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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重逢(五)
这年的冬天出奇的冷,扬州城一连下了三日的雪。纷纷扬扬的大雪让许久不见雪的温柳兴奋不已,不待雪停,他就忍不住要出去。
“温柳,你身子弱,现在外面这么冷,生病了可怎么好?乖,先别出去了好不好?”余庆华劝得苦口婆心。
“诶呀,没事!”温柳一摆手,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白茫茫的大雪地。
“那你多穿点!”余庆华徒劳地冲着那早已离开杨花归落的人喊。“真是个不长记性的。”余庆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抱着厚厚的外氅出去了。
杨花归落外,温柳如同一个孩子般肆意地玩闹着,释放着曾经压抑多年的天性。
“温柳,穿上。”余庆华将衣服递给温柳。但温柳并没有去接,而是一脸坏笑地将手中团好的雪团使劲地向余庆华扔去。其实对于余庆华讲,躲过这个雪球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但他还是直愣愣地站在那,任由雪给自己灌了个透心凉。
“温柳!”余庆华佯装生气地喊。
“哈哈哈……”温柳得逞般地笑了。
“这么坏。”余庆华笑骂着一把逮住温柳,不容拒绝地给他穿上了衣服,而后一把将他举起扛在肩头。
“余庆华!放我下来!我还没玩够呢!”温柳生气地捶着余庆华的后背。
“老实点。”余庆华微微用力地在温柳屁股上拍了一下。
温柳吃了痛,不敢再乱动了,只委委屈屈地抗议道:“你打我!”
“谁叫你这么不听话。大雪天穿这么少出去找病呢?”余庆华嘴上责怪着,心里却是心疼,便将温柳从自己肩头拉下,继而抱在怀里。
“阿嚏!”
“你看看,受凉了不是!”余庆华心下焦急,匆匆回屋后便给温柳熬了碗姜汤。
“喝了。”余庆华一边轻轻吹着气,一边将碗送到温柳嘴边。
“太辣了。”温柳埋怨着,偏过头去不肯喝。
“听话,温柳,张嘴。”一番劝说无效后,余庆华皱了眉,假装严厉道:“快点!再不喝还打你!”
“你!”温柳瞪大了眼睛,气愤却无奈地张开了口,不情不愿地咽下了那一勺勺又烫又辣的姜汤。
但温柳的身子实在是差,纵使被姜汤发出一身汗,他还是病倒了。
看着温柳缩在榻上烧得稀里糊涂的样子,余庆华心疼不已,自责自己没照顾好温柳。
“余庆华,我难受……”温柳皱着眉,抓着余庆华的手不放,有些磨人。
“我知道,我已经托人去请陈郎中了,很快就没事了啊。”余庆华轻轻抚着温柳滚烫的脸颊,温声劝慰安抚着。
温柳不满地低哼一声,娇气似的甩开了余庆华的手。余庆华耐心地哄着此时迷迷糊糊的温柳,思绪不觉间飘回了过往。
这一世两人重逢后,温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摆脱前世的纠缠。他常常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被余庆华一次又一次倒在他怀里近乎逼疯,他多少次在余庆华坚实的臂弯里哭上很久也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多少次凝望着、抚摸着余庆华的脸仍觉得恍惚……
大约是因为这来之不易的失而复得,温柳在刚开始几乎对余庆华百依百顺,比上一世还要没脾气。而余庆华养着、宠着温柳好几年,才好不容易给他养出了点娇纵的性子。疼了会哭,不满了会抱怨,难受了会发泄,再不憋在心里独自忍耐。
很快,扬州里最有名望的医药世家——老陈家的长子陈公书到了,他给温柳看过脉后便写下了药方。
“公子此病来势虽猛却不要紧,好好静养便是。只是近日公子的神智可能会有些不清,不必担心。这药先吃着,待公子烧退再来找我就行了。”陈公书拿起药箱向余庆华交待着。
“好。大夫辛苦了,留下喝杯热茶吧。外面天寒地冻的,大夫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啊。”余庆华真心实意地说。
“多谢了,不过我就不留了,还有好几家呢。”陈公书笑着谢绝了,并推回了余庆华向自己递出钱两的手,“都认识多长时间了,多大点事,用不着。告辞了。”陈公书笑着示意了一下,又转身奔入了茫茫白雪中。
余庆华叹了口气,缓缓坐回了温柳身边,替他掖了掖被子,而后去给温柳弄药了。
温柳这一烧就烧了三天,第三日的深夜,温柳醒了。
温柳一动,余庆华立时就醒了,他激动地翻身起来:“温柳,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但温柳并没有回应他,而是瞪大了那一双好看的凤目,有些惊恐地望着余庆华。“你……是谁?”
