了？”

　　陈哲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江野把沈漠川的保温杯往自己那边挪了挪，还顺手替人理了理歪掉的衣领，那熟稔自然的模样刺得他眼睛疼。“我和漠川讨论学习，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同桌，你说关不关我事？”江野挑眉，故意往沈漠川身上靠了靠，肩膀几乎贴在一起，“再说了，沈大班长的笔记要是称第二，谁敢称第一？用得着你画蛇添足？”

　　沈漠川侧头看了江野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在桌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跟他浪费时间。”

　　江野的耳朵瞬间红了，嘴上却不饶人：“我这不是怕某些人打着帮忙的旗号，实则想偷师学艺嘛。”

　　陈哲被噎得说不出话，悻悻地收回笔记本，转身时又“不小心”撞到了桌腿，发出刺耳的声响。江野翻了个白眼，刚想怼回去，就被沈漠川按住了手。

　　“早读了。”沈漠川把英语书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平淡，“再说话扣你今天的草莓蛋糕。”

　　一上午相安无事，陈哲虽然还是时不时往这边瞟，却没再过来找茬。午休时，柘言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欸，你们听说了吗？程翔好像要转学了。”

　　江野正在给沈漠川剥橘子，闻言动作顿了顿：“转学？他不是刚被记过吗？”

　　“谁知道呢。”柘言耸耸肩，“我早上在教务处门口听到的，他爸妈来给他办手续，吵得可凶了，说什么‘丢尽家里的脸’之类的。”

　　沈漠川拿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意料之中。”

　　“也是，被记大过，估计在学校待不下去了。”江野把剥好的橘子递到沈漠川面前，“不过他那性子，确实够拧巴的。”

　　“说起来，”柘言忽然压低声音，“你们昨天没被班主任找？我还以为陈哲那小子告状了呢。”

　　“找我们干嘛？”江野挑眉，“我们又没做错事。”

　　“也是。”柘言笑了笑，“估计是他没找到机会。对了，下午图书馆约不约？我听说新到了一批竞赛题集。”

　　“去。”江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转头看沈漠川，“你去吗？”

　　沈漠川点头：“正好要查点资料。”

　　下午放学后，三人一起往图书馆走。刚进阅览室，江野就看到了角落里的程翔。他瘦了不少，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和之前那个张扬的样子判若两人。

　　程翔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最终却还是低着头走了过来。

　　“江野，沈漠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说话。

　　江野愣了一下，没说话。柘言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拿书。”

　　阅览室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程翔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之前的事……对不起。”

　　江野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沈漠川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说完了？”

　　“还有……”程翔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但我确实是……被家里逼的。”

　　沈漠川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程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爸妈...他们从小就总拿我跟别人比，说我不如这个不如那个。尤其是我爸，一喝醉就骂我没出息，说我要是有沈漠川一半优秀，他睡着都能笑醒。"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疲惫："我跟翟淑萍在一起，其实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失败者...我看到她看你的眼神，江野，我就觉得特别窝火。我觉得你们什么都有，成绩好，家里有钱，还有人喜欢...而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江野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同情。

　　"那天在操场，沈漠川说得对，我就是个只会用卑劣手段的可怜虫。"程翔自嘲地笑了笑，"被记过处分后，我爸妈又大吵了一架，说要不是因为我，他们早就离婚了...我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沈漠川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这些都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我知道。"程翔点点头，眼眶红了，"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跟你们说声对不起。还有王雪，我已经跟她道歉了。"

　　他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江野和沈漠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我举报你们之前，其实有人在年级群里匿名发过你们的照片。"程翔的声音压得很低，"就是你们在医务室那次，江野给沈漠川盖毯子...不过当时没人在意，很快就被别的消息刷下去了。"

　　江野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谁发的？"

　　程翔摇摇头："不知道，是个匿名小号。我当时也没多想，后来看到你们走得越来越近，心里就越来越不平衡...现在想想，那个人肯定是故意的。"

