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不分家

　　“阿语——！”周历上完厕所后就一蹦坐回座位拉着嗓子叫他。

　　宋语还在复习，“怎么了？”

　　“陆远说傍晚去操场打球，去不去？”周历听起来很兴奋。

　　宋语不用猜就知道他想去，“可以。”

　　“太好了太好了，”周历顿时感觉一星期的疲惫都不算什么，“我都好久没打球了，等会儿直接虐他们一把！”

　　宋语也勾起嘴角，“行。”

　　结果一到球场赵鹏就严词拒绝，“不行不行，你们仨哪两个都不能在一组。”

　　周历把两人的书包放在椅子上，觉得好笑，“那分三队？总共就六个人。”

　　说到这儿，赵鹏和吴勇表情都愣了一秒，不由得想起之前的队友。

　　“四石他……现在怎么样了？”钱森问。

　　赵鹏挤出个笑，“还是别提他了吧，我们先打球……”

　　陆远拍了几下球后把球拿在手里，“他爸当时不准他走体育，逼他好好学习，他才退出校队的。”

　　球场一片沉默。

　　周历率先开口：“他那时候，到底为什么对我意见那么大？”

　　“嫉妒吧，”陆远说，“他作为体育生练习那么久还只是个替补，你不是专业的却能打上副队，并且平常的训练时间还比他少那么多，他嫉妒你也正常。”

　　周历垂下眼，说不出一句话。

　　嫉妒，好像是很常见的情绪。你可能会嫉妒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努力却次次考得比你高的人，可能会嫉妒天生长得好看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别人注意的人，可能会嫉妒出生于富贵家庭高枕无忧一辈子不用为钱操心烦恼的人，可能会嫉妒别人拥有幸福而你只能拥有不幸，嫉妒别人光鲜亮丽的一切从此更加憎恶自己的卑贱不堪。

　　这个情绪可以很小，小得只是你偷偷埋藏在心里暗自向老天抱怨；这个情绪也可以很大，大得让你暴露出自己的阴暗面，在背后用尽一切诋毁那个让你嫉妒的人，好像看到他身败名裂，你心里就会更舒服更爽快一些。

　　周历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人戳了戳。

　　他低过头，把那根细长的手指攥在手心。

　　“不说那么多了，”陆远说，“快说说怎么分队吧，好不容易打一场，下周就又要考试了。”

　　“公平点儿，来，手心手背。”钱森说。

　　“行，”赵鹏说，“三个人一组哈。”

　　“来来来。”吴勇说。

　　宋语动了动，想挣脱他手心，结果这人就是不放手。他抬头佯装瞪他一眼，结果周历当没看见一样，面上依旧淡定地准备跟几人分组。

　　没办法，宋语只好伸出左手，把他们互相牵着的手往身后藏。

　　“手心手背。”

　　周历和宋语同时出了手心，赵鹏在确认之后差点就要蹦起，“我靠！给我抱上两个大腿了！你们仨等着被我们暴打吧。”

　　“要不要这么认真，”钱森笑着吐槽，“不是说好是当放松打的吗？”

　　赵鹏非常中二地说：“你不懂，每一次比赛都是一场至高无上的战斗！”

　　周历和宋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认为这人跟陈朝肯定很聊得来。

　　“可以放开了吗？”宋语动了几下，才发现被他握了这么久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排斥。

　　周历当做没听见，捏了捏他指腹，“别听赵鹏瞎说，累了一个星期，别打那么认真。”

　　宋语眨眨眼，“我本来也没打算认真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干嘛呢两位大佬，”赵鹏走到他俩面前，“打球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快快快准备上场。”

　　周历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宋语都觉得自己手指上蒙了一层汗，往自己衣角蹭了蹭。

　　周历注意到后撇嘴，可怜巴巴地问：“阿语，你嫌弃我？”

　　“没有。”宋语很快回答。

　　“那你为什么擦掉。”

　　“有汗，很痒，”宋语补充道，“真嫌弃就不给你握了。”

　　“好吧。”