余庆华闻言一颗心直直往下坠,一阵冷意袭卷了他全身。他小心翼翼地牵住温柳的手,声音颤抖:“温柳,你……你别吓我啊,我是余庆华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温柳不解地皱起了眉,警惕地向旁边挪了挪,冷冷道:“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这是哪?我为什么和你睡在一起?”
温柳那陌生的目光仿佛一把钝刀在余庆华心里戳来戳去,让他的心阵阵钝痛。他的温柳……不认得他了。
温柳突然怔住了,他看到余庆华眼中盈满的泪水,他的手在他的大脑反应过来前已经伸出来抚上了余庆华的脸。
温柳眼中闪过困惑,他缓缓缩回了手,犹豫道:“我们很熟吗?”
余庆华突地想起陈公书说近日温柳可能会有些神智不清,立时便放宽了心。他淡淡一笑:“还好吧,你先睡,好好休息养病,明日我再与你解释。若你觉得不自在,我出去睡就是。”余庆华披衣起身,为温柳倒了碗热水,而后出去了。
温柳坐在原处愣了好久,而后慢慢喝起了那碗水。水很热,暖了他的胃,暖了他的心。
第二日,余庆华再次请来了陈公书。
“大夫您看,这……严重吗?”余庆华有些紧张地问。
陈公书对此好像丝毫不惊讶,从容地写下药方后,他笑了笑:“放心,这种情况我见过不少,最多七日,肯定能恢复。”
“好,有大夫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余庆华松了口气。
待陈公书走后,余庆华坐到温柳对面,郑重其事地开口:“好了,有些事情该解释清楚了。”
“嗯,你说吧。”温柳有些拘谨地低着头。
“前几日下大雪,我扫雪的时候在门口发现了你,你晕在那了。我把你救进了屋,给你请了郎中看病抓药。后来你醒了,”余庆华顿住了,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极力保持着脸上严肃的表情,“你醒了之后,非常感谢我。你说你身无分文,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什么?!你胡说八道!我我我……我是男的!”温柳惊怒交加。
余庆华耸了耸肩,继续胡诌道:“可是眼下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我们都睡到一张床上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而且你可是心甘情愿的。”
“不可能!”温柳腾得站了起来,火冒三丈,“我不是断袖!”
“是吗?”余庆华扬了扬眉毛,也站了起来,缓慢地一步步向温柳逼近。
“你你你别过来!”温柳慌乱地后退几步,却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他避无可避。
余庆华心中一紧,一把揽住温柳,双手抚向了他的后腰。“撞得疼吗?”
温柳一惊,一把挣开余庆华的怀抱:“你干什么!”
余庆华没有答话,只是又一点一点俯身欺近了温柳。温柳被余庆华目光中的万千深情弄得不知所措,又在他周身散发出的似是陌生似是熟悉的气息中乱了心神。看着余庆华一寸一寸凑近自己,他竟如同失了所有力气般伸不出推开余庆华的手。更令他感到无助而羞耻的是,他的身子竟不受他控制地、可耻地有了反应。
余庆华显然留意到了这变动,他轻笑出声:“温柳,你的脑子不记得我了,可你的身子还记得我。难道,这还不足为据吗?”
