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雪相逢

　　有了木烟的血，一行人如过无人之境，趁着所有龙峰人都洋溢在抓到怀宋将军的喜悦中，打开了城门。

　　与此同时，怀宋的援军已经到了营地，距离他们所在的龙峰城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程。

　　城门打开，赵野本就守在附近伺机而动，于所有人来说，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但鸣克却故意放缓了脚步，扎苏是唯一察觉到异常的人，齐娥珠拉着木烟一路飞奔，孟汀在队伍最末尾断后，无数流寇发疯似的冲上来，刀刀致命。

　　也就是这时候，赵野带着人马冲进来，一场乱战骤然拉开序幕。

　　趁人不注意，鸣克调转方向冲出重围，扎苏想追，想弄明白这人究竟为何在这种时候离开，不是逃出城外，竟是逃进城里，简直是在找死。

　　关键时刻，扎苏被流寇劈头盖脸的弯刀挡住，齐娥珠和木烟已经分散，夜深了，她瞧不清楚他们所有人究竟在哪，趁着人多眼杂，钻进了一旁巨大的草垛里。

　　一进去，她摸到了一个冰凉的、软软的东西，宋音的声音随之响起：“啊！”

　　声音还未完全出口，齐娥珠就捂住了她口鼻，低声道：“是我！”

　　混战远远没有结束，孟汀被众多流寇围困，赵野与他背对而立，两人相互守好自己这片领地，流寇人多势众，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了下风。

　　又是熟悉的刺痛，孟汀一时失神，手臂硬生生挨了一刀。

　　她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火光在远处出现，那个方向孟汀记得很清楚，那是他们刚才逃出来的监牢。

　　可现在，那一片火光连天，浓烟四起。

　　这一幕，不止让他们愣住，就连那些出手狠厉的流寇也一时失了神。

　　“怎么回事！”

　　“着火了！快！救火！！”

　　“玛珊大人还在里面！”

　　孟汀和赵野都不认识他们口中的玛珊大人，不过此时看来，这场火救了他们。

　　“赵野，这里就交给你了，公主她们应该是躲在了何处，你尽快带她们离开。”

　　说罢，朝着那片火海飞奔而去。

　　火光摇曳在木烟的眼眸里，她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看着前边不远处的鸣克，他背上的女人是谁？

　　她没见过，不认识。

　　扎苏察觉异常，回头大喊：“快走啊！”

　　木烟点点头，想跑起来，这样会快一些，但脚下却像是绑了巨石，太重，重到抬不起来。

　　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明明刚才她还活蹦乱跳，指哪儿烧哪儿，这些血可真好用，什么都能点燃，只可惜她体质特殊，竟是一点儿也感受不到那热度。

　　反倒是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回过神来，木烟发现自己抱着手臂，蜷缩在地上发抖，止不住的发抖。

　　她慌了，可是毫无办法。

　　以往咬破了手指很快就能止血，现在不知为何，都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止血，指尖的血珠大颗大颗流出来，在地上流出了涓涓细流，小火苗一路蜿蜒。

　　“雪姻！”

　　她听到了孟汀的声音，却没有力气应声。

　　所有借着这场大火逃出来的犯人没有一个停下脚步，他们知道是这人点的火，但这个女人周围火势太大，他们想救人，却是有心无力。

　　一个男人逆流而上，披风刮起凌冽的风，大火苗头偏了一瞬方向，男人的身影就此消失在大火之中。

　　高楼上，焦黑的房梁断裂落下，在空中短暂的停了一瞬，砸入火中，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跳入火中火星四溅，刺人灼热钻进皮肤，落下的断木内里已成空壳，被他这一挡，又是断成了好几截。孟汀心空了一下，被火星溅到的手臂瞬间留下无数红痕。

　　断木有多重，人又有多轻，孟汀全都不知，这一瞬，他什么也想不起。

　　断木落下的位置正好在木烟额前，乌黑浓密的发丝已经焦黄卷曲，她分明在出汗，但感受到的却只有深入骨髓的冷。她听到那声‘雪姻’之后，意识稍微清明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断裂声，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她眼前渐渐暗了下去，快要闭上眼的一瞬，像是飘在了云端。

　　都说龙峰流寇是边塞一大祸害，要想一劳永逸，必将此除之后快，可谁也没想到，恶名昭著的流寇竟在这一夜城破人逃，在怀宋大军的压制下，最后主动摇旗投降。

　　有传闻说，那一夜孟将军以一己之力破城而出，将各部族领袖打得跪地求饶，大军赶到之时，火光席卷了数座高楼，黄沙野地外跪满了投降的流寇。

　　传奇一般难以攻打的龙峰，竟然就这么主动投降了，宋帝为此激动不已，立即传召孟汀等人回京。

　　一月后，回京的只有宋音和身边两个婢女。

　　宋城仁来到玉景宫，问她近来究竟发生了何事，要她一件一件细细说来。

　　前因后果说来话长，换了往日，宋音必定没有耐心说完，但这次回来心境已是与从前不同，她告诉宋城仁，龙峰并非都是凶恶之徒，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被迫拿起了屠刀，试想，父母妻儿常年都被关押在久不见光的地牢里，如果不是那场大火，他们永远没有第二选择。

