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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惑再现天象
韩昭的指尖抚过钦天监密报的卷角,松烟墨在潮湿的空气中洇开一片混沌。张珩跪在阶前,青铜星盘磕在青砖上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寒鸦,碎冰从琉璃瓦上簌簌坠落。
"荧惑轨迹与十五年前分毫不差。"老监正的声音裹着北风灌入殿内,谢明夷的白袖微微颤动,袖中青铜罗盘的铭文正透过锦缎硌着他的腕骨。那"丙戌年"三个凸字像是洛水的浪头,一下下拍打着记忆的堤岸。
韩昭的铁尺突然挑起密报夹层,半截青冈木屑飘落在张珩的官袍上:"工部上月核销的赤铁矿砂,掺了三成辽东粗铁。"木屑边缘的切割纹路整齐得诡异,与北境运回的投石机残片如出一辙——二寸三的间距,正是量河绳绞盘的规制。
殿外的哭嚎声忽远忽近。三十六个河工遗孤被铁链拖过丹墀,最末的少年突然挣脱束缚,染血的指甲抠进砖缝:"旧堤暗渠里有青铜桩在震!"他的嘶吼惊动了谢明夷袖中的罗盘,磁针在铜罩内疯狂转动,隔着衣料在他腕间划出血痕。
工部库房的霉味裹着铁锈气扑面而来。韩昭的铁尺劈开结满蛛网的木箱,泛黄的河工名册散落如枯叶。他的指尖停在某页虫蛀的缺口——"韩非阙"三字的墨色比周遭深了三分,像是有人蘸着夜雨反复描摹。
"令尊改良量河绳那年,省下的四千两白银全换了谢家的运砂船。"谢明夷的玉笏挑起夹层中的漕运单,朱砂印泥正在烛光中渗出血色。忽然有细碎的响动从梁上传来,韩昭的铁尺刺穿窗纸,半幅染血的襁褓飘然落地——金线缝着的田契编号,与三日前北境军粮调拨令上的烙印严丝合扣。
库房西南角的木箱在幽蓝火光中显形。三百把量河绳整齐码放,绞盘齿距竟比工部规制短了半分。韩昭的指节捏得发白——这正是养父韩非阙当年推行的新制,为省银钱却成了贪腐的尺规。
太学宫藏书阁的《水经注》残卷簌簌作响。谢明夷的玉笏扫过积灰的书脊,青铜罗盘突然吸附在某处缺口。帛书上的银朱批注正在褪色:"荧惑守心夜,当启未央地宫。"他的指尖抚过"未央"二字,恍惚看见白无垢少年时在《三字经》页边写下的狂草——"人心即地宫"。
梁上倾泻的青铜骰子撞碎了寂静。谢明夷的白袖翻卷如云,接住的骰面"仁"字正在渗血——那是他虎口被暗刺划破的伤口。血珠在骰面晕开,楔形文字如蚂蚁般爬出:"堤下有鼎。"
朱雀门暗渠的腐水漫过韩昭的皂靴。铁尺刮过渠壁凿痕,半枚翡翠扳指卡在二寸三的间距里。"丙戌年工部水司"的铭文刺痛了他的眼——十五年前养父的巡查令牌,此刻正在他怀中发烫。
尸首在浊浪中浮沉,缺了三指的手掌让谢明夷的玉笏骤然顿住。靛蓝色药泥在少年掌心凝成歪扭的遗言,与藏书阁骰面的血字重叠。当韩昭劈开某具尸体的衣襟,谢氏族徽在守宫砂下泛着幽光——那竟是谢明夷叔父执掌户部时推行的赈灾印鉴。
子夜的观星台上,白无垢的青竹伞尖划过浑天仪的铜环。伞面星图倒映着三百枚旋转的骰子,每颗"仁"字都在月光下淌着赤金。"令尊改良量河绳那夜,先帝赐的鸩酒里掺了赤铁矿砂。"她轻笑,掷出的骰心玉珏吸附着半幅诏书——"以砂固堤"的朱批与治水鼎铭文同源。
韩昭的铁尺抵住她咽喉时,晨光正刺破云层。浑天仪的铜环突然卡死,投下的星芒直指洛水碑林。谢明夷的玉笏在碑文青苔下刮出被凿平的旧字,冰凉的雨水顺着"丙戌年督造"的铭文,浸透了他袖中的自省文书。
"法非铁尺。"他念出韩非阙家书中的遗训,看着雨中晕开的墨迹渐渐化作"量心"二字。第一艘运尸船在此时靠岸,三十六个溺毙的河工右手虎口上,皆印着二寸三的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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