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无拆

作者: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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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7 章


      指着离别之日流淌的时间,流速总是比平常快得多。

      返程途中,因风雪侵袭,众人都没有多少出马车的机会,正好给了卜逯儿叮嘱东嫤西南诸事的空闲,纳仁和越明鸥都不曾来打扰。

      抵达赤尔沁部当晚,越明鸥夜访了一回,商讨过与谯姶合谋弑兄的对策。远赴西南的人翌日就要启程,因此来访者谈话之后没有多逗留,打算等离别之际再说体己话。

      这几天时常沉浸在因“时间过得太快”而产生的的埋怨以及因“忧心做不到算无遗策”而产生的焦虑中的人,辗转反侧导致精神不振,却一反常态地比身侧酣眠之人更早醒来。

      离别之日,是一个大晴天。

      清晨的阳光撒在雪地上,没有颜色也没有热量,在冰雪的折射下泛着晶莹的煌,镀在人身上却像是披了件绒制的裳。

      目光所及之处,天色湛湛无云影,雪野皑皑一眼空,因此交谈的人声混杂着来往忙碌的脚步声,听在送别之人耳朵里就显得无比清晰,反衬得心里寂寥。

      越明鸥走到卜逯儿身边问:“去西南的人都定好了吗?”

      “定好了,”卜逯儿收回落在忙碌背影上的视线,回了越明鸥的话,“都是去过西南的人,对那边熟悉,也都在王女那里露过脸。”

      越明鸥倒不担心卜逯儿的安排,知道她必定会在东嫤出行一事上处处小心,便不多问,转头望着东嫤咋咋呼呼指挥的样子,笑道:“她使唤起人来倒是一点儿不客气。”

      那头忙碌的人时不时就要往逯儿这边瞅两眼,看到人安安稳稳在原地才转回去继续忙活,此时像是顺风听到了这句调侃,转身就往这边来。

      越明鸥待东嫤走到身边了才问:“行李都收好了?”

      “都收好了,也没多少需要带的,”东嫤看起来还是高高兴兴的样子,似乎并不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伤感,“一车就完事儿了,东西带多了反倒累赘。”

      越明鸥点点头,继续问:“所以你不同意多带些人,是因为人带多了也累赘?”

      “不全是,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况且她们在争渡宫学的那些本事在战场也用不上,再说边境军营里的情况大家都不熟悉,我只需要几人在路上相互照应,进了西南能引路就行。”

      东嫤一边应答着越明鸥,一边给卜逯儿搓手,不冷也搓,把软乎乎的手搓得热乎乎才满意,搓完也不松开,就攥在手里握着问话。

      “冷不冷?”

      卜逯儿摇了摇头,笑容浅淡,也不知是因为没休息好,还是因为离别在即心情不太好。

      收拾好了就该启程了,但三个人谁也没开口先说出道别的话,如此正式的分别场景,越明鸥也是第一次面对,因此忍不住将昨夜叮嘱过的话又叮嘱一轮。

      “谯姶那边你不用担心,虽说你与她并不熟悉,但逯儿去西南时已经提前打点过,我写的那封引荐信你也记得要收好,她看到信就知道该怎么做。”

      东嫤正想办法逗逯儿笑呢,闻言收回捧在逯儿脸上推笑脸的手,转而去牵了微凉的指尖,握在手中捂热。

      “我知道,放心吧,都妥当地收着呢!”知道越明鸥是担心自己,东嫤也不嫌她婆婆妈妈了,反倒像是在安抚她不必过多担忧一般笑着应。

      越明鸥还不放心,继续说:“至于边境军营,凭父皇给你颁的那块准入令牌可以直接进,只是没有正式任命,你先进去熟悉熟悉,谯姶就算再恣睢也会配合你树立威信,不出半年,你应该就能大展身手了。”

      “好啦好啦,你已经跟我说过好几遍了,我都记下啦,你简直比江笠阳还会操心,是不是跟她待久了被同化了,”东嫤说着就忍不住涮越明鸥两句,这一下还误打误撞涮到她心坎上了,开完玩笑也知道找补,“放心,我会按计划行事,至于性情合不合得来,当然要相处了才知道,万一成朋友了呢?”