　　宋语把外套脱掉扔凳子上，现在的天气穿短袖加件外套刚刚好，他手上的伤疤已经淡了很多，只是他皮肤实在太白太薄，凑近细看的话还是很明显。

　　但是无伤大雅，毕竟能凑近他的人只有周历。

　　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手臂上，宋语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挡了挡。

　　周历看了眼他左手上跟自己一样的红绳，努力笑了下，“走吧。”

　　陆远已经热身好投了好几个球，两人才姗姗来迟。

　　他视线落在他们左手手腕上，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周历，一边拍着球一边忍不住用表情打趣。

　　周历很不给面子地用口型跟他说了句滚。

　　“你俩怎么都带红绳。”同队的赵鹏问，“这是今年的潮流吗？”

　　宋语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情况，现在比起他的伤疤，更明显的，是套在他左手手腕上的红绳。
　　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这款式跟周历手上的一模一样。

　　“闭嘴闭嘴。”周历直接糊弄过去，“打球了。”

　　赵鹏也没多想，“哦。”

　　说着要认真打，大家也只是拿出了跟平常练习时差不多的水平，更多的还是以娱乐放松为主。

　　打了个上半局，周历去贩卖机买了矿泉水递过来，“饿不饿，还打吗？”

　　宋语喝了口水后才回答：“饿。”

　　“那我们走？”

　　“这样好吗？”

　　“没事，本来也就是随便打打，”周历朝他笑笑，“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周历跟他们说了声要去吃饭了就准备走，陆远叫住他，“周历，晚上宿舍等你。”

　　周历嫌弃地回答：“能不能说点正经话？”

　　“帅哥，晚上宿舍等你哦～”夹着嗓子说完后陆远甚至还给了他个飞吻。

　　周历简直要心梗，“滚滚滚……”

　　宋语把一切尽收眼里。他站起身，朝小跑回来的周历挑眉，“你晚上要金屋藏娇？”

　　“没有！”周历竖起三根手指，“天地可鉴臣子之心啊，我哪敢呢！”

　　宋语笑了一声，拿起自己的书包，把外套往肩上一搭，“吃什么？”

　　“日式拉面，怎么样？”周历把他的外套拿在手上，“好像很久没吃了。”

　　“行。”

　　两人说着，就乘着夕阳往校外走去。

　　这家日式店的风格装潢都没变，两人点好后在座位上坐下。

　　宋语指尖轻点桌面，直接开口：“说说。”

　　“嗯？说什么？”

　　“关于石磊。”宋语说。

　　周历伸长手臂拉住他点桌面的手指，“哎呀，没事了。”

　　“要把情绪说出来，情绪才能得到解决。”宋语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周历无意识地捏捏他手指，“明明平常看起来都相处得挺好的，结果没想到他居然会那样想。”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朝宋语眨了眨眼，“难道我在学习上的天赋难道不更大吗？”

　　店里放着轻缓的钢琴曲，宋语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嫉妒你成绩进步快呢。”

　　“真的吗？”周历皱起眉。

　　“我猜的，”宋语说，“一个人要嫉妒一个人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他不会看见你的努力，只会看到你轻而易举地拥有他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
　　“有人总是只看到别人有什么，而不去看自己拥有什么。”

　　周历的手逐渐往他手臂攀缘，宋语不自在地想要缩一下，才发现他只是捏住了那根红绳。

　　他小声地说：“能够拥有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见他整个人都趴在了桌上，宋语往旁边让了让，“要坐过来吗？”

　　“要，”周历很快就坐到了宋语旁边，低声道，“好想靠着你。”

　　宋语坐过去跟他手臂相贴，尽力忍耐着不适和下意识的逃避。

　　“不用勉强自己的，阿语，”周历拉开了一丝距离，“能跟你待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宋语有些愧疚，在他想母亲的时候，自己居然都不能给他一个拥抱。

　　虽然早有准备，但这一刻，宋语还是觉得无力。

　　他伸出手，右手小指贴住他的小指。

　　周历的手其实也很好看，骨节分明、青筋突出，指节比宋语的稍稍粗一些。

　　周历低头看着他们相贴的手，伸直了手，“阿语，你的手好小。”

