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又过一周，距离高考只剩53天。

　　谈尧今早到学校，一眼就看出同桌的气息和往日不同，藏着点微妙的波动。

　　他拽开椅子坐下，眼神一直凝在谢书衍身上，对方也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这人看起来似乎有点烦躁，虽然跟平日的表情一样冷漠，却多了丝说不清的严肃感。

　　谈尧觉得，他不高兴。

　　两人无声对视了好几秒，谢书衍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突然带了点极淡的笑。

　　“有这么好看？”

　　谈尧面无表情地皱起眉：“你心情不好？”

　　“你觉得我心情不好？”

　　“嗯。”谈尧冷着脸，点了点头。

　　谢书衍静静看了他片刻，脸上忽然露出偶尔才有的神态，冷漠之下又裹着几分恶劣，“大概是有点欲求不满吧。”

　　这话声音不大，却让谈尧瞬间窘迫起来。

　　这学期开始，每天的时间几乎全耗在学习上，两人压根没功夫玩闹。他也能感觉到，谢书衍为了不打扰他学习，一直在有意克制，近期连那些“互帮互助”的机会都没了。

　　“你最好滚远点！”谈尧干脆利落地转回头，专心进入学习模式。

　　金乌西沉，震耳欲聋的下课铃划破教室里紧绷的空气，喧闹声从四面八方漫开，班级同学各自去吃晚饭，再回来继续晚自习。

　　谈尧收拾着课桌，忽然侧目看向谢书衍：“不上自习了。”

　　“嗯？”

　　谈尧绷着脸，语气带点不耐烦：“去我家。”

　　谢书衍看了他半晌，才故意透出点恍然的意思，问：“你是在邀请我吗？”

　　…

　　谈尧脸色一沉，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

　　太阳已经完全沉落，两人走进一家新开的面馆，木质椅腿蹭过地砖的声响混着人声的嘈杂，格外热闹。

　　谢书衍拉开椅子刚坐下，手机就震起来，他扫了眼屏幕，跟谈尧说：“接电话。”

　　谈尧头也不抬地看菜单，抬头朝前台点单时谢书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两碗牛肉面，一份不要香菜不要葱。”

　　谈尧低下头，百无聊赖地划手机。

　　老板忙得满头大汗，等面端上来时，两碗都浮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末，在澄澈的汤面上格外扎眼。

　　啧，麻烦！

　　谈尧盯着那碗面，下颌线冷硬。

　　下一秒，

　　他抄起筷子，面无表情地把谢书衍那碗里的葱花和香菜一点一点挑出来。

　　路灯刚亮，天色还残留着一片灰蓝。街边的三角梅在空中沙沙作响，几片花瓣打着旋落在谢书衍脚边。

　　他举着手机，耳旁传来方媛婷温柔的声音：“阿衍，等会儿林叔来接你。爸爸今晚有个酒会，之前说的那所学校，两位教官都会到场——”

　　“晚上要自习。”谢书衍打断她，声音很淡。

　　他的余光掠过几步开外的便利店，白炽的灯光闯入渐浓的暮色里，在柏油路上投出一块明亮的长格。

　　电话那头顿了顿，随即传来谢声澜不容置喙的嗓音，“京大的保送函早就拿到了，让儿子别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谢书衍的目光落在便利店玻璃门上，喉结动了动："妈。"

　　“我不想去。”

　　从前，自由于他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清楚自己的人生定位，也从未排斥过家里的安排，每一次都像完成一道机械性的程序，可如今，他却想尽快挣脱那层无形的枷锁。

　　短暂的沉默后，方媛婷的笑声轻轻传来：“好，妈妈去和爸爸说。”

　　电话挂断，谢书衍收起手机，径直走向那家便利店。

　　小房子的大门开启又关闭，灯光跟着亮起来，谈尧随手将书包扔在小沙发上，转头看谢书衍：“今天的题，我都做完了。”

　　谢书衍气定神闲地凝视他，“然后呢？”

　　谈尧皱眉，真的很烦他明知故问的模样。

　　突然后悔自己可怜这尊大佛干嘛？就该让他憋死！

　　两人干巴巴地瞪着眼，客厅里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气氛开始发闷。

　　谈尧冷着脸，用脚踢他小腿，“滚去洗澡。”

　　房间里还弥漫着未散的水汽，带着沐浴后的湿润感，清爽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纱帘轻轻晃动，本该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此刻却窒闷无比。

　　门外的吹风机声响吵得厉害。

　　谈尧脊背绷得笔直，盘腿坐在床上，半干的头发随意散乱，正目光如炬地盯着床单上的某样东西，不自觉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从谢书衍拿出这玩意起，谈尧的脑子就彻底宕机了，今晚叫谢书衍过来，他以为不过是和往常一样的相处模式。

　　他越想，脑子越烧得厉害，明明刚洗过澡，后背却又隐隐沁出层薄汗，宽松的短T紧紧黏在皮肤上。

　　谈尧全神贯注地扎在那点事上，压根没注意到外边的动静，直到谢书衍踏进卧室，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眼神里还残留着几分茫然。

　　他的目光匆匆扫过来者，手忙脚乱地将那两样东西抓起来，囫囵一团塞进枕头底下，耳朵红得要命。

　　谢书衍就穿着他的灰色运动裤，一步一步朝床边走，然后在床沿坐下，撑在床垫的手臂几乎要碰到谈尧的腿。

　　“你不想的话，”谢书衍语气平静，“就不做。”