      谁说不是呢,截至目前,只要东嫤想,就没有她结交不到的朋友,哪怕是光站那儿不动,也能吸引各路人主动接近,越明鸥对此并不怀疑。

      离别的愁绪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中就这么被冲散了,这轻松愉悦仿佛只是寻常出行很快就会回来的气氛,让越明鸥不禁想起之前东嫤短暂回京又南下的情景,在悬济医馆的院子里,挥挥手便潇洒离去,留送别的人期待重聚。

      这家伙身上是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魅力呢!

      越明鸥不禁莞尔,问:“还没走就嫌我烦了?”

      东嫤老神在在地答:“目前暂时还没有,但你要是再唠叨下去,就不一定了!”

      该叮嘱的已经翻来覆去叮嘱过好多遍,临行拉着人不停说话也是源自不舍的心情,越明鸥知道逯儿该比自己更舍不得,于是打算给两人留点空间,让她们能不受打扰地说些旁人不方便听的悄悄话。

      正要随便找个由头给两人让位,身后却传来了纳仁的声音。

      “东小姐留步啊!”纳仁边跑边喊,不一会儿跑到几人近前,才弯着腰喘气,“我来得还是时候吧?”

      东嫤在一边笑着应:“哈坦汗日理万机,还特地抽出时间来送我,有劳了!”

      纳仁摆摆手,喘匀了气才直起身来,答道:“好说,好歹相识一场,来送送你也是应该!”

      越明鸥知道纳仁是来做什么的,看她还打算东拉西扯不把东西拿出来,就知道这家伙舍不得兜里的宝贝还想再拖延一会儿,可要道别的又不止她一个,于是旁敲侧击地催了催。

      “哈坦汗先前说要送饯别礼,结束晨会就立刻赶来,用心可见一斑。”

      东嫤还真没预料,一挑眉,惊讶地问:“这么客气?”

      “哪里哪里,都是些小玩意儿,东小姐可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一点心意!”纳仁打着哈哈,说完就让人将赠礼带过来展示。

      路上的吃食、保暖的用具、强健的骏马、御敌的软甲林林总总一大堆,东嫤才收拾好的行李,莫名其妙又要重新规整一遍,越明鸥看纳仁拖拖拉拉的样子,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又催了一遍。

      接收到信号的纳仁略幽怨地瞅了越明鸥一眼,到底还是将还人情的东西掏出来了。

      四四方方一个小盒子,看着也没什么特别,打开来里头躺着小木片,颜色深沉,表面粗糙,像块陈年老树皮。

      东嫤看着这甚至不如椟匣值钱的树皮,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宝贝?”

      也值得如此妥善地保管。

      纳仁眉毛一扬,骄傲地介绍起来:“这还真是宝贝,我们月氏王室世代相传的吊命神药,就算是将死之人气出尽了压在舌下也能再吊半月,这药材每十五年才收一茬,制备工序繁琐,我好说歹说才力排众议拿出这一份来。”

      那趾高气昂、眉飞色舞的臭屁模样,大大降低了这一番话的可信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吹嘘。

      “这么稀有贵重的东西,给我不是可惜?”真有这么神奇的话,还真让人无法拒绝。

      “就是要给你才有价值呢!”纳仁也着急了,毕竟好不容易搞出来的,就算她不舍得给,对方也不能真的不收,“你用不上最好,但真遇到情况了不能没有,日后你我定然还要相见的,若届时没用上,记得还我。”

      越明鸥在一边打趣:“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用不着的话,给江笠阳拿去研究研究岂不正好。

      “过于稀有贵重的东西就有收回来的道理,”纳仁才不管这那的,转而面对东嫤继续说,“这东西确实稀有,但也不是用完就没了,东小姐放心大胆地收下就是了!”

      要说纳仁怎么这么慷慨拿出这种东西来,还得是越明鸥的三寸不烂之舌能灿莲花,力争东嫤是日后共伐西羌的主力绝不能折在西南,当然,凭这段时间相处培养出来的交情也算一点原因。

      就一点!

      东嫤盛情难却,将纳仁的赠礼全数收下了,也高高兴兴道了个朋友之间亲切的谢,整得纳仁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越明鸥借口帮东嫤重新规整行李将纳仁拉到一边,帮忙挑拣收纳那堆赠礼,也给逯儿留出了道别的时间。

      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人,这时候才整理好思绪。

      东嫤看着逯儿的眼睛,她哪里不知道对方从晨起时就陷在低落的情绪里呢,所以才一直在咋咋呼呼地说话,就是为了营造轻松一些的氛围,好让人不要那么难过。

      可此次出行归期未定,不是几个月,也不知要几年,明明分别六年后重聚还不到八个月,就又要分开,在此之前她还能有自信,毕竟两人分别的时间远没有相伴的时间长,但此次远行,就真的说不准了。

      好不容易才维持的熟悉和亲近,万一又生出别扭,要怎么办呢?

