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不足畏

作者:俞乘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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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孕



      “怎么是你?几日不见,你白熙礼都成丐帮主了?”

      在白熙礼劝导下,乞儿们不再纠缠,收了泼猴儿相,静静地立在旁边。

      那个叫小六的尚且不忿,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闻竹看他就来气:

      “这臭小子敢偷我的钱!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小六儿撅嘴道:“大哥哥,你别听他的!小六儿没偷——这叫……劫富济贫!”

      这小孩儿胡搅蛮缠,她已不知该说什么,对白熙礼嗤笑,将空荡荡的钱袋丢在他面前:

      “可以啊,你平日就是这么教他们的?”

      白熙礼没说什么,小六儿倒先怒了,指着她鼻子便开始叫,童声格外尖锐:

      “臭书生!不许你凶大哥哥——”

      “小六儿!休得无礼!”

      头顶传来白熙礼的呵斥,小六儿愣在原地,话还没说完,手悬在半空,难以置信。

      鲜少见白熙礼正色怒斥,闻竹也有些惊诧,他大概是真生气了。

      不只是小六儿,乞儿们都有些出乎意料。白大哥哥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何曾跟他们说过重话?

      做乞儿的,没有不会察言观色的,读懂熙礼的神色,小六儿心像被矛刺了,眼中不自觉泛起泪来。

      情形突变,闻竹目光转了转,决定静观。

      “拿出来。”

      白熙礼蹲身和小六儿平视,毋庸置疑。

      小六儿垂着眼眸,一面拭泪,另一只手向腰带摸去,将藏的碎银交到熙礼手中。

      看着那不大点儿的碎银,熙礼神色依旧冷肃:

      “剩下的呢?”

      小六带着哭腔:“……散给大伙儿了。”

      白熙礼蹙眉叹息。他清楚,小六也是希望伙伴们过得好些,偷来的钱大都散了出去,只给自己留了一点儿。

      心是好的,行为却是坏的。

      乞儿们无人教养,他既给他们饭吃,也有责任让他们懂得,什么事是非对错。

      熙礼握住小六脏污的小手,直视他:

      “多少钱算富有,多困窘算贫穷?你去劫所有更有钱的,那更穷的是否也可以理所应当地来劫你?‘劫富济贫’还是‘劫人济我’,你分得清吗?小六儿,今日之举,大错特错。”

      熙礼貌似在乞儿堆里颇有威信,被他一说,小六儿这泼猴儿终于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只是不知白熙礼一番话,他究竟听懂了多少?

      白熙礼起身,像下了什么决心,对闻竹道:

      “他年纪小,无父无母,这钱他八辈子也还不起。我虽与他非亲非故,他们叫我一声兄长,白某也该担起责来……这钱我替他还。”

      这是白熙礼一贯的做派,闻竹并不惊讶,只是微微眯眼,沉思起来。

      脚边扑通一声,闻竹忙低头看去,只见小六儿膝行过来,小手扯着她衣衫下摆,涕泗横流:

      “书生哥哥,求你——你不要逼白大哥哥,小六儿做错了……小六儿还钱!做牛做马,让小六儿做什么都愿意!”

      小六如是,近旁乞儿们心有所动,纷纷应和:

      “小六儿,我帮你!”

      “也算我一个!一天下来,我也能讨十几个铜板呢!”

      望着这群小孩儿,闻竹哭笑不得,心情复杂——

      白熙礼对他们好,他们便以能想到的所有方式报答他。他们自小无人教养,没人教他们辩善恶,如幼兽般凭着本性做事,无大善,亦无大恶。

      她轻叹,看着叽叽喳喳的乞儿,片刻沉思,抓住脑中灵光的尾巴,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六儿从地上拎起,扬唇轻笑:

      “你刚才说,全城的乞儿你都认得?”

      “什么?”白熙礼难以相信,目光扫向乞儿们,“你要他们帮你找人?”

      她坚定颔首。

      这帮乞儿对白熙礼说一不二,想让他们帮忙,先得拿下白熙礼。

      思量好对策,她拉上胥也,这便开始演起来:

      “这位是我江湖友人——胥大侠。他妹子失踪旬余,偌大的汴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家里人急破了头!近日总算查到些线索,就在我要找的这人身上。”

      听胥也的妹子丢了,白熙礼眸光微动,一时却没有答话。

      闻竹猜他或因上次吵架的事拉不下脸,放缓了声音,语重心长:

      “贤弟,上次的事……愚兄想了又想,确有不对的地方,当时也不该那样对你说话。让你难免心生龃龉,不愿出手也是常情……千般万般,你怨愚兄也罢,可若为着我的缘故,使那姑娘错失贤弟良助,闻某万死难辞其咎!唉——好好一个姑娘,那样的年轻,也是爹娘兄姊千宠万爱的……人命关天,熙礼,你我岂能忍心啊?”

      救人于危难,简直为白熙礼量身定做,他果然听不得这种,闻竹话音未落,他便一口答应:
      “好。”

      熙礼又匆匆问胥也,他妹子长什么模样?胥也不大擅长扯谎,囫囵答了,应付熙礼足够。

      事情有了眉目,闻竹心情纾解些许,对着一众乞儿放话:

      “若干的好,这五两银子……就不用还了!权当做你们的酬劳!”

