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声名败负气任别阔(上)
“你要和金旗合作?”岑滢气若游丝,用一种世事荒诞的自嘲表情看着他。
“怎么了?”庞焱眸光蹙了一下,眼中不似问询,却像是某种不好预感应验的焦灼。
“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金旗打过电话给我要剧本,我没答应。”岑滢也不管了,直接把怀疑说了出来:“我不能完全肯定,但要说和谁有过节,还能操持那么大的盘,金旗的嫌疑最大。”
没有确凿的证据,岑滢也知道庞焱会相信她。因为之前“雪珀澜事件”到“公益门” ,他们已经分析过金旗的挖坑填坑损人利己一条龙服务。现在摇过来的橄榄枝,就是最终目的。
她现在敢断定,“沙发耍大牌”“双性恋谣言”,都是金旗挖出来的坑,只是那两次庞焱自己把事情摆平了,金旗没赚上人情。甚至那夜的无人机,金旗也肯定脱不了干系。
庞焱却没说话,也没看她,前倾身把两手担在长腿上,伸过一只手来勾住她的手指。岑滢看得见他眼中波澜翻动,看不清那是什么。
那边乔曼还没下楼,听到话又回来坐下了。
庞焱抬眼和乔曼对视,又收回视线,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有一刻的凝滞。
“怎么了?”这回轮到岑滢问。
“听说莫多的剧,审查也出了点问题......”庞焱低声说,话像没说完,却又没说下去,垂着眼像有点累了。
岑滢一时没明白他说这个干什么,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也”。
莫多也和她一样拂了金旗的好意,然后被报复了。
很明显,金旗在招揽这个圈子里最有可能帮其赚钱的一些人,有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莫多这个人有多恃才,多狷介,岑滢跟过他一段时间,比谁都清楚。
可是不对啊,莫多脊梁多硬啊,金旗也只是刁难刁难以示警告。对庞焱的拉拢则是心机满满的套路。却为她精心设计一场冤案,要把她打入万劫不复。她当初客客气气婉拒,金旗凭什么花那么大排场来对付她。
要说金旗杀鸡儆猴,要在行业里立威,她也不是行业里最肥最出挑的那个啊。
“我一定要上诉。”岑滢说完就有点泄气,就算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她也知道自己对鱼网带不了一点损伤。
庞焱握了一下她的手,沉吟片刻,对她说:“金旗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更不要在公开场合提,不然会有危险。”
岑滢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现在没有证据,这些怀疑传播出去反而会被金旗告污蔑。更可怕是,以金旗的下作手段,她可能会有人身危险。
*
这年年底,二审判决毫无反转维持了原判。方律师到图书馆做了调查,又到霍山影视找了经手过剧本的人,把岑滢的笔记本电脑做了技术鉴定,都一无所获。对《文学家》杂志的质证也没有获得法院支持。
岑滢接到方律师的电话,仿佛也听到了法槌落下的那一声“砰”,那是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关闭的一声巨响。
从夏天折腾到冬天,她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自己,证明那些她一个一个敲出来的字属于她。多荒唐。多讽刺。
抄袭……
这两个字就像割肉的刀,每分每秒都在凌迟她。像耶稣身上的十字架,把耻辱钉在她身上。
她永远被钉在那个被告席上。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翻案。
她害怕她只能把耻辱带进坟墓。死不瞑目。
华辰奖跟着也发布了取消《笑忘城》所有奖项的公告。一时间,岑滢成为网络免费血包,自媒体黑她吸流量,路人骂她刷存在感。反倒是以前看她不顺眼的同行都缄默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挂在城头的那具尸体,外行扔烂菜叶,内行惶惶自危。
八个月前,她还站在领奖台上。现在,她百口莫辩。岑滢最难过的是,这件事影响到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所有剧组人员的心血和努力。
判决下来这天,庞焱不在家。岑滢独自开车去八达岭。到了八达岭,掉头往慕田峪开。到了慕田峪,又掉头往回走。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是不想停下来。
在半路接到方律师的电话,有一刻她很想撒开方向盘,让车就这样自己驶出去。
最终,岑滢还是小心翼翼把车开了回来。内里是一半发疯一半平静的状态,她也不知道这一半平静从哪儿来的,又是怎么压得住那些疯。反正那些疯就是张牙舞爪地被按在了平静下面。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决定好了后天去找冷苹推荐的医生听另一个宣判。这件事因为官司拖了很久,她想着就凭她现在屎一样的运气,说不定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就像人倒霉的时候,总想去买张彩票。
