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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僻静的长街上空无一人。
人是沉昭从石墩后寻到的。大大的一只蜷缩在那,有意地留了一只衣角在外,聪明了,还知道让人能够找到他。
眼中灰蒙蒙的方格多了抹亮色,弎岁轻抬斗篷仰头看去,只见沉昭亦然在俯瞰着他,青丝拂动,青色发带被吹至肩前,搭拉在手腕上。弎岁叫她头上的珠翠刺得睁不开眼,犹豫片刻他垂眸不曾握她递上来的手。
沉昭更是想不通,一个稚嫩的孩子为何整日裹层黑,儿时也不曾这般啊。
见他不领情,沉昭正打算算了,他转眼从怀里掏了些东西,递到了她的手中。
又是几张宣纸?
但此物来得更加直接,清晰的图画,旁还附了文字道明。
沉昭不可思议翻看着,这不就是所要寻的图纸吗?他真就做到了。
弎岁知她不解,争先开口道:“我在扬州。”意思是他在扬州,恰好也应了沉昭的猜想,做到了看到、识出并拦下,这种天方夜谭的事儿。
“……”外边不易细看,沉昭将其收好后,道了声谢:“感谢。”
刚想伸手拉他一把,他倒是先摊开了手。不过两人伸手的意图定是不同,沉昭扭头冲小田道:“钱袋。”
小田不情不愿将钱袋解下,递上。她在为这银子鸣不平,找此人办一回事竟要花费如此之多,他究竟是何人,这价立得比旁人都高。她曾道他是骗子,但几次了,王妃交与他的事,他从未失手过。
弎岁挑眉,提起钱袋的抽绳,抵着石墩站起身,恰在此时府内穿透出一声刺耳的笛声,这声比以往都要强烈,但只是有一声。
沉昭并未觉得不妥,最后一日的清闲,为何不疯。况且曲安那张嘴,指不定抖落出了什么,孩子受不了了。
弎岁错愕一瞬,一手捏紧钱袋,一手扯下斗篷遮住他那双疲惫地眼睛,落下一句:“走了。”
他从不久留,也不知在忙碌些什么,沉昭予他的那些银子、银票早该够他大肆挥霍、悠闲度日。这爱财可是无穷无尽的?
回到房内,沉昭便根据上次所见的特征找出最为相近的三张。原取来的有七张,两名男子既一位老人优先排除,还有一张身形和珠宝色泽对不上。剩余的三张,两张来自纸扎铺,一张来自冥衣铺,沉昭认为并非是要选出一幅,这三幅可皆是。
第一具纸人是林中被泡肿,整具毫无保留特征;第二具纸人烧了半截身子,保留着基础五官,因两局摆放在一起,衣物色泽对比相似,沉昭才大胆猜测两具为一具,但现在有图纸细画,她的猜测没错,两具大径相同,只是一具垂发、一具盘发。
最后一具,也是最为模糊的一具,甚至都不知是男子还是女子,只知散着发。不过前两具已对应好,是纸扎铺中的两幅。
沉昭举起冥衣铺图纸。三张做得惟妙惟肖,但手中这张最为瘆人,双眼被散发遮盖,鼻子至嘴不待含糊,勾得与真人无差,下了真功夫。被吓理所当然,却唯独不可是失了神志,能拔刀斩杀身侧之人。
沉昭触摸着图纸,南伯侯当时的神情值得琢磨,他与这名女子定有渊源。
能与他接触的女子?能与他接触的女子?
沉昭嘀咕着,便察屋中的火光已冉冉升起,申时了,小田取膳而归。
还未持筷,院外便相继叫喊:“有刺客!有刺客!”
闻言,沉昭先行想到的是送茶点的刺客被查出,如今想拼个你死我活,但寻声走出院落,庭院中已躺了一具女尸,是一剑封喉,血迹干了,那他们喊得是什么?
沉昭拦下奔走的丫鬟,问:“何来的刺客?”
丫鬟指着远处,颤声道:“偏院。”
偏院?偏院劫什么?杀什么?沉昭疾步向偏院赶,是那孩子?难不成扬州灭门凶手为斩草除根,不惜远赴千里追来摄政王府只为灭口?
破碎的水缸、搁浅挣扎的鱼,还有断枝的大树,看来过过招了。
苦恼埋头的曲安、拍肩安慰的影子,以及木讷的曲木,看来是曲安接的招,不幸地还是惨败。
沉昭走近,问:“孩子可还在?”
三声叩门,谢之念倚在门边,侧开的身子正巧让沉昭看到桌底抱膝而坐的穆儿。他抬手示意:“还在,担忧的话可要进来看看,方才的动静叫他吓得不轻。”
“……”缩在桌底的摸样属实让人不忍,沉昭迟疑片刻走进。
途经谢之念身侧时,他递上一只物件。
沉昭垂眸一看,是一只六孔陶笛,府上这几日所听的曲想必就由此而出。沉昭接过,手心擦过一道裂痕,这道裂口还挺大,怕就是今日所摔,若是前几日,陶笛发不出声的。
可为何会摔呢?沉昭拂过陶笛下挂的护身符,之前明明很重视。
沉昭先将桌上的茶壶、茶盏取走,抽开四侧的椅子,便于桌边席地而坐,她将陶笛搁在手心,递进去,柔声道:“它,你可还要?”