      纪府,方和老爷、姚夫人院内。

      翠翘将酸痛的手腕从脉枕上挪开,小心观察郎中神色。

      老郎中垂着眼睛,避免与她目光接触,转身去到明间回禀老爷太太。

      翠翘听不大清,抚上小腹,阖上眼眸,听见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

      “过来吧。”

      翠翘身子一颤,睁眼看,是太太房里的一等女使松儿来唤她,她忙应了一声,深呼一口气,忐忑出了次间。

      明间里,除了夫人、二老爷两位主子,婆子、女使们在旁侧站了一排,不少她都认得。翠翘刚跨进明间,众人纷纷朝她看过来,或探询、或嫉妒、或不屑。

      上首贵族男女端坐,衣衫精致,神色清冷,如同庙里一对神佛,翠翘无端生出忏悔来,屈膝下拜:“奴婢翠翘,拜见老爷、太太——”

      膝盖着地,太太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既是有身子的人,莫多礼,坐罢。”

      翠翘松了口气,太太治家虽严厉,也绝非不近人情。

      她乍着胆子,向太太牵出一抹讨巧的笑,太太却没有看她,周围空荡荡的,也没人为她拿凳子来,只得尴尬立在原地,干干笑着。

      太太转头对二老爷:

      “妾福薄,比不上先大嫂有宏儿宣儿,只有两个不成器的丫头。才疏学浅,操持家事已是勉强应付,徒心力交瘁——如今这丫头有了老爷骨血,若为容儿宵儿添个弟弟,便是天大的功劳。”

      太太是在为她要名分。

      翠翘越感激太太,忏悔便越深重。

      太太貌美,保养得宜,只眉头微蹙,便能令人心生爱怜。二老爷却微垂着头,没有看太太。

      太太声音如春风般柔和:

      “既叫翠翘?便抬成——翠姨娘,官人觉得可好?”

      “太太做主便是。”

      二老爷说完,骤然从座上起身,众人起身恭送。

      翠翘盯着那个男人,广袖擦过她身侧。
      从始至终,纪方和没有看她一眼。

      她本姓郑,翠翘这个名字,还是二老爷赐的。

      今天的二老爷格外淡漠,令她无法将那夜在前院书房,满身酒气如野兽般扑在她身上的中年男子,同眼前的儒雅文官联系起来。

      身上一阵幻痛,翠翘不敢继续回忆,太太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过几天,挑个吉日摆几桌酒,你便是老爷屋里人了——”

      “你这孩子,年岁能做我女儿的,既收了房,也该叫你声妹子。本该让你和我住,只是我一身管家庶务,院儿里两厢都堆了东西,只怕一时清不出——待到收拾出来,你再搬也不迟。这些日子,你便先和你松儿姐住罢。”

      松儿?
      翠翘抬头望向太太身侧那窄脸薄唇的姑娘。

      松儿是管家婆子的孙女,脾气多少娇惯,仆人堆儿里,人都高看她一眼。

      “松儿,你年长,又素来得当。翠姨娘年纪小,身子骨弱,以后便由你伺候翠姨娘起居。”

      松儿斜睨翠翘一眼,嘴角努了努。

      昨日还是个不如她的二等丫头,如今竟成了主子?松儿暗自轻嗤,向太太一福:

      “奴婢性子粗直,怕伺候不了翠姨娘。”

      太太正色:

      “松儿。”

      松儿阔步走到下首,向夫人屈膝行礼,声音响亮亮:

      “夫人恕罪,太太也知道——松儿是个直人,不懂人肠子里那些弯绕,有什么便说什么。奴婢只知侍奉主子,不敢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松儿既承太□□德,当谨遵太太教诲,不敢怠慢翠姨娘。”

      松儿一番话连珠炮似的,打得翠翘措手不及。虽没对着她,跟从头到尾骂她一遍也无甚区别。

      “姨娘,还不谢过太太。”

      松儿用肘搡了她一把。

      翠翘连忙机械般地下拜:

      “妾……谢太□□典。”

      从巳时到黄昏,小六他们总算有了消息,领他们往王猴儿住处去。

      熙礼执意跟着,闻竹也随他去了。

      因那次并不体面的争吵,二人一路无话。

      闻竹眼神不老实,瞧见熙礼已经空了的筐子,率先打破沉默,戏谑道:

      “汴京这么多乞儿,你发得过来吗?”

      白熙礼轻哼,闻修之看似面热,实则冷心冷情,和他从不是一路上的人,怎指望她来理解自己?

      “小六这样的娃娃,有个馒头吃便能撑过一天——国朝太学生每月补助三百文,到我手上有二百五十文,加上替人抄书,一月可凑得三百五十文,每月便能俭省六百文。”

      “一只馒头3文钱,我节衣缩食,也只能买二百只馒头。散给城南乞儿,每人只拿一只,还有十余人分不到……”

      说到此处,他哽了哽,将筐换了个手。

      没说的是……有时上个月还见过的人,这个月便没了。

      熙礼声音冷冷:

      “你定又要觉我多管闲事了——我力虽微薄,总比什么不做的人强。”

      她像没听出话里讽刺,戏笑道,“恼什么,我又没说不好?只是汴京这么大,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人变成乞丐,假若有天你不在汴京了,他们又去指望谁呢?”

      白熙礼想了想,无奈:

      “那你想怎么办?”

      闻竹摇头,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

      “我是笑——有些人自己都顾不上,还只一心顾念旁人呢?”

      顺着她目光看去,白熙礼才发现自己衣袖不知何时又破了口子,忙用另一只袖子盖住,头倔强地偏向另一边,没有讲话。

      “就是这儿了。”

      乞儿指向前方,到了地方,白熙礼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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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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