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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第二天下雨在房间里睡了一整天,第三天晴,他们在附近的景点玩了好久,特意上了玻璃栈道,把宋睿羽吓得嗷嗷叫,两只手都牵着人才肯闭着眼走过去。
旅行接近尾声,明天就要退宿回玫州。
晚上七点,两人收拾好行李就窝在床上看投影。
手机振动声戳破了恐怖电影的氛围,突脸的女鬼都变得不再吓人。
垫底多年的群聊顶上来,映入眼帘的是谢姝楠在群聊里发出的第一条消息。
谢姝楠:【传闻今晚有流星!速看!】
乍一看很像推送过无数次的营销文章标题。
娄叙言:【是不是总裁又夜观天象了】
宋睿羽:【相信宋总好吗,今天绝对有,没有我跟我爹姓】
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在许庭臻脸上,将他的笑容照得明亮。
耳边一声笑,娄叙言搭上他的手腕,“咱们去观测一下总裁是不是真的准,几年前我就记住他了,这次再没有让他赔偿期待损失费。”
几乎是没有犹豫,两人换好衣服下楼。
木栈上站着十几个翘首以盼的身影,看来都是听闻今夜有流星来碰运气的。
“快来,给你们留位置了!”谢姝楠高扬双手招呼他们过来。
两人甫一走近,恍惚间仿佛走上那夜的天台,月亮怕冷躲在棉花糖云层里,只透朦胧的光晕。
现下没有冰可乐,只有山间混着草木味的潮气,替代水汽扑了他们满脸。
“我查了一下,今晚这场双子座流星雨最晚会出现在凌晨。”谢姝楠晃了晃手机,语调没察觉在悄悄变快。
“成败在此一举,一定要有啊。”宋睿羽还惦记着他的誓言,双手合十上下摇晃着祈求。
这些人中最不慌不忙的当属许庭臻和娄叙言。
不是说真的不期待,而是怕再次落空,降低期待或许就不会有太大落差。
夜间寒凉,把围着木栈成一排的旅客冻得瑟瑟发抖。
谢姝楠全副武装,宋睿羽穿的也不少,还犹嫌不够地贴在一起,活像两只互相取暖的企鹅。
出门前娄叙言拿了条围巾给他系上,还是当初戴在雪人脖子上的那条围巾,等雪人化了,娄叙言就带回去洗干净收进柜子里。
“上面有你的味道。”许庭臻下巴往回缩,让半张脸都埋进柔软的围巾里。
鼻息间萦绕着柑橘味,像是有人把橘子皮扔进火堆,被风轻轻一撩散发出的温暖气息。
先前他闻不习惯,现在这股味道每天都缠绕着他,连自己头发丝都时若有似无的飘着这股味道,慢慢也就适应了。
与从前清爽的薄荷味截然不同,如果说少年时期的味道代表物是薄荷叶,代表的是青涩甘甜,现在的代表物就是乌木,则意味着少年长成,青涩微凉终究变成带着焦灼的温暖。
“你之前不是说不好闻?”娄叙言一直记着他这句话,听他改口,忍不住逗他。
“闻习惯了还挺好闻的。”他低声说。
“还让我换吗?”
他的声音清澈明净,眼睛专注的望着许庭臻低头垂下的发丝,和他本人一样柔软。
从前黑发的时候不做表情看上去还有点疏离,现在换了明亮一点的发色,像被阳光晒化了一般鲜活灵动。
手指勾上围巾的流苏,缠绕上他的指节,松开再缠,缠到头来再松开,一个人一条流苏也能玩得上瘾。
许庭臻揉了一把冻红的耳垂,小发雷霆:“说了你也不会换!“
娄叙言叹口气,颇为可惜的说:“那好吧,五千块的香水就留着喷办公室吧。”
多少?五千块?
许庭臻很没出息的卡壳了,张开嘴巴又闭上,好半天才说:“我现在喜欢了,能不能给我喷一点。”
“骗你的,没那么贵你要是喜欢我回去就给你喷。”娄叙言低头在他发顶蹭了蹭,得逞地笑着。
许庭臻不动声色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隔着厚厚的棉服连层皮没捏到,娄叙言抓着他冰凉的手塞进口袋里,许庭臻刚开始还挣了一下,没挣动,就由他去了。
漫长的等待快让人失去耐心,几个游客都闹着要回去了,有人劝再等等说不定就出现了。
谢姝楠靠着宋睿羽昏昏欲睡,宋睿羽本人也无可奈何地盯着天空,生怕错过。
“冷不冷?”许庭臻在两人交握的口袋里揉捏娄叙言的手。
“不冷,困吗,不然回去……”
话音没掉地上,宋睿羽已经叫起来了。
“快快快看,流星!我靠!”
