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喜欢我了

　　岳凌给过我很多惊喜，那些视频、照片、戒指、配好的衣服、户口和意定监护，还有很多很多生活里的潜移默化。
　　每一样看似平常的变化，其实都是他带给我的惊喜。
　　而我，除了那满屋子照片，和平时洗菜做饭，好像和他比起来差多了。
　　我已经很努力的思考了，有时间还会查一些网友分享的经验，可我觉得好像都差点儿味道。
　　马上年底了，岳凌要过生日了。
　　我立志要做点什么！不能在平平淡淡的了！
　　那天在爷爷家聊天，爷爷提议说今年不如去之前说的海边玩儿几天，他批条子，有效期有半年，找个大家有空的时候，我们一家子出去玩儿一趟。
　　我觉得挺好的，岳凌也点头。
　　岳爸和我妈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我正为了旅行做着准备，岳凌却在某天吃完就开始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脸色惨白。
　　“拿钥匙。去医院。”岳凌开口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
　　我赶紧给他拿了羽绒服套上，抱起他就往停车场走。
　　路上岳凌就给祁阿姨打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边说在急诊等我们。
　　这样的岳凌，让我心里很难不琢磨，平时让他去医院复诊，都要哄上好几天，他才愿意去。
　　今天他竟然主动提出去医院，简直太反常了。
　　“好好开车，我没事....一会儿你停急诊。”岳凌看着前面的路，虚弱的对我说着。
　　我嗯了一声，不敢说什么。因为他的声音太弱了，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到医院的时候，急诊门口已经有个护士推着轮椅在等了，我把车停稳，偏头看着岳凌的时候，他都已经靠在椅背上有些迷糊了。
　　我赶紧跑过去，给他抱下来。
　　车停的实在不规矩，但我现在来不及想了，“您会开车吗？我抱他上去，他现在坐不住。”
　　“你去停车，我没事，放我下来，你别着急。”岳凌还是脸色惨白，摸着我手的时候，特别凉。
　　护士也解释说，“今天急诊的特别多，实在空不出人推床下来，你赶紧去吧，外面冷。放心交给我。”
　　我现在不敢让岳凌动气，把他轻轻地放到椅子上，给他绑好安全带，便跑走了“嗯，我很快就上来。”
　　“快去吧，瞅你就穿个家居服，别冻感冒了。”护士说完就推着岳凌往急诊走。
　　我赶紧上了车，才发现，我还是在家的那套衣服，刚刚太急了，只顾得上给岳凌套个羽绒服。
　　我停好车跑上楼的时候，岳凌已经在病房躺好了。正躺在床上抽血，人已经半昏迷了。
　　“我哥怎么了？”我感觉头上都是汗，心开始慌。
　　护士看了一下绑在岳凌身上的仪器，“应该是睡着了，祁医生在来的路上了。”
　　我点头，看着护士出门，我就坐在他边上，不敢叫他，也不敢喘气，我想保持安静，听岳凌的呼吸声。
　　果然如护士所说，祁医生很快就到了。
　　“阿姨。”我还是握着岳凌的手，起身看着祁阿姨。
　　祁阿姨冲我点点头，走到病床前，我往后退了一步，方便她观察岳凌的情况。
　　“别紧张，没事。”祁阿姨还在弯腰给他听诊，就回了我。
　　我嗯了一声，慌乱的问着，“阿姨，他这是什么情况啊？我两晚上吃的都一样，平时也是按食谱吃的，我是不是做错东西了？还是吃的不新鲜？他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我一连串的发问，毫无章法。
　　祁阿姨起身，拍了拍我的胳膊，“别紧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一会儿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阿姨，您别骗我，我......我就是想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您让我做点什么.......”
