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不见

　　晚上，许夏推开家门，客厅没开灯，很安静，他抬手摸上玄关的开关。

　　黎枝和许森义不在家。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钟，十点五十分。

　　早上的电话里，黎枝规定他晚上必须十点三十到家，他故意晚了二十分钟，以为打开家门又会像以前一样，看到黎枝沉声静气地坐在沙发上，冷眼瞧着他。

　　墙面的钟一分一秒地转动，直到时针停在十一点那刻，屋外传来清脆地高跟鞋声响。

　　门没有关，黎枝把包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换了鞋从容不迫地走到许夏旁边坐下，许森义跟在她的身后进门。

　　她脸上扯着冷笑，轻飘飘地抬起手，快而狠地在许夏脸上甩了个巴掌。

　　“我有没有说过，十点半准时到家？”她打开手机，调出一段监控视频。

　　里面许夏坐在沙发上，眼睛直视着墙面的挂钟。

　　许森义一声不吭地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妈，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许夏脸上瞬间出现几道红印，火辣辣的痛感他却无暇顾及：“这么多年你还不满意吗？”

　　他说：“我现在想过自己的生活。”

　　黎枝声音尖厉：“你以前过的难道是我的生活吗？”

　　“对，是你们的生活，我在用我的时间过着你们的生活。”许夏哑着声音，语气很低近乎恳求：“爸，妈，你们别再管我了。”

　　“我是在为你好。”黎枝说着这句话，却没了以往的气势：“我想你过得比我好，希望你比我成功，希望你成为……”

　　她没有再说下去，这是长大后的许夏头一次没有对她冷嘲热讽，而是软下性子带着恳求的态度在向她讨要什么。

　　她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做得不对。可每当看见许夏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她又升起一股无名的火。

　　这么多年来，两人针尖对麦芒。

　　她都要忘了，许夏的那双眼睛，跟她如出一辙。

　　“妈，我不需要你们所谓的为我好。”许夏反驳：“你们那些所谓的好，我不想要也不需要。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夏。”黎枝突然流下了眼泪，她偏过头不去看许夏的眼睛。

　　一直默不作声的许森义站起身，坐到黎枝身边，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坐着。

　　隔着黎枝，他的目光和许夏对上。

　　黎枝很漂亮，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的美属于精致冷艳那一挂，放在人群中，最引人注目。

　　而她优越的外貌中，那双眼睛又最为突出的好看。

　　许夏就完美继承了她那双眼睛。

　　明明是一样的眼睛，放在许夏身上却更显得凌厉。有时候，就连许森义看着这双眼睛，都觉得厌烦到想发怒。

　　“许夏，这么多年都好好过来了，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给我们添堵吗？”许森义说话的声音里尽显不满。

　　许夏说：“不是添堵，而是给你们少去一道麻烦。”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会觉得你是麻烦？”黎枝扯过纸巾擦干眼泪。

　　“爸，妈，我求你们，不要再管我了。”许夏把话说得狠：“就当你们放弃了我吧。”

　　“你……”许森义气得站起身，被黎枝扯了一把。

　　“你真的决定了？”黎枝问。

　　许夏态度坚定：“嗯。”

　　“那好。”黎枝恢复一如既往的精明冷傲的模样：“我们以半年为期，这期间你只要不干出什么荒诞不经的事，以后我再也不管也不干涉你的事。”

　　“我不同意。”许森义直接跳脚：“你就这样纵着他？”

　　黎枝说：“你不同意有什么用，他的事我说了算。”

　　许森义：“你自私，也别太过头。”

　　“我自私？那你呢？”黎枝冷声说：“这么多年来，你为了自己的面子，从不愿低头服软，甚至说一句软话都做不到。不管什么事都独断专行，不过问别人意见。”

　　“难道我有做错？”许森义反问。

　　“你没有错。”黎枝懒得跟他再计较，冷笑着开口：“你做得很好。”

　　黎枝：“你不同意那就不同意吧，我同意了就行。”

　　“黎枝。”许森义气得一脚踹翻面前的茶几。

　　“怎么，想跟我动手？”黎枝看着掉落在地的杯子，打湿的地毯：“你也不用在这跟我发脾气，等离了婚，你爱跟谁发脾气跟谁发脾气。”

　　许森义：“我说了，我不会离婚。”

　　黎枝说：“为了你的名声？”

　　“反正不会离婚，你别想。”刚刚还在盛怒之下的许森义，一提到离婚火焰熄下去不少。

　　他也不再管许夏的事，气冲冲地上楼。

　　“妈，没什么事你也早点休息。”许夏说：“答应我的事，希望你能做到。”

　　黎枝正在气头上，看向许夏的眼神跟淬了冰似的，冷声说：“那要不要也立个合同？”

　　“不用。”许夏也没安慰她，说完准备上楼。

　　他步子刚迈出去，黎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既然不想我们管你，那家你也不用回了，你手里那几张卡我也会停掉。”

　　“既然想过自己的生活，那就得凭自己的本事。”