　　怀宋的援军不顾危险帮助龙峰人扑灭了大火，在大火中救下了无数龙峰人，在这期间，他们还发现了不少被关押在高楼里的女人，还有所谓的地下赌场、人斗场里头找到了许多原本住在边塞的怀宋子民。

　　边塞常年打仗，这些人就是最大的受害者，而这样的受害者数以万计。

　　说完这些，窗外夜色已深。

　　宋音称自己困了，宋城仁看着她睡着才离开，临走前叫来春时问起孟汀。

　　“九公主与孟将军的事，如何了？”

　　春时摇头：“回圣上，孟将军有……有心上人。”

　　宋城仁以往跟宋音说不了几句话，就会从她口中听到孟汀的名字，总之是三句话不离这个男人，这次不同于上次回来，上次差点丧命，回来却对孟汀赞不绝口，这次说了这么多，竟是一句也没提过。

　　他摆摆手，春时明了退下。

　　这样也好，解决了边塞流寇这一大祸患，女儿似乎也长大了，他叫了声“京墨”，京墨赶忙应声跟上：“圣上有何吩咐？”

　　“去刑罚司传信，明日一早把陈柳叫来。”

　　“是。”

　　陈柳虽然没带兵打仗，但也算是间接立了功，早在宋音离开京城不久，他便派人追查到她们的行踪，木烟到川杨城他也知道。

　　人，是他故意放走的。

　　木烟告诉过他，身边那个叫花寒的人中了毒，每三个月就要服用一次解药，可制作解药的人死于非命，他自然也难逃一死。

　　陈柳给了他们机会离开，那是因为木烟将收集的证据主动上交，他见过的女人不算少，却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女人。

　　他看她眼睛的时候，觉得那双眼睛里装着故事，让人很想费尽心思探索几分。

　　可惜，马车徐徐离开时，他只是站在人群热闹处，目送他们走远而已。

　　听到边塞传来消息，他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觉，接到宫里递来的召令，难得没有烦忧，反而期待天明尽快到来，他迫切的想知道关于孟汀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的消息。

　　然而翌日入宫，结果并不如他所想。

　　宋城仁说：“流寇是解决了，龙峰和密州的百姓也愿意归顺怀宋，不过，孤听说了另一件事，爱卿可知怀宋军队接应那一夜，孟汀从大火中带回一名女子，据说这一月他日日夜夜守在此女身边，还与九公主断绝往来，当真有此事？”

　　陈柳知道的还没有宋城仁清楚，边塞那么远，消息也闭塞，派千里加急的掌柜出马也要数日，再说，九公主宋音性情骄纵顽劣，那孟汀一看就对驸马之位毫无心思，断交这事，并不让人觉得惊讶。

　　陈柳只见过孟汀三次，对他这人并不了解，唯一的了解或许就是木烟，他能看出木烟于他意义不同，一个男人视官途不要，为查毒杀案四处奔波，放下脸面与他私下会见说情，关系一定非同小可。

　　除了木烟，陈柳不知那名女子还会是谁。

　　斟酌许久，陈柳答：“圣上，男女私情不在臣的管辖范围内，至于真假，无从得知，不过孟将军已近二七，为了边塞尽心尽力，无论那位女子究竟是不是龙峰人，现在也与怀宋人并无不同，臣以为，九公主既然与孟将军断交，恰好可以借此机会另觅良缘。”

　　宋城仁沉吟片刻：“边塞常年打仗，民风混乱，孤希望由爱卿出面调派人手前往边塞，开荒土、兴水利，助力百姓安居乐业。”

　　陈柳颔首：“臣马上去办。”

　　这一月，如边塞传回京城的消息一般，怀宋驻扎在密州和龙峰城外的军营皆是忙得脚不沾地。

　　为首的，是赵野。

　　一大清早，他就接到了京城传来的加急信笺，是刑罚司传来的，说是不久后就要派人手过来助力战后修缮。

　　他一看，顿时乐开了花，有人过来帮忙自然是好的，转念一想，想到了孟汀，自打那一夜攻破了龙峰城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整日守在床边，别人站在一边叫他半晌都听不见，只有提到雪姻时，他才会失魂落魄的转过身看一眼。

　　赵野掀开门帘，快步走到孟汀身边，目光不自觉看向床上沉睡的人。

　　脸色泛青，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有时看着都会觉得，人是不是早就没了，只是孟汀一直不愿让人碰她。

　　赵野握紧了手里的信笺，无奈摇头，问起了另一件事：“最近事多，差点就忘了，昨夜我去牢里看过他了，他还是咬定了你放人，他才会救人。你跟花寒之前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还有，为什么不让他出手救人啊？我觉得雪姻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了，再等下去，她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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