　　祁阿姨笑了笑，“这是一场硬仗，你是岳凌的后盾，而我会给岳凌递刀子。剩下的，我们交给老天爷。他已经赢过很多场了，我们要相信他。”
　　我眼神涣散，感觉已经无法聚光了。
　　“我先去趟办公室，有事你就按铃。”
　　我点头。
　　祁阿姨前脚走，后脚岳爸和我妈就来了。
　　刚刚我觉得岳凌只是吐，那明天天亮再跟她们说就行，谁承想到了医院他就昏迷了，我一下就忘了这事。
　　好在这私立医院，岳爸也有点股份，只要我两一踏进来，他就知道。
　　“爸，妈。祁阿姨说没事，他就是睡着了。具体情况，得一会儿看结果。”我简明扼要的解释。
　　岳爸点头，走到岳凌病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看的出来，他也风风火火的，大衣里面的睡衣还挺明显的。我妈更是蓬头垢面的，一向讲究搭配的她，今天运动裤配皮鞋。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护士没一会儿就过来给岳凌打了点滴。
　　我劝岳爸他们回家，他们不听，就只得让他们去休息室休息了。
　　这一宿我都坐在岳凌床前，感觉天都擦亮了，才有些迷糊，想着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换换脑子，现在脑子里太乱了。
　　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岳凌的手动了动。
　　我睁开眼，看着他看向我的一瞬间，眼睛就湿了。
　　“哥！你吓死我了。”我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眼泪要掉，我就用手背擦，越擦越多。
　　岳凌的脸色很差，嘴唇还有些泛白，但他还是伸手揉了揉的我头，发着小猫一般的声音，看向我妈，“妈，你管管这小子，多大了都。”
　　我妈的脸色比我还难看，吸了下鼻子，“好好好，我管.....”
　　她话都没说完，就跑出去了。
　　岳凌瞅了瞅岳爸，微微耸了耸肩，“得，爸，我给你媳妇也弄哭了，可咋整？”
　　“你小子.......”岳爸后面的话没说，就走了。
　　岳凌拉了拉我的手，冲我笑，“好了，都说没事了。怎么还哭鼻子呢。一会儿医生来了。”
　　岳凌的话刚说完，祁阿姨就来了，“哎，你爸妈门口干嘛呢？”
　　“谈恋爱吧。”岳凌随口说着。
　　我还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祁阿姨就笑说，“你小子~这次还挺乖。知道主动找我啊。”
　　她还是那样，用着自己的方式，缓解着屋里的气氛。
　　岳凌抿了抿嘴，看看我，“那是，您没看我家小孩灵魂都快出窍了吗。”
　　“哥！”我还有些迷糊，脑子也跟不上，但一般这种时候，我就只是喊他。
　　祁阿姨果然转头看了看我，“他确实比你像病人。成洛，要不阿姨先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您看他吧。”我赶紧摆摆手，站起来。
　　岳凌就看着祁阿姨笑。
　　“阿姨，您别逗他了。”岳凌也帮腔，“昨天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小时候你给我带祁洁补习，帮卢悦打架，也没嫌麻烦啊。别说我是医生，就算不是，我也得把你治好了。”祁阿姨的笑，真的很治愈人。
　　可能也不是治愈，就是医生的态度和语气，确实能够带动病人和家属的心情。
　　因为我们之前预备出去玩儿，爷爷连出入证都办好了，这一下，去不了，我们肯定也瞒不住。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爷爷又住到了岳爸家里。
　　岳爸和爷爷分成两拨，一早一晚，我还是一直守着岳凌，这次我寸步不离。
　　我和林哥说明了情况，他也表示理解，本来就是兼职，所以不是老客要求的话，我也不接新活，基本上就属于停工的状态了。
　　岳凌也恢复了“退休”状态。
　　我们又开始了医院的生活，自从那天开始，岳凌的身体眼见的变差。
　　痛痒难耐的样子，让我心纠的疼。
　　他晚上已经成宿成宿的不睡觉，他睡不着，我也跟着不想睡。
　　我尝试过很多办法给他解决身上痒的问题，抹油、扇风、温毛巾擦、吹气什么的，但好像都没什么作用。
　　他总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就在被子里抓身子。