　　她丢下这么一句话，越过许夏率先上楼。

　　后面的日子，许夏一直住在学校，黎枝也如她承诺的那般没再管他，两人自那日起再没见面。

　　“阿夏，阿夏。”姜凡兴冲冲地捧着一张试卷铺在许夏桌面，见许夏在发呆，他抬手在他面前来回挥动：“在想什么？”

　　许夏回神问：“怎么了？”

　　“你看，这道题我解出来了。”他指着试卷最后一道附加题，望着许夏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姜凡凡同学真棒。”许夏笑着在他头上摸了摸。

　　“说起这个。”姜凡挺直腰板严肃道：“阿夏，说，你什么时候给我微聊名改成这个的？”

　　他本来没发现的，还是前几天周嘉前几天跟他说他才知道这事。

　　当时周嘉正闲得发慌，他戳开姜凡的主页想叫他上号打游戏，谁知一眼被姜凡的微聊名称吸引了过去，他毫不犹豫地截图发给姜凡，并附赠一长串数不过来的“哈哈哈”。

　　姜凡当时就觉得这人有病，一个主页有什么好笑的。

　　等他打开图片，看清名称的时候，直接僵在原地，如五雷轰顶。

　　周嘉这时还发来一条贱兮兮地语音：“呦~姜凡凡，怎么这么可爱呀？原来我们凡哥也有一颗萌化直男的少女心。”

　　姜凡凡：[周嘉，你完了。]

　　并配了一张火冒三丈的图。

　　周嘉：[姜凡凡同学，要算账找你男朋友去，肯定是他换的。]

　　周嘉：[也就只有在他眼里，你活泼可爱又善良。]

　　姜凡凡：[你什么意思？]

　　周嘉：[夸你的意思。]

　　想到这，姜凡看着许夏的眼睛都能喷火了：“你知道周嘉这几天的嘴脸吗？他都能高兴得飞到外太空去了。”

　　“一见到我就笑，我很好笑吗？”

　　“不好笑。”许夏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不好笑你还笑？”姜凡满脸我信了你个鬼的表情。

　　许夏说：“因为你是开心果，看见就想笑。”

　　“我是笑话才对吧，只有笑话才让人一见就想笑。”姜凡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许夏，眼神能戳死人。

　　许夏：“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姜凡拍掉许夏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歪头笑说：“我呀。”

　　“不闹了，继续做题。”姜凡翻过试卷另一面，指着多选题最后一道题：“这个C为什么不对？”

　　“你先假设出直线AB的方程，将这个方程与抛物线的方程联立。”许夏在草稿纸上写出解题步骤：“你再根据韦达定理去求，就能得出答案，与C不符。”

　　“哦哦。”姜凡拿过草稿纸一步一步反复看着解题步骤。

　　“这种类型的题不难，你再多刷几道类似的巩固一下就行。”许夏抽出三套崭新的试卷：“我昨天买资料时，给你选的。”

　　这一个学期来，姜凡都在努力的学习，排名榜上的名字像爬山似地往上升，稳扎稳打不曾掉落。

　　为了能考得更好，原本每天熬夜打游戏到凌晨的他，每天刷题刷到凌晨一两点，连睡觉嘴里都嘟囔着单词。

　　许夏看在眼里，心疼却没有制止他。

　　他有私心，他也知道姜凡是怎么想的。

　　姜凡想拼尽全力跟他在一起，他同样是这个想法。

　　不管去哪，都要带上彼此。

　　“看来我要更加努力，不辜负你的心意。”姜凡接过试卷，数学，英语，化学。这三科是他最大的短板。

　　许夏：“嗯，加油。”

　　“阿夏，马上要期末了。”姜凡问：“你房子找到了吗？”

　　许夏说：“还没。”

　　简阳二中放寒暑假是会闭校的，要求学生清空宿舍，不允许有学生住在宿舍。

　　“那得快点了。”姜凡说：“实在不行，你去我家住呗，自从你上次去过我家后，只要我一回家，我妈就在我耳边问你什么时候去我家玩。”

　　“她可是非常想你，你在她心里比我这个亲儿子都要重要了呢。”姜凡笑嘻嘻地凑到许夏身前：“我妈很喜欢你，你开不开心？”

　　许夏说：“开心，还好阿姨不讨厌我。”

　　姜凡：“你那么好，怎么会讨厌你。”

　　许夏笑着说：“等她知道我拐走了他的宝贝儿子，恐怕不止会讨厌我，还会打断我的腿。”

　　“她才不会，她只会觉得是我祸害了别人家的好孩子。”姜凡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你得小心我爸，他可能会打断我俩的腿。”

　　“不过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许夏问：“怎么保护？”

　　“如果我爸要揍我们。”姜凡抬起一只手，握拳挥了挥：“我就拉着你跑，我绝对比他跑得快，让他追不上咱俩。”

　　许夏直接笑出了声：“凡凡，你怎么这么逗。”

　　“你放心，我们是打不过我爸的。他只是年龄大了，身手还是在的。”姜凡说着都觉得自己有点惨，从小被揍到大。

　　许夏点头：“嗯嗯。”

　　姜凡不跟他闹了，扯回正题一脸期待地问：“所以，阿夏，暑假去我家住吗？”

　　许夏：“实在找不到房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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