      可惜,再多纠结与不舍,道别的话还是要说。

      “待阿嫤到了西南,该正是开春时节,”卜逯儿望着东嫤,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那双星瞳里闪烁的碎光,缓声娓娓地讲,“那边湿气重,惊蛰过后蛇虫鼠蚁繁多,驱虫的药粉记得带在身上。”

      那药粉自然是出自江笠阳之手,也是在来月氏之前就准备好了的,看来西南之行早在逯儿预料之中。

      东嫤应着:“好,我都带着。”

      “那边饮食口味比京城重得多,也因为湿气重饮食多燥性,你也要记得多喝水,多食滋阴润燥能生津的东西,西南也有梨,煮水喝也合适。”

      说着话,想到梨水也能保护嗓子,目光自然就落在了修长的脖颈。

      东嫤握着手缓声应:“好,我都记着。”

      “王女虽性情恣睢,但品性不坏,也爱民如子,我在西南时,她虽与我理念不合,但也予我许多照顾,若你想和她交朋友,不必顾念太多,尽管结交便是,她与我不曾交恶。”

      知道东嫤与人交往总是捧出一颗诚挚的真心,目光落在胸口却不敢探个究竟。

      “好,我知道了。”

      “还有应战一事,用兵之道、习武之术我都不懂,也不知该如何建议,想来你行事果决能自己拿主意,我只希望阿嫤处处小心,万事以自己为优先,最好不要受伤。”

      无处安放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交握的双手,上面没有疤痕和伤口,希望以后也不要有。

      “好,我省得,”东嫤看着逯儿越叮嘱越往下埋的头,就知道她把自己越说越难过,于是开口打断了这往复的叮嘱,“这些我全都会谨记于心,师父教过我很多东□□自出门在外饿不着也累不着,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要担心。”

      卜逯儿埋首点头,不想被看出心中苦涩,没抬头也没应声。

      东嫤看着乌黑的发顶,笑着招惹人:“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马上就要走了,逯儿不看看我?”

      听了这话的人鼻子一酸,还是抬起了头,好在眼睛争气,没噙泪。

      东嫤看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眼,在晨光里更显得亮晶晶的,露出安抚的笑来,轻声哄:“我本以为自己表现得高高兴兴的,你心里就能好受些,但想想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这么正式地道别,我心里也舍不得呢。”

      想掩藏低落情绪的人本以为只有自己在舍不得,听了这话,眼眶开始发热,恐怕再听东嫤说几句就要红了,可安慰人的这个好似没有察觉,还在继续说。

      “我第一次离京的时候就知道,师父当初掳走我是对的,不然我肯定就不走了,现在想想,我们在芫州城时没认出彼此也是对的,不然我当时肯定也不会放你走的。”

      东嫤说着不知怎的,还自嘲一般笑出了声。

      “逯儿胸有丘壑,即便再不舍也能顾全大局,我这样很耽误事吧?”

      卜逯儿的不舍全哽在咽喉,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但我也想表现得像个游刃有余的大人,我看到了你的优秀,也想要成为优秀到足以与你并肩的人,所以才能整理好不舍的心情,也知道这次奔赴西南势在必行,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让我在信件里和你夸下的海口不再是一句空话。”

      卜逯儿紧了紧手,总算咽下了苦涩,安慰道:“不是空话,我一直都相信阿嫤可以。”

      “好,我会实现的,我还要陪你心想事成呢,”东嫤一直将逯儿的手握在手里捂着,手里暖热心也暖热,“我和你一样舍不得道别,但这次分别是为了下次重逢能更好地并肩站在一起,所以不要难过。”

      卜逯儿连连点头,眼眶到底是噙了一点泪水,包在眼睛里要落不落,让东嫤伸手给抹了,连带着细密铺展的眼睫也被浸润,更鲜明地勾勒出眼型的轮廓。

      道理彼此都懂得,但安慰人的话哪能将自己也安慰了呢,到底还是舍不得,非得从对方那里讨到点安慰不可。

      “逯儿,”东嫤松了手,然后在卜逯儿错愕的神色中张开怀抱,展着笑招人,“你抱抱我吧!”

