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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纪
异变的浪潮席卷世间。
一众古柯宗修士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倏忽之间,天地灵气扭曲,诞生一股股几乎是怪诞的激流。所有人都感到丹田剧痛,纷纷停下脚步。他们本能地专注内窥,试图化解突如其来的不适。
一时寂静,唯有呼吸吐纳之声。突然,有个修士发生痛苦、狂乱的叫声。他毫无征兆地拔出刀,无差别地劈向同伴们。
他没能疏导体内的混乱灵流,走火入魔了。
有人当场毙命,有人没死也受了重伤。无端挨刀的修士咒骂着,拼命施法疗伤。伤口极深,她险些送命,绝不会放过行凶者。法术爆发而去。
一人的暴走就足以引发扩大的混战。突然发狂的人被杀死,在此期间,有人遭到误伤,有人反击却被以为心怀恶意,有人明明正常却被认为异变。混乱和凶杀的浪潮席卷而过,死去的绝不只是异变的修士。
动乱一直蔓延到成玄真人齐瀚的府邸里。有个狂乱的修士向成玄真人齐瀚冲去。霎时,齐瀚砍掉了他的脑袋。齐瀚扫视,他目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极力端正姿态,以证明自己神智犹在,绝非需要被清除的对象。
警报的钟声从淮山响起,传遍了西岳。
袭明真人澹台涛穿梭于山峦间。几头庞大的妖兽被他击倒,几个险些丧命的低阶修士被拎开。他奔向求援之地,但赶到时,只看到地上的尸体。
太迟了。人们来不及救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救他。他僵硬的遗体倒在地上,还维持着生前狰狞痛苦的姿态。
澹台涛叹息。他伸出手,替徒弟合拢了双眼。
妙觉真人陆英华不愿意杀死她。
女修丧失神智,疯狂混乱地攻击周围的一切。可女修毕竟是陆家的人,陆英华虽不记得她的名字,却也看熟了她的脸。每日有数不清的陆家修士来往于庭前,她便是构成这熙攘景象的一员。陆英华强按住她,让人将各色丹药法术往女修身上招呼;清心的、解咒的、镇魂的,没有一个奏效。女修又暴起,灵力震荡,打伤了周围的亲眷。
就像那些妖兽。
女修的实力一重重增长,终于,陆英华无法再压制住她。女修猛地挣脱,她的灵力与陆英华比肩,神识却全然狂乱。眼看女修即将越入下一个境界,陆英华别无选择,只能抹了她的脖子,以免她变成她阻挡不住灾厄。
陆英华心绪难平。杀死亲族,在她未愈的心境上更刻上一道疤。她不再看女修的遗体,一甩长枪,向远方的山峰疾飞去。
陆英华要找的人在东岳聚灵阵主阵石台上。严能道尊李伏持剑,他周围堆积着不仅有妖兽的尸体,也有修士的遗骸。在他身后,一群阵师忙碌着,抹去和增添阵法刻印。
陆英华登上石台,衣装染血未干。
事态已经超出所有人的认识,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人,远不仅仅陆英华。许多人沿山路攀登至此,又有许多人御风而来。其中,太瑛真人白圭、成玄真人齐瀚、袭明真人澹台涛、素心真人姜月茗,或孤身或携随从,全都来了。
陆英华满面怒容,握紧枪杆。她不是李伏的对手,在场任何人,乃至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也都不是。然而她的愤怒不会因此消失,她大步向前走去。
白圭已经开始拦她:“英华——”
陆英华不管不顾,质问李伏道:“您在干什么?您还要干什么?!先是聚灵阵事变,容忍了凡人放肆,又是妖兽,现在连修士都会异变了!改阵?改什么阵!”
李伏一语不发。白圭赶紧上前,他揖手,婉言道:“妙觉并非有意冒犯您……我明白您从来不希望出现如今的乱象。只是,事已至此,于阵法、灵脉之事,请您再多考虑考虑。”
齐瀚则指向石台上修改过的、新的刻痕,问一旁的阵师:“这是什么阵法?”
李伏替阵师回答了他:“用来稳定灵脉的阵法。”
齐瀚又说:“您早就开始改阵了吗?”
“对。”人们因此低声议论。
“本来只有凡兽异变,现在恶化成修士们走火入魔,焉知不是因为再次改阵。”
他的怀疑引发了广泛的警觉。李伏皱眉,说:“我这里有每一幅阵图,任何人如果心怀疑虑,都可以来拓印一份,亲自推演验证。”
然而,问题不在于阵法本身。世上毕竟不是人人都精通阵法,人们之所以愿意相信一份他们看不懂的阵法可靠,是因为有靠得住的人为它作保。问题在于,谁能稳定人心,谁能服众。李伏曾是这个人,可接二连三的人祸和天灾令人们心生芥蒂。事到如今,众真人乃至普通修士,怀疑他的人远比信赖他的更多。
一名青衣的元婴期男修穿过人群,他手握一卷玉简,走向石台中央。他越往前走,落在他身上的、不友善的目光就越多。他无视了它们,一直走到李伏面前,揖手。
郦自衡说:“我知道兽潮、灵脉异变背后的隐情。”
人群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的浪潮。李伏问:“你知道如何控制异变?”