　　宋语不甘示弱一样也伸直了手，“哪有。”

　　虽然仅仅只是短了一些，但宋语骨架比他小，皮肤又白，看起来也就更小。

　　周历抿了抿唇，把手翻过来手心朝上，忐忑得手指都伸不直。

　　“可以牵手吗，阿语？”

　　他就这样把选择权交给他。

　　宋语轻轻蜷缩了下指尖，缓了会儿呼吸和心跳，试探着把手心贴过去，感受到了周历手心沁出的薄汗。

　　周历连忙收回手往自己衣服上擦，再次朝他展开掌心。

　　这一次宋语犹豫的时间短了些，但动作依旧缓慢。

　　他们手心相贴时，他感受到周历手腕上的红绳给他脉搏处留下了个印。

　　周历还是没动，一直到宋语微微弯曲手指握住他手指缝隙，他才压下手指，跟他十指相扣。

　　周历刚才一直憋着气，现在才敢呼吸，耳朵都红了一片，“难受吗？”

　　宋语在尽力习惯这种触碰陌生肌肤的感觉，摇了摇头。

　　周历根本不敢动，嘴唇和嗓子都变得干涩。

　　宋语还没忘记刚刚两人的聊话，“你刚刚想你妈妈了，对吗？”

　　周历没想到宋语还有心思顾得上他的情绪，愣了一下神后反应过来，“嗯。”

　　“愿意跟我说说吗？”宋语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没那么自在。

　　“不知道，就是很突然就很想她，”周历下意识轻轻用指腹摩挲他的手，“你说，她是不是把我养得太傻了啊？我现在想起来她在的时候，我就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有时候连别人对自己的恶意都反应不过来。”
　　“可能是因为她从小被我爸保护得很好，所以也把我保护得很好，我才那么傻吧。”

　　“没有，不傻，”宋语说，“你很好，她把你养得很好。”

　　周历扯了下嘴角，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得毫无逻辑和章法。

　　“我妈妈是个很活泼的人，她很热爱自己的工作，也爱跟我爸去到处旅游，看遍祖国大好风景，有时候还会抛下我去玩，我甚至会怀疑我真是他们亲生的吗。”周历笑了一声，很快又没了表情。

　　“她是我们家的核心，所以她去世了，我们家就好像散了。”

　　“他们都说我跟我妈很像，长得像，性格也像。”

　　“那我爸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呢。”

　　“不讨厌的，”宋语说，“他只是接受不了现实。”

　　周历沉默了几秒，转过头时眼睛有些红，却还是温柔地笑着看向他。

　　宋语的表情不似平常冷淡，像积雪融化汇成的春水，被和煦的春日照耀。

　　他用目光勾勒他精致立体的五官轮廓，轻声道：“阿语，我这么喜欢你，如果她还在的话，她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好可惜，她没有见过你。”

　　宋语感觉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他说：“不可惜，等过年我们一起去见她吧。”

　　“嗯，好。”周历朝他笑，“会不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突然就想妈妈了。”

　　“不会，每个人都有情绪，”宋语说，“受了委屈想妈妈很正常。”

　　周历搓了搓自己眼睛，缓了一阵后晃晃他们牵着的手，“阿语也很棒，已经可以牵手啦。”

　　脚步声渐近，两碗拉面被服务员端上，宋语挣扎了一下想要松开，但没成功。

　　“再牵一会儿。”周历可怜兮兮地说。

　　宋语无奈，“我要吃面。”

　　“那牵左手，”周历说，“右手习惯了但是左手还没习惯。”

　　宋语没法，把自己的左手伸过去。

　　十指相扣的一瞬，他们手腕上的红绳也挨在了一起。

　　红绳缠绕住手腕，将他们牢牢捆在一起。

　　“像不像月老给我们捆的红线？”周历笑问。

　　“你的不是你妈妈给你的吗？”宋语说。

　　“嗯，”周历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相牵的手上，“我选中了你，她也选中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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