那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生机。
岑滢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放弃了生孩子的念头,因为意识到以现在的状况,那其实是一种自私。
她到家门口,就见乔曼那辆黑色野跑停在院子里,便知道庞焱已经回来了。
心里并不觉得喜悦,反而稍稍有点不适——他回来她不在家,他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
花园里的玫瑰和茉莉早已凋零,只残留一些干枯的花梗挂在枝头,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脆弱。半年无人清理,杂草蔓延,整个花园在隆冬的灰白暮色中显得寂静而寥落。
岑滢匆匆走过,心头涌起一阵荒凉。
楼门没关严,她脱了鞋也懒得换,踮着脚就上楼了。
上到一半,听见乔曼的声音,停下脚步犹豫着转身想要往下走。就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竖起耳朵。
“大家心知肚明岑滢不是那样的人。金旗涉足影视时间不长,野心不小,现在是人人自危,胆战心惊。”乔曼说。
“真没办法了吗……”庞焱像问,又像自问。
“金旗的后台是谁,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斗不过!你一定要管这件事,不但解决不了问题,暴露你自己,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还有可能搭上性命。最关键,这个案子是事先设计好的,不会给你留破绽,现在不可能翻案。除非老天有眼,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斗不过金旗,岑滢已经认清了这个现实,但听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种层面的痛苦。而乔曼所谓的“天算”,不过是弱者逃避现实溃烂的精神鸦片,她早就不信老天会惩罚恶人。
“我不会签那个五年的合同,金旗这明摆着是诈骗。”庞焱顿了一顿,人似乎已经站起来,叉腰踱起步来:“一个电影合同我都不想签。”
电影合同的事岑滢知道,但听到金旗要庞焱五年的合约,她的心紧了一下。她还记得很多年前的庞焱,宁愿缺资源自己跑剧组也不愿失去自由。
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了很多选择,但同时又多了一些不得不做的选择。炙手可热,却也变得身不由己。
乔曼叹了口气,又厉声劝:“哪怕知道,也要忍,你至少得去拍一部电影,他们才不会盯上你。后面哪怕装病装死,那都是后面的事。老樊现在不在国内,有些事得等他回来再商量。”
“那我怎么面对她……”庞焱也急了。
岑滢站在楼梯中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感觉客厅里的两个人搞不好要吵起来。
“当初我就反对你们在一起……”乔曼却软了口气。
这回换岑滢憋了一口呼吸在心口。
庞焱跟她说乔曼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一直在骗她。
“我建议你们最好先分开一段时间,现在你们的关系如果爆出来,对你会是什么影响你知道吗?庞焱,你一向不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啊!”乔曼也是焦了,说是建议,听起来已经有些摊牌的意味。
“她能去哪儿?”庞焱问,口气却是喃喃:“她只有我了……”
听到这里,岑滢自认为已经抓到了庞焱的意思。他不是不想分开,只是不知该如何安置她,也或许还有一些负疚和于心不忍。
她自嘲一笑,她怎么能指望他爱她胜过一切,指望他能不顾自己安危为她挺身而出,哪怕她想要的不过一句空口无凭的诺言。他能对她善良,已经仁至义尽。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你可以多给她些钱,让她下半生衣食无忧。”乔曼继续劝。
庞焱没作声。
楼上安静得像房子里被抽去了空气,让人有一种近乎于真空般的窒息。
岑滢屏息侧耳。她想知道庞焱会怎么回答。承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她还是想听他说。
然而她又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她在庞焱心里的分量,说不定还不如乔曼的三分之一,他怎么会选她。
乔曼又劝:“痛苦也是会慢慢忘记的。当年我带霍庆的时候,他因为失恋颓废得很。后来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好,也就慢慢淡忘了。”
楼上,庞焱终于开口,岑滢听到他说:“我现在有点后悔,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决定......”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