“不,但我查到了别的。”郦自衡抛起玉简,法术施展,玉简在空中展开,银色文字光华流转,熠熠闪烁。玉简所记载的,不是法术、阵法、武技、丹方,或任何其他实用的技术,却是一段历史记载。修道界连纪年都模糊,史料更是少见,唯有震动四方的大事才可能留下笔墨痕迹。郦自衡直视李伏,说:“约三千年前,两岳也曾有妖兽暴乱,先是凡兽异变,不久之后,灵兽灵植、凡人修士概莫能外,正如现在的情况。那时世上甚至还没有‘阵法’,由此可见,即便没有聚灵阵,灵脉仍然有可能暴动。严能道尊活过三千余年岁月,当时也曾亲身经历过妖兽暴乱,如今却三缄其口,想来要么是贵人多忘事,要么是压根不屑于向我们解释。”
这番话充满敬语又冒犯,很有郦自衡的风格。众人哗然,纷纷浏览玉简上的内容。诚如郦自衡所言,上古那场妖兽暴乱的诸多细节都能与现在的情况对应上。李伏很快读完玉简,脸上未有喜怒,也没有说话。
陆英华率先问:“道尊,这是真的吗?”
李伏看向她,又看向等待他回应的,在场的所有人。史料真假难辨,但上千年来,从未有人听李伏说过一句谎言,他所积累的诚信令众人叹服。即使他们责难、怨恨李伏,也仍然相信他此刻的回答。
李伏说:“是真的。”
白圭问:“那您为什么不说?”同时,齐瀚也问:“当年的暴乱是怎么平息的?”
李伏说:“人力没能平息暴乱。当年,两岳所有门派均下令,一旦发现异变,无论草木、走兽、人,都立即抹杀。混乱和屠杀持续了百余年,直到灵脉自行恢复,演变出新的稳定的灵气布居。”
闻言,有些人瑟缩,也有些人如释重负。百余年的暴乱,对前者是大劫难,对后者恐怕只是小麻烦。
李伏又说:“上古的暴乱持续百余年,如今未必。上古的修士不懂阵法,所用法术亦粗糙,对灵脉变动束手无策,如今未必。上古的两岳不知道暴乱会自然消失,唯有万众一心地抵御灾变,不懈探求平息暴乱的方法——”他严声厉色,视线扫过真人们,威压隆隆,“如今也未必了,是吗?”
威势肃穆,告诫之意沉沉,令空气都徒然加重了几分。真人们站在前列,明晰地感受到肩上增加的分量。
四周一片静默。在这无边的静默中,李伏斟字酌句,讲述了他与东岳一众阵师、法修们此前数月的探索,以及最重要的,他们的成果:
七十二聚灵阵重塑了两岳的灵气布居。它们依托于灵脉而修建,又反过来将灵脉钉在原处。于是,它们的存在延缓了灵脉的异变,所以如今异变的速度和烈度,都相较上古时候更低。阵师们依照灵脉的变化,不断修改阵法,使得聚灵阵群时时适应灵脉、限制灵脉,维持着延缓的效果。
异变无可阻挡,但是,借助聚灵阵,他们或许能尽量平稳地渡过异变。
李伏说完,目光拂过众人。
人群中传来轻声低语,风一吹,便散去了。前路一切未知,令人心怀不安和疑虑。人们仍然缄默、等待。他们等待一种有分量的态度,来自地位足够高、有资格当面回应李伏的人。唯有这样有力的声音,才能抚平人心中的仓皇;唯有强者俯首听命,才能证明,此地的秩序和规范,仍然被承认。
诸位真人中,白圭第一个站出来。他向李伏揖手,说:“归藏门经过调查,也发现聚灵阵群能对灵脉施加影响。我相信您所说的,或许是唯一能奏效的办法。我愿意试一试。”
澹台涛亦说:“是的,不妨一试。”
有一阵风拂过,气息流动,气氛亦不再凝滞。人群中多了些动静,就像一股活气被注入其中。
姜月茗顺势赞同。齐瀚接受了改阵的方案。怒气散去,陆英华的眉宇间有几分倦意,她也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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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直没来,因为他不会主动参加任何会议(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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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接下来没几章就要完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