“你……”温柳的身子有些抖,他已经没有初时那般坚定了,他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果如眼前之人所言吗?
余庆华微微侧过头,炽热的鼻息喷在温柳耳边,让他面红耳赤,余庆华抬手轻轻理了理温柳额角有些纷乱的发丝,继而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他的耳垂。
温柳的身子猛地一抖,他内心的防线在余庆华得寸进尺的撩拨中土崩瓦解。耻辱感浇透了他,他内心仅剩的一丝尊严驱使他做点什么要挽回丢光了的面子。
“滚。”他本想喊得威风凛凛,可话音出口却是绵软无力又沙哑无比。
余庆华噙着笑,手指缓缓划过他的脖颈,轻轻在他下巴上点了点:“你确定要让你的夫君滚吗?”
温柳那双凤目蓦得睁大了,尽管双眸中尽显愤怒与羞耻,不乏凌厉之色,但眼尾那抹薄红却让他看起来极不清白。
“你要不要脸!夫什么夫君!我还你老子呢!让开!”
“好,好,好。别气嘛。我保证,在你恢复记忆前不再逾矩,可以了吧?”余庆华撤开了身子,语调无奈而纵容。
“你最好是!”温柳恼怒地瞪了余庆华一眼,疾步而去。
而余庆华真的说到做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再没有过于亲近的行为惹温柳不快。
但温柳一方面对余庆华的礼待很满意,一方面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四天。
这一日,温柳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走着,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狭长的匣子,一支笛子滚落出来。温柳一见那笛子立时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熟悉感,难道它与自己丢失的记忆有什么关联吗?他捡起了那支笛子,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做工精细,色泽光润,一看就是精心打磨而成。他不自觉地举起笛子放在唇边,手指轻动,一阵优扬的曲调便被吹奏出来。
那乐曲像一把无形的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杨花落》。
余庆华。
那一瞬间,两世的记忆纷至沓来。那些痛苦,那些欢乐,混成一个个血与泪凝成的珠子,砸在他湿漉漉的心田中,荡出层层涟漪,击起碎玉点点,直刺心房。
他跟跄着向外跑去。
此时余庆华正在院子里劈着柴,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温柳……”余下的话卡在了嗓子中再发不出音,是温柳紧紧抱住了他。
“余庆华……对不起,我又……把你忘了……”温柳泣不成声。
“别哭……”余庆华眼眶发热,他紧紧搂住了温柳,“想起来了就好,没事了,不怪你。”
“两辈子了,总是我……对不起你,总是我先对不起你……”温柳哭得不能自已。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明月下与余庆华在杨花归落前相拥而泣的夜晚,他承受了两次恢复记忆的刮骨之痛,如同两次的失去,两次的失而复得。
“温柳,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别自责,别难过,我只想让你开开心心的。不要让那些记忆成为你的负担,往事如烟,灰飞烟灭,它们既成历史,无可改变。哪怕你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们过去的一切,我也一样爱你,我愿意再等你慢慢爱上我。如果那些记忆让你痛苦,我宁愿你把我忘记。”余庆华温柔地拂去了温柳脸上的泪水,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
温柳激动的心情在余庆华的安抚中渐渐归于平静,他总觉得该补偿余庆华点什么,于是他环住了余庆华的脖颈,踮起足尖,吻住了余庆华的唇。
明明是他占了先机,可主动权却在刹那间被转换。余庆华一把扣住温柳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唔……”
唇齿相依,极致亲昵。
余庆华一把将温柳横抱在怀里,向屋内走去。
三日又加上四日,整整七日压抑的热情在此刻肆意张狂。
疼惜的,爱欲的,放肆的,缠绵的,占有的,纵容的……
月亮冉冉而升,带着乳白的光晕,突然转急的风声好似要刺破寂静的夜空。
莫停,莫停,让风尽情地吹吧,掩去一切,让天地间只余你我。
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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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系列到此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