      滚烫的泪水不是抹了就不再涌的,受了鼓舞反倒比之前涌得更凶更火热,卜逯儿一口气扑进东嫤怀里,双臂自腰间穿到东嫤身后,摩挲着环上肩背,最后紧紧抓握在东嫤肩头,将整张脸都埋进她的劲窝,嗅着萦绕在鼻端的暖烘烘的青花香气,强忍着没有呜咽出声。

      东嫤一如既往稳稳地将人接住了,一手握着逯儿后颈,一手环在逯儿腰间,笑着抬了点头伸长颈项,再更用力地与逯儿贴在一处,紧密而安稳地让人嵌在怀里,虽然隔着厚衣物感觉不到,却也晓得落在肩上的是什么。

      如了意的人紧了紧怀抱,在怀中人耳边轻声说:“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也有旁的人能照顾你,即便没有别人,你也能照顾自己,但还是想跟你说。”

      卜逯儿回以更用力的环抱,再怎么忍也忍不住鼻音里的哭腔,就这么闷声应:“嗯。”

      东嫤体会着身上的紧缚感,心满意足地笑出来,继续说道:“我不在身边,逯儿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依赖饮酒助眠,平时小酌不要多喝,跟越明鸥谈事情也不要废寝忘食,不要一说话就不吃东西。”

      说着叮嘱的话,东嫤也将下巴埋进逯儿肩颈处,这样才能安抚回想过程中勾起的新一轮不舍。

      “午觉不要睡得太久,免得晚上睡不着,晚上睡觉之前记得让影卫帮忙烘一烘被窝,注意保暖,不要着凉,特别是来月事的时候,一定要吃饱穿暖,暖身安眠的汤药该喝也要记得喝。”

      说着像是担心逯儿不照做,偏头和她挤了下脑袋,将人挤得发出鼻音回应了才放心继续说。

      “你希望我以自己为优先,我也希望你以自己为优先,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和纳仁谋事说到底是越明鸥该操心的事,你帮忙出谋划策也别太累着自己。”

      卜逯儿哪里还说得出话呢,因为不舍和想到日后没有东嫤在侧而提前产生的思念正哽在咽喉,连鼻音也发不出来了。

      “我答应了你,你也要答应我,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也会等着与逯儿重聚的。”

      说完,东嫤松开了一点怀抱,好让逯儿能换气,手在逯儿背上轻轻拍着,静静等待她缓过劲儿来,然后摸出绢帕,将小花猫面上的离愁全擦干净了。

      “好啦,好逯儿,就高高兴兴地送我走吧?”

      卜逯儿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落泪的痕迹,深吸一口气舒缓着吐出来,总算展了笑颜,应:“好。”

      东嫤于是喜气洋洋冲远处的两人招手,示意自己就要离开。

      纳仁赶紧和越明鸥一起快步走过来,拍了拍东嫤肩头,拜托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啊,我还等着你日后与我并肩作战呢!”

      “一定一定!”

      越明鸥也拍了拍东嫤胳膊肘,道:“凡事多加小心,等你回来。”

      “放心放心,等我好消息!”

      远行的车马已经整装待发,影卫们也已经完成了道别,再拖下去没有意义,东嫤轻快地与众人道别:“走啦!”

      越明鸥点点头道:“一路顺风。”

      纳仁上去与她击了一掌,道:“多保重!”

      东嫤最后伸手与逯儿十指紧扣了一下,另一只手轻轻推着逯儿嘴角推出笑来,柔声道:“等我回来。”

      见卜逯儿笑着点了头,东嫤才转身上了马车,车轱辘就这么朝前滚动起来了。

      远行的人进了车厢还不安分,从窗户探出半截身子,伸直手臂大幅度地挥动着,又扬起了明媚张扬的笑,大声呼喊让送别的人期待重逢。

      “回见!”

      辽阔雪原是仁慈的,让送别的人能久久目送远行的车马,看着清晰轮廓在白雪映衬下渐渐缩成一个黑色的点,最后消失不见。

      同时也是残忍的,呼应着万般不舍让目送远行的人经受着背影在目光中逐渐淡化的磋磨,冰雪覆盖的荒凉视野里,最后只剩两条向远方无限延伸的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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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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