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生

　　阿银一马当先，领着林暮一行人跨过庙宇的门槛。
　　在这个庙中没多少摆设，四面干干净净的白墙，房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一人高的金狐塑像——和祂本尊几乎一样，通体呈金色，不知道是贴的金箔还是纯金——被摆在一个约莫有半人高的方正石块上。香炉同样被放在石块上，在塑像的前头，里头插了三根香，淡淡的烟雾在房间内起伏，林暮能闻到那种熟悉的熏香的味道。
　　石块前放了两个蒲团，左侧靠门的地方有一个小门，估计通向神使的房间。
　　在庙中有一个身着橙色衣袍的女子，原本正拿着扫把扫地，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她看过去很是年轻，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
　　她看到阿银后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把扫帚放到一边迎了上来：“阿银过来啦。”
　　应该就是负责管理这庙宇的神使了。
　　“是，今天带客人过来看看。他们从西边来，想在城里逛逛，”阿银点点头，一边解释一边向旁边让了半步，侧身介绍道，“这位是神使大人，这位是柏子烟、这是林暮、这是乐静元。”
　　神使恍然，先是对着林暮作揖，而后又对另外两人行礼，口中称道：“见过二位上仙，见过二位大人。”
　　阿银：“？！”
　　顾雪被吓了一跳，爪子洗一下子收紧了，差点喊出声：糟糕。
　　林暮心中暗道不妙，皱起了眉头——被顾雪抓得——而后对着惊疑不定的阿银干笑两声，勉强道：“你听我解释。”
　　“你不会是金狐上仙吧？！”阿银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手举起来指林暮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表情更是五味成杂。
　　“那不是。”林暮连连摆手，飞快地否认了她的说法，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去把庙宇的门关上，把还牢牢抓着自己头发的顾雪摘了下来，晃晃这个有些紧张过头的家伙，无奈道，“你听我解释……”
　　林暮如此这般说了一般，再加上柏子烟和顾雪从旁补充，勉强是让阿银明白了情况。末了林暮又拱手抱歉道：“此前为防节外生枝，没有告诉你真实情况，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阿银还未从故事中回过味来，此刻慢慢地摇了摇头。
　　她完全能理解林暮为什么这么做：她最开始也没有详细和店家他们说清自己的过去，直到郑家找上门来，她才不得不说清。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主要是麻烦。
　　顾雪长舒了一口气：“你不介意就好。”
　　此刻顾雪已经变作了人形——说实话，对于她自己来说，原型要更舒服，即便是缩小了趴在林暮头发上也是如此。但是在东川原这儿，龙形实在是太容易被发现了，而且阿银和神使的眼睛就黏在她身上没挪开过。
　　虽然变成人形也没好多少，但是聊胜于无吧。
　　“那您有空的时候能带我‘逛逛’吗？”阿银眼睛亮亮的。
　　到底个还是孩子嘛。
　　顾雪自无不可——或者说，祂的“本职工作”就是这个。
　　在阿银小声欢呼之际，神使有些抱歉的冲着林暮再次作揖，开口道歉：“小人无知，还望上仙海涵。”
　　“都说了没事，你就别拽文了。”顾雪伸手拍了拍神使的肩膀，语气有些不耐烦，她也不喜欢这些麻烦玩意儿。
　　神使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哦”了一声。
　　林暮讶异地挑眉：“你们两认识？”
　　“嗯哼。”顾雪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得意的介绍道，“因为我在衡国南边这儿没有庙宇，所以小谢也算是我的神使。要是有人来拜，她就把属于金狐的蒲团分我一个。要是有信徒想要那种小塑像，小谢就自个儿捏，不管是人形还是龙形，都有八九分像，很了不起呢！”
　　林暮：“……你们还挺省。”
　　“当时去见金狐的时候，她脾气差是不是也有你的原因啊。”乐静元叹为观止。
　　“嗐，她不介意这个！”顾雪本来挺肯定的，被其余几人盯久了，又不大确定地重复了一遍，“祂应该不介意吧……？”
　　“不介意的！我谢雯做事，您可放心吧，我问过金狐的。”神使，也就是谢雯，拍了拍胸脯，冲着顾雪笑。
　　于是顾雪又高兴起来了：“那就好。”