　　我已经拒绝让他自己洗澡了，也降低了洗澡的频率，现在基本三四天，甚至一周，我才会带他洗。
　　平时我都让他躺在床上，看情况给他洗头，擦身子。
　　起先他还能起身跟我们一起吃饭，尤其是爷爷在的时候，他还能吃上不少，后来爷爷也不好使了，他不想起床，我们也不强迫他。
　　我和岳爸他们好像产生了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谁都不提岳凌的身体。
　　每次都是听祁阿姨说。
　　但我们也都有感觉，好像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主线任务要做完了。
　　这件事，不论我在心里如何建设，建设多久，我都接受不了。
　　他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身上却越来越瘦。
　　白天躺在病床上睡觉，岳爸经常在他睡觉的时候，站在客厅的玻璃窗前看他，一看就是十几二十分钟。
　　我妈也是，经常看着看着就跑到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眼睛就红红的。
　　时好时坏的身体，让我们的沟通变得很少。
　　岳凌醒着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我会推着他在阳台晒晒太阳，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也会下楼吹吹小风。
　　祁洁他们隔三差五的也会过来，哪怕只是隔着窗户看看他。
　　这样的日子一待就是半年，连春节、生日都在医院过的。
　　我们只是送对方一个吻作为礼物，并承诺，未来每年都要吻着对方。
　　就这样，从冬天，到春天，又到了夏天。
　　“小孩，我们明天去海边看看吧。”岳凌靠在轮椅上，偏头看了看我。
　　我心里啊了一声，蹲在他面前，看了看他，“明天是不是太赶了？而且你现在......”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不赶，爷爷批的时间快到了，不去就浪费了。我想看看日落，上次没看到。”
　　“那我去问问祁阿姨，她同意咱们就去。成吗？”我和岳凌打着商量，说实话，他就算想要星星，我都得想办法给他摘。
　　岳凌也没在说别的。
　　我和岳爸、祁阿姨他们商量了一下，医院这边可以出一辆急救车跟着去，也省的我开车。还能看着岳凌。爷爷在那边也联系了医院，就在我们去的海边不远处，这样万一有事，也好有个后备方案。
　　岳爸他们会开私家车带着爷爷，跟在后面。
　　祁阿姨正好排休，也一起去。
　　我不清楚祁阿姨是不是真的正好，但这份情我认下了。
　　第二天一早，岳凌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了。因为是救护车开道，所以路上也不堵，很多车还会让我们。
　　在路上，岳凌打着点滴，躺在车上的担架上，睡睡醒醒的。
　　祁阿姨他们跟着的事儿，我并没有告诉岳凌，我怕他想别的。
　　这地方真的不错，出京没一会儿就到了。
　　沙滩也比之前去的干净很多，而且很安静。
　　两个工作人员把车上的救护床搬下来，又给岳凌调了角度，让他刚刚好可以侧靠在上面。
　　都弄好，他们就回车里了。
　　我给岳凌的腰后面垫了一个靠垫，又给他盖了一个小毯子。
　　海边还是有点儿冷的。
　　“哥，今天天气真好。”我冲着岳凌笑。
　　岳凌今天的状态还是挺好的，眼睛也比平日有精神，他看着我，伸了伸手。
　　我就自觉地把脸靠了过去，一只手握在他的手上，“哥，你真好看。”
　　说完我就吧嗒一下亲了他脸颊一口。
　　岳凌就冲我乐，亦如我最开始认识他时，看到的笑，“小孩！你占我便宜。”
　　“那你要占回来，不然就吃亏了。”我善意的提醒岳凌，眼睛眨了眨，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还往前靠了靠。
　　岳凌微微向前偏了偏，就亲到了我的嘴唇。
　　这个吻特别纯粹，只是唇瓣之间碰了碰，似乎只是想感受了一下对方的温度。
　　“成洛。”岳凌松了我的唇，摸了摸我的脸，喊我。
　　我点头嗯了一声，等他说话。
　　“好爱你，宝贝儿。”
　　他的话总让我心热，我点点头，“我也是。”
　　“叫我。”岳凌看向我，要求我。
　　我乐意之至，“我也好爱你，岳凌、宝贝儿、老公.......”