　　他本就没往那一步想。

　　谈尧这学期很努力，谢书衍不想影响他的状态，买这东西纯粹就是今晚想给自己找乐子。

　　谢书衍身上未散的湿意裹着沐浴露的清香漫过来，犹如覆下一张温柔的网，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蛊惑。

　　谈尧觉得整个身体都麻痹了，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之人，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没不想。”

　　他这副又生硬又别扭的样子，总是能轻易满足谢书衍恶劣的兴致。

　　“为什么要这样？”谢书衍微微倾身，那股气息离得更近了些。

　　谈尧皱了皱眉，思考几秒才理解出他话里的意思。

　　他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冷硬地答：“想你高兴。”

　　虽说每次谢书衍都要嫌他哄人的招数单调，可经过多次“实践”，他发现，这人其实享受被哄的过程。

　　“你很在意我高不高兴？”

　　谈尧“嗯”了一声，声音是冷的，但眼神是热的。

　　“所以，我想做什么都可以？”谢书衍声音辨不出情绪。

　　谈尧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火气，却没真动怒：“再说废话，你就滚出去。”

　　“说要哄我开心，又叫我滚。”谢书衍说，“你真是敷衍。”

　　谈尧懒得废话了，伸出手一把将人拽过来，借着惯性翻身将谢书衍按在床上，“你他妈要做就做，磨磨唧唧干什么。”

　　这句带着破罐子破摔的话音跟吻一起落下，谈尧瞧着是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可真到触碰时，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收敛，透着点藏不住的生涩和小心翼翼。

　　谢书衍的手插进他还带着湿气的发间，指腹蹭过头皮的刹那，谈尧后颈猛地窜过一阵麻意，两人的气息被搅得滚烫，黏糊糊地缠绕在一起。

　　分开时，彼此的呼吸都很重，谈尧下意识舔了舔灼麻的下唇，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双直白的眼睛，感觉大脑神经都在突突直跳。

　　谢书衍哪怕身处下位，哪怕眼底翻涌着欲望，那份居高临下的从容始终丝毫未减。

　　谈尧遭不住他这样的眼神。

　　“你别这么看我，”他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直接来吧。”

　　谢书衍没动，就那么静静盯着他看。等对方眉峰越蹙越紧，眼看就要炸毛时，才突然翻身，将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

　　“照常来。”

　　谈尧皱眉：“什么意思？”

　　“猪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再装点别的东西，会影响学习。”

　　“你在小看谁？”

　　谢书衍垂视着他，抬手用拇指慢慢蹭着对方的脸颊，声音低哑：“我在小看我自己。”

　　他清楚，有些东西一旦撕开裂口，他未必能控制得住自己。

　　…

　　谈尧愣了愣，忽然没了声音。他清楚谢书衍的顾虑，两人每次闹起来就要耗掉几个小时，高考就剩这么点时间，确实不该分神。

　　可此时，他的心底竟莫名窜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谈尧正出神的空档，谢书衍的吻又落了下来。最后，两人还是规规矩矩的，没碰那盒安全套。

　　时针指向九点，窗外的夜色更浓了，房间里只开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圈住一小片区域，把两人的影子映在白墙上。

　　谈尧盯着眼前这张脸，忽然开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书衍的手还搭在他后颈，指尖轻轻蹭着：“没有。”

　　谈尧猜他大概是不想说，便没再追问。

　　空气里又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谢书衍的手慢慢滑下去，指骨贴着谈尧的脊椎，一节一节往上数，带着点漫不经心地摩挲，过了半晌，才低声开口：“丢了件小时候觉得不重要的东西，现在想拿回来。”

　　谈尧愣了愣，只抓得住字面意思。

　　“都这么久了，还能找到吗？”

　　他想起谢书衍家那栋大得离谱的房子，眉头不由得皱紧了些，相当于大海捞针了。

　　“你觉得找不到，就不找了吗？”

　　谢书衍语气平静地抛出这句话，不带什么情绪，却透着股罕见的茫然感，让人抓不住真实意思。

　　谈尧从他怀里钻出来，越过下颌线凝视那双好看的眼睛，“很重要的东西？”

　　谢书衍没马上应声，垂眸看了他几秒，声音里带着点懒散的调儿，“嗯。”

　　下个瞬间，谈尧听见他说——

　　“跟猪一样重要。”

　　咚！

　　谈尧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跳了下，卷着某种冲击力直蹿大脑。

　　他的注意力瞬间锁住“重要”两个字，谢书衍向来吝啬说这类话，这人行动间藏着爱意，嘴巴却没一句顺耳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每次有意或无意漏出来的亲昵，总会让谈尧下意识觉得格外珍贵。

　　最终，谈尧只是把脸重新埋回谢书衍怀里，声音闷闷的，“下次去你家，我帮你一起找。”

　　“脸红什么？”谢书衍掐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眼底漫着点故意的嘲笑，“纯情成这样。”

　　“随便两句话就能把你骗得团团转。”

　　…

　　谈尧绷起眼皮，刚才那点被撩起来的触动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你骗我？”

　　“不然呢？”

　　谢书衍撑起额角，懒懒散散地睨着他。

　　谈尧脸色一沉，下巴挣不脱，干脆抬膝往他身上顶：“谢书衍！非要讨骂才爽。”

　　“你他妈到底什么毛病啊？”

　　“喜欢听你在床上骂人，有问题吗？”

　　“有病。”谈尧冷嗤，“趁早去医院挂个号。”

　　谢书衍将对方张牙舞爪的双手桎梏住，发出了一声似笑的气音，“现在知道我吃那套了？”

　　谈尧停住挣扎，思考了两秒，却也只能理解出字面意思。

　　他嗤之以鼻：“你真是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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