　　林暮在他们聊的时候就已经把这庙给看完了，毕竟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比起金狐居所的富丽堂皇，祂的庙宇实在是有些简陋过头了，此刻正有些无聊地袖手看他们聊天。
　　乐静元看看林暮，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哎，谢神使都能发现顾雪，怎么之前那个国师没有？”
　　“……大概是他老人家猜到二位上仙无意旁生枝节吧。”谢雯摸摸下巴，干笑了一声。
　　她这么一说，乐静元也反应过来了，摸着脑袋讪讪道：“哦。”
　　看他们聊得差不多了，林暮才转向谢雯，客客气气地问道：“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您请。”谢雯刚在无意间把林暮的底子给抖干净了，本就因此在气势上矮她半截，自然不会对此有异议。
　　你不会上来就问人家活着有什么意义吧？
　　顾雪冲着林暮眨了眨眼睛。
　　我们小谢看过去大大咧咧的，但也禁不住这样吓唬呀。
　　林暮有些无语：我也不至于这样。
　　“放心，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好奇我的‘同僚’过得怎么样。”林暮安抚了谢雯两句，不理会柏子烟那“真的假的”的调侃声，向着有些忐忑的谢雯问道，“平日里都有些什么人来拜？”
　　这确实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
　　谢雯放松了些，回答道：“没什么特殊的人，只有和我一样的平头百姓。”
　　“我看那国师地位挺高啊？你不也是‘神使’？怎么就成‘平头百姓’了？”乐静元好奇道。
　　“历代国师都是世家子弟，这和我们这些泥腿子怎么能一样呢？每次金狐过寿，人家是坐在金狐旁一同游街的那个，而我吧，就在这庙里头给祂老人家捎话。”谢雯苦笑了两声，听过去到没有多愤懑，“不过这样也不错，要是没了我，那么多人的声音一股脑涌过去，上仙也不好受呀。”
　　林暮冲她笑了笑：“辛苦了。”
　　“这多大点事儿啊，而且要是没有金狐，我早给饿死了。”谢雯笑嘻嘻地。
　　林暮也不在此事上过多计较，慢慢转向她更为关心的话题：“那大家对金狐的态度如何？”
　　“啊……？挺好的呀？”谢雯有些茫然了，不大理解地补充了一句，“大家都对祂老人家敬重的很，毕竟要是没有祂，各家香火延续都成问题嘛。”
　　“这样啊。”林暮点点头，话锋一转道，“那你觉得呢？”
　　谢雯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觉得什么？”
　　“你觉得金狐怎么样？或者说，你觉得金狐现在的状态怎么样？”林暮可不打算让她糊弄过去，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看过去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谢雯撇了一眼阿银，想了想之后叹了口气，实话实说了：“不愧是上仙，料事如神啊。我确实觉着金狐大人近来状态不是很好。”
　　“恐怕不只是‘觉着’吧。”林暮仍旧是那个双手环胸的姿态。
　　这话开了头之后，接下来也就顺了，谢雯的神色没那么轻松了，有些苦恼的继续说道：“什么都瞒不住您啊。
　　“近来大人向我传达旨意的时候，我总觉得隐约能听到呓语，和祂老人家说过之后，祂不仅没回答我的问题，还不怎么和我沟通了。
　　“我前思后想觉得不对，就想着去和国师商量。求了多次才见到他庐山真面目不说，一提这事他就把我骂了一通，还说我这等小民不用瞎操心这些。
　　“他们这些大老爷，脾气都大得很。还我不用操心？这怎么可能！我也是金狐的神使，对神灵也是有了解的好吧。”谢雯又咕哝两句之后才堪堪止住话头，耸了耸肩，不再编排国师，又看向林暮，神色恳切，“您既然会问我这个问题，那必然也是有所猜测的，不知林上仙可有两全之法？”
　　林暮默然片刻，摇了摇头：“你既然对神灵之事也有所涉猎，就该知道这事既然开了个头，就没有停步的道理，更别说掉头了。”
　　谢雯长叹一声。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阿银看看林暮，又看看面无异色的其他人，困惑道，“不是，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柏子烟一拍林暮的肩膀，笑嘻嘻道，“说来话长，就让林暮来给你解释吧！她就好这口。”
　　林暮忍了又忍，还是翻了个白眼，斥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变态似的！”
　　“你确实喜欢介绍这些嘛，而且在场也只有你最了解这些啦，林暮大人。”柏子烟笑嘻嘻地，也不生气，只是催促林暮赶紧解释。
　　林暮哼哼两声，到底是认真解释了起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