穆儿偏头不理。
沉昭续道:“可是它裂了,以后怕是都吹不响了。”
他的神色微动。
沉昭将手收回,他的眸子也随之转动。
“不如将这个丢掉,绳拆下,我同你换个新的?”话落,沉昭就着手拆起。
他倏然暴起,爬出打掉沉昭手中的陶笛。
本就负伤的陶笛哪经得起这一摔,好在沉昭反应快,侧倒身子抓住了它,但她疏忽自己的伤势,这一杵刚巧磕到带伤的手肘,撕裂的痛意让沉昭“嘶”了声。
谢之念皱眉,几步走来将她搀起,冲外喊道:“去唤良吉。”
“是!”曲安坏情绪一扫而空。
坐稳后,沉昭推开谢之念的手,示意她自己可以。
穆儿在看到沉昭手腕上被血浸湿的衣物后,又埋头缩了回去,目光时不时还会瞟向沉昭手中的笛子。
此刻乞求的眼神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分别”,当然这个“分别”不是对她的,沉昭想到何物,唤来门外的小田。
沉昭背着手,不然叫她看去又要哭鼻子了。沉昭起身同她贴耳说了些什么,她便匆匆离去。
良吉来得极快,几乎是被曲安像堆物件拖拽来此,看到崩开的伤口后,他脸立刻垮掉,实则原本就从未好过。
步伐慢,但不管死活疗法极快,针线一拉,药一裹,布一缠,完毕。
沉昭扭了扭伤手,握力还在,日常行事不误即可,她抬眸余光瞟见左手边的人,感受到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沉昭回望。
在处理伤势前,谢之念便背靠在椅中,闲适的看着一切。几缕墨发由一只乌木簪束起,玄色劲装着身,腰带勒紧腰部,那儿本该有枚玉。如此一穿,比平日里的王装,多了几分意气风发、蓬勃感。
“王爷的伤势可好?”
谢之念摊手:“不折腾,已好。”
“……”沉昭:“王爷金贵,挡伤一事切莫再做。”
“那不巧了,”谢之念胡诌道:“原是本王先搁在那处,若非你一掌拍下,本王何足会伤?”
“……”沉昭意识虽有些模糊不清,但眼神还是好的,何况谁将手搁桌角。
歉声落下后,小田也抱来了只匣子。
而桌下的穆儿不知是愧疚还是旁的,倒是不再暴躁,尤其是沉昭用簪子解开匣子后,翻出那颗木雕小鸟时,他眸子都亮了几分。
看来他不曾忘。
拾回它时,沉昭把玩了一阵,不曾见它有特别之处,技术老成不错,却用得是匕首雕刻,糙了些,但胜在小巧可爱。
哄小孩子的把戏。
沉昭展示:“可有印象?”
他盯着沉昭,沉默良久,说了第一句话:“你要将它还给我吗?”
“当然。”
他踌躇片刻,伸出手拿起,转眼就缩了回去,得知沉昭易于协商,便大胆道:“那个也可予我吗?”
若非知晓这娃的本性,定要叫这副可怜巴巴的摸样骗去。
沉昭左手握着陶笛,擘指擦过裂口,蛊惑道:“它长得讨喜,不如你将它送予我,我不摔它。”
“不可!”他一激动头撞上桌底,他捂住头憋红了脸。
沉昭替他吃痛一声“嘶”,“你莫急,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摔它,兴许我听后觉得再如此对它了,就会将它还予你。”
他向后缩去,惶恐道:“你是坏人!你套我的话!”
这小子懂得还挺多。
“这怕是冤枉我了,”沉昭示意他手心中的木雕小鸟:“若我是坏人,为何会替你保留着这只小鸟。方才可是你千方百计想摔坏它?假使不是我护下,它便已然是两半。”
“他是个大骗子!”他吼出后,眼眶瞬间红润,像开了闸,泪水哗哗往下流。
沉昭取出手绢送上,问:“他是谁?”
他不敢接,用手扒拉着眼泪,抹向两边:“送我小鸟和笛子的无名哥哥。”
无名?如此称呼的极大不是真名。
“既唤他哥哥,为何说他是大骗子?”
他捞起衣袍糊了把哭花的脸,抽泣道:“他赠我小鸟时说,我若是不欢喜,木小鸟便会化成大鹏将我送去我心中所想之地,可我每天都不欢喜,木小鸟都未能化成大鹏。”他盯着笛子,紧抱双膝:“我受了很多委屈,三声笛声的诺言,我吹了整整三日,他始终没来。他就是大骗子!”
孩子年纪不大,更有位强势的母亲,能接触的人尽在少数。陶笛曲调还算整,就是断断续续地,应当花不少时间,长久的、能随意接近的,如此一想,沉昭还真想到一人。
沉昭:“无名可是你父亲捡回的?”
穆儿激动,为其辩驳:“他不是野孩子!他不是野孩子!”
沉昭耐心安抚无果,得到一句:“你也同旁人一样,都瞧不起他!”
“并非……”
“吵得很!”谢之念厉声打断,“若还要你这张嘴,便好好说。”
穆儿刚出来脚,又缩了进去。
凶是凶了些,但对他尚在管用。
安静下来便好,沉昭将笛子推入桌底,落下句“好好歇息”便起身离去。
整个事件也很通透了,正如穆儿的父亲所说,受辱的“野孩子”回来复仇了。
今夜夜闯之人想必就是“无名”,应声闻笛而来。
但与之聊下,沉昭更偏向,“无名”是想带走他,并非是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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