　　沈漠川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确定？"

　　"确定。"程翔肯定地点点头，"我当时还截图了，后来手机被我妈收了...不过我记得照片拍得很清楚，角度也很刁钻，不像是随手拍的。"

　　江野的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沈漠川。沈漠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证据，也不知道是谁。"程翔站起身，"就是想提醒你们...有些人可能比我更擅长藏在暗处。"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对不起，打扰了。"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阅览室，背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江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皱着眉看向沈漠川：“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大概率是真的。”沈漠川的脸色沉了下来，“程翔虽然之前做事偏激，但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撒谎。”

　　“那会是谁？”江野的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陈哲的脸，“难道是……”

　　“不一定。”沈漠川打断他，“但可以肯定，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我们。”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书：“先回去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走出图书馆，江野踢着脚下的石子，心里有点烦躁：“要不我们去查一下？问问同学有没有看到那个匿名消息？”

　　“没用。”沈漠川摇摇头，“年级群里消息那么多，早就找不到了。而且对方既然敢发，肯定做好了隐藏的准备。”

　　“那怎么办？”江野皱着眉，“总不能一直被人这么盯着吧？”

　　沈漠川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别担心。”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划过江野的脸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谁，只要他敢出手，我就有办法让他露出马脚。”

　　江野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坚定的眼睛，伸手握住沈漠川的手，紧紧地：“我跟你一起。”

　　沈漠川低笑一声，反握住他的手：“好。”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戏谑，“不过在此之前，某些人是不是该先把物理错题改完？”

　　江野的脸瞬间红了，甩开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沈大班长就知道催我学习！”

　　“不然呢？”沈漠川挑眉，“难道让你整天想着怎么查案，然后物理考个七十分回来？”

　　“谁说我会考七十分！”江野不服气地瞪他，“我上次都考了八十八！”

　　“哦？八十八就骄傲了？”沈漠川故意逗他，“离我的满分还差十二分呢。”

　　“你！”江野气鼓鼓地往前走，“不理你了！”

　　沈漠川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快步跟了上去，伸手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好了不逗你了。晚上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江野立刻接话，“还要可乐鸡翅！”

　　“可乐鸡翅不行，太油腻了，对胃不好。”沈漠川否决。

　　“是我吃又不是你吃！”江野不满地说。

　　“你的胃也得注意。”沈漠川不容置疑地说，“糖醋排骨可以有，再加个清炒西兰花。”

　　江野撇了撇嘴，他知道沈漠川是为他好，嘴上反驳，身体却诚实地任由对方揽着往前走。

　　路过操场时，他们看到陈哲正在打篮球，几个男生围着他，看起来聊得很开心。陈哲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还故意拍了拍手里的篮球，像是在炫耀什么。

　　江野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刚想发作，就被沈漠川按住了。

　　“别理他。”沈漠川的声音很淡，“跳梁小丑而已。”

　　“可他那眼神……”江野还是很不爽。

　　“眼神能杀人吗？”沈漠川挑眉，“与其跟他计较，不如回去刷题。我可不想下次周测被你超过。”

　　提到学习，江野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你等着，我肯定超过你！”

　　“拭目以待。”沈漠川笑着说，拉着他往校门口走。

　　身后，陈哲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他把篮球往地上狠狠一砸，转身就走，连队友的呼喊都没理会。

　　回到家，江野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冲进厨房开始翻腾冰箱。沈漠川跟在后面，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找什么呢？”

　　“找可乐啊。”江野头也不回地说，“没有可乐怎么做可乐鸡翅？”

　　“说了不行。”沈漠川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可乐瓶，放回冰箱最里面，“喝牛奶。”

　　“沈漠川！”江野不满地瞪他。

　　沈漠川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江野的身体瞬间僵住，所有的火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脸的通红。

　　“乖。”沈漠川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在他耳边低语，“听话的话，晚上……可以让你亲回来。”

　　温热的气息让江野的大脑瞬间宕机，只能傻傻地点头：“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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