谢姝楠被他颠醒了,手忙脚乱去掏手机。
漆黑的天幕中一开始只是有几颗白色星点一闪而过。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一道接着一道拖着拉长的星影在天际坠下,留下转瞬即逝的银辉。
“我天啊好美,我第一次见到流星……”谢姝楠目不转睛,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还好,我还姓宋。”
宋睿羽转头想看看俩兄弟有没有被惊艳到,结果一转头看见他们挨得极近,抱在一起似的,啧了一声把头扭回来不管这俩人了。
相机拍照声,闪光灯忽闪,在人群里反反复复。
许庭臻仰着头,任凭冷风拂过他的脸,此时他眼中只有星幕。
流星雨不像网上传的那样热烈张扬,没有夸张到像烟花那样星洒满空,更像是天空不经意流下的眼泪,疏疏落落,动人至极。
娄叙言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手臂圈住他的肩膀,耳朵擦过他的脸颊,在众人的激动欢呼中说:“有没有许愿,今夜是幸运的夜晚。”
“你许了吗?”
许庭臻双手拢住他带着凉意的手,一点点搓热。
一个轻快的吻落在他脸上,随后娄叙言低笑着说:“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了。”
“可以告诉我你许的什么愿吗?”
娄叙言故作神秘,在他眼下伸出一根食指,轻晃几下,“愿望都是不能说的,但我就透露一句。”
这会儿许庭臻已然不在意什么流星,什么许愿了,他转过身去,望进娄叙言的眼睛。
“高中就和暗恋的人在一起了,真幸运。”
看着他唇齿开合,这句话精准沉进许庭臻耳朵里。
他忽然明白那夜为什么没有流星了。
因为能许愿幸福的流星只会出现在他们没有障碍的路途。
当晚许庭臻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娄叙言考上了长奚师范,即便不同系,每天中午下课也可以一起吃午饭。
他们办理了走读,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房住。
余孟芸不想和他们挤在一起,自己在隔壁小区安定住下,每天晚上去那边吃过饭才回到他们的小家。
米线躺在娄叙言怀里撒娇,肉垫搭在许庭臻手指上,许庭臻手一挪动,它柔软的肉垫就张合一次。
“米线都要被你宠坏了。”许庭臻去摸米线的下巴,它一把抱住,探出尖牙,没有咬,只含着他的手指。
现在米线养成了习惯,只要娄叙言在家,它就不找许庭臻,安心地躺在娄叙言身上充当猫型抱枕。
娄叙言无辜的捋着小猫的胡须:“米线,我在替你背锅。”
他不正面回答许庭臻的话,先解救出许庭臻湿漉漉的手指,去弹米线的胡须,看它呲牙。
“真的是天选猫薄荷呀,你跟它的相处时间和我一样,所以什么不亲近我?“
娄叙言从米线腋下把它抱起来,脸躲在浓密的毛发后面,配上米线这张清秀的猫脸说:“小许同学别生气,小猫给你赔罪啦。”
他声音捏细了一些,模仿起来倒还真和猫有些相似。
许庭臻被他逗笑,不去追究,把脸凑过去吧唧一下亲在米线的侧脸。
“那我呢?”
“那我呢!”
许庭臻忽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一只带着香气的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另一只无声扣住他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听着娄叙言带着哭腔的怒吼。
哪怕当时在火车站,许庭臻也没听到过这样的撕心裂肺,浓烈的不甘和痛苦交织,化作让人感同身受的披风,轻轻落在他身上。
他急切地想挣脱那只手,不但没松反倒越抓越紧。
尖长的指甲好像刺破了他的皮肉,在里面转动着抠挖他的血肉,痛不欲生也不过如此。
接着,他听到了那个至今都不愿再去回忆的声音。
”离我儿子远一点。”
阴冷,潮湿,粘稠,像吐着信子的蛇。
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弯倒了下去。
遮住他眼睛的手消失了,睁开蓄满眼泪的眼睛,一张美丽,又极其阴鸷的脸闯入他视线。
曲泽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冰凌刺骨。
她嘴唇微勾,带着嘲讽的笑意出现在那张精致的面容上。
“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龌龊事?”她手里出现一张纸,手腕一甩,那张纸就飞到许庭臻脸上。
他迟缓地去捡,上面的字他再熟悉不过,是许竞华的判决文书。
黑纸白字在他眼里变得扭曲,仿佛活过来似的张牙舞爪。
“小言可以有更好的未来,你的存在只会影响他前进,你要是真心为他好,我可以给你一笔钱,离开他吧。”
两句不同语气的话同时贯穿他的的身体,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是几年前的酒店,还是再一次遇到曲泽兰。
“你根本不爱他,只是想为自己的过错找补。”
他说出当年没敢说的话,化不开的嘲讽顿时激怒了曲泽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曲泽兰形如枯槁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手劲大得吓人,空气进不到鼻腔口腔,出气都十分困难。
现在他是一条濒死的鱼,徒劳张着嘴,手臂如同灌了千斤铁,连手都抬不起来。
“为他好就自己消失吧!”