　　说完，我就脸红了。
　　岳凌冲我笑了笑，便推开了我，“去给我拍个咸蛋黄，拍好看点儿。”
　　“遵命！”我把原本背着的相机拿到手里，往前走了走，转身，“哥，我先给你拍张照。”
　　岳凌还是笑，“拍好看点儿。”
　　“那必须得。”我按了快门，定格岳凌的笑，就回身去拍太阳。
　　今天的太阳特别给力，在海平面上待的特别乖，连云彩都懂事的躲开了。
　　“哥，晚上回去，我给你做热汤面吧，你知道今天是哪天吗。十年前的今天认识的你，你说巧不巧。晚上我们得庆祝一下，你请我喝杯酒吧？咱们就喝爷爷柜子里最贵的那瓶怎么样？！”
　　我说着话，找着镜头，按快门。
　　咔嚓一声。
　　我兴奋的回头，准备把照片给岳凌看。
　　“哥！”我大喊的声音，惊着了车上的工作人员，他们赶紧跑下车。
　　岳凌像睡着一样躺在病床上，刚刚才摸过我的脸的手，已经垂在床边。
　　我连忙跑过去，我喊他，叫他，他都不理我。
　　工作人员很快把他抬到车上，祁阿姨也跑了过来，上了救护车，我们就直奔医院。
　　在路上，祁阿姨就给他插好了仪器检测。
　　我感觉我手上都是汗，嘴颤，心颤，甚至连句完整的问话都没问出来。
　　祁阿姨尝试给他做心肺复苏，显示屏上的线条越来越不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快到手术室的时候，听到了仪器很长一声滴。
　　爷爷他们几乎跟我们同时到。
　　我扒着手术室门口的窗户，试图往里面看。
　　但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四个人，谁都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术室灯亮到灯灭的时间，感觉很快，又很慢。
　　祁阿姨走出手术室的时候，看了看我们，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很湿，我问不出口，甚至觉得自己哑了。
　　“对不起。”祁阿姨说完，眼里的泪水，就掉了下来。
　　我听到爷爷拐杖落地的声音，他踉跄着，我赶紧扶着他。
　　我妈抱着岳爸哭，背脊轻颤着。
　　我看不到岳爸的表情，但他的头一直垂着，他的背也在颤。
　　好奇怪，我竟然没有眼泪，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感觉。
　　我想，这一定是梦。梦醒了我还要带岳凌去看海，看日出，看日落呢。
　　因为爷爷的身份，所以岳凌做手术的时候，院长都来了，并且医院里的大夫只要没工作的，都在待命。
　　但他们的医术，其实都不比祁阿姨。
　　今天是岳凌之前的秘书开车带岳爸他们来的。
　　当天很多事，也是纪特助陪着我跟医护人员去沟通的。
　　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我真的哑了一样。
　　爷爷到底是打过仗的人，他比我们强太多了，很多决定都是他做的。
　　我们当晚就回京了。
　　我看着岳凌被推进冷冰冰的太平间，心里揪的疼，他好像更白了，睡着的样子真好看。
　　太平间不让留人，我让纪特助先送爷爷他们回家了。毕竟他们年岁大了。
　　我说我会自己打车回去。
　　我在太平间楼外的台阶坐到天亮，想了很多。
　　我猜，岳凌可能已经感知到了这些，所以他着急要去看海。
　　纪特助的声音喊醒了我。
　　“成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逝者已矣。岳总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你还有很多事需要确认，岳董说让我来问你。如果你没有意见，再去找他们。”
　　我点点头，猛的起身，看向他。
　　我好像懂为什么会有纪特助去开车这么个安排，他确实是个很靠谱的人。
　　纪特助把我送到岳爸家。
　　阿姨给我煮了个面条，让我暖暖胃。我们便开始商量后面的事情。
　　岳凌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衣服也是早就买好的，墓地是和他妈妈在一起的。
　　要来悼念的人员名单我知道的并不多，只说了祁洁他们几个。
　　其实即便我不说，有祁阿姨，他们也就都知道了。剩下的人，就是岳爸他们去通知的。
　　约了悼念厅，我好像又没什么能做的了。
　　我妈让我去睡觉，我也实在不想说话，就上楼了。
　　我早就搬到岳凌的房间里了。
　　但今天我连门把手都按不下去。转身回了我之前的房间，躺在床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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