狰狞的面容靠近他的脸,脸上白得吓人,涂了一层面粉似的,又哭又笑间,面粉混着眼泪顺着她脸上龟裂的沟壑往下掉,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苦涩的药味。
她的声音带着刺耳的回响,飞旋着向许庭臻压来,挺直的背几乎要被压弯。
“臻臻,醒醒!”
“许庭臻!”
远处传来娄叙言焦急的呼唤,近到让他以为人就在他身边。
他的声音激起了本能的求生欲,许庭臻瘫软的身体不再一味下沉。
某种力量顺着血液奔涌,冲破他混沌的意识,驱使着他动了动手指,一把推开那只决定他生死的手。
“好痛……”他艰难地张开嘴,喉咙里充斥着铁锈味。
“呼吸,跟着我呼吸。”
迷迷糊糊中,许庭臻顺从地随着他的指引大口呼吸,疼痛感在一串耳鸣过后渐渐消退。
娄叙言的脸在模糊的视线里逐渐清晰。
比言语更先落下的是抑制不住的眼泪,汹涌的泪水顺着脸颊洇湿了鬓发,淌到枕头上,就连胸口也潮湿一片。
一块海绵擦掉了许多委屈和不甘,经年不曾流露半滴苦水,却在一场失控的梦里找到了可以倾泻的闸口。
“没事了,娄叙言抱住他,掌心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有我在呢。”
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脖颈,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他自己缓了许久,哭到鼻子不通气了,才抬头。
“我是不是很没用,很丢人?什么都不会,只会哭。”他抽噎着说完整句话,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许庭臻从前并不是爱哭的人,挨打的时候没有,无人陪他长大的时候没有,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可再坚强的人也抵不过强加在身上的折磨。
“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的人,”娄叙言吻了吻他的发顶,“谁说你不好都不要听,捂住耳朵,做你想做的事。”
娄叙言以为许庭臻离开他处境会变好,那么他们的分开就有意义。
但现实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美好,许庭臻看上去过得还是很累,故作轻松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为什么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呢,你可以做自己,可以拒绝做不喜欢的事,不用太乖,不用接纳所有人的意见,因为你只是你,你要爱自己。”
赫尔曼.黑塞说过,人生的使命只有一个,找到自己,忠于自己,成为自己。
不用长成完美的样子,允许自己软弱,包容自己的不完美,接受自己有棱角,这些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做自己。
工作一年,他身在其中见惯了各种有心理问题的患者,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逼到悬崖上,家人在后面哭泣挽留,可困在原地的人却没办法回头了。
细微的洞察力和情绪感知能力都在工作里日复一日得到增进。
看出许庭臻有轻微心理问题的时候他不想承认,也不敢轻易去下猜断。
“我做过很多尝试,劝慰自己不要再把以前的感受套在现在的生活里,可是这很难,清闲下来我就会无意识想起从前,想起你。”
这会儿许庭臻清醒过来,说话除了带着点鼻音,思路很清晰,他顺应娄叙言的引导表达自己。
他的坦诚地表示自己的脆弱,都暴露给他最爱的人。
“我是那个让你不快乐的元凶吗?”
许庭臻一激动直接坐了起来,反应快得激烈,皱着眉反驳:“不是!”
娄叙言被他的反应逗笑,突然发力将他拽回被窝,两人一起跌回柔软的床垫。
“知道了知道了,我做你快乐的泉水好不好,你一不开心我就给你回血。”娄叙言笑着收紧手臂,把他牢牢圈在怀里。
许庭臻低低地应了一声。
“睡吧,我抱着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许庭臻躺得更舒服一些,顺手把被子捞上来盖到胸口以上。
在温暖的怀里很难不放松,加上刚才许庭臻哭得精疲力尽,困意拉着他的眼皮不松手,没过一会就听到来自身边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娄叙言平躺着望向房顶上的灯,盯了十来分钟,睡意终于漫上来。
“你的眼睛……很漂亮,”即使迷迷糊糊,他也向许庭臻那边靠了靠,“不要再让它……承载悲伤了。”
在山里的最后一个夜晚,流星帮他们实现了愿望。
明天太阳升起,他们会带着星辉赠予的美梦开启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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