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大帐中，王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他并不知道谭英已然殒命，可一想到也先随时可能验出秘籍是假，在石亨大军赶来前对他们动手，便不由自主的心慌意乱。
　　就在这时，帐外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总堂主！”
　　王振听出是王念的声音，慌忙戴上斗笠，应道：“是王堂主吗？进来吧！”
　　王念推帘进得帐中，刚要行跪拜之礼。
　　王振一把将她拦住，道：“王堂主身子重，这些客套就免了吧！”
　　王念双眼一红，道：“总堂主，王念并非是向总堂主行礼，王念……王念是想叩谢总堂主搭救之恩！王念知道，总堂主和诸位叔伯为了救我和卓大哥，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赶来，王念受此大恩，实在……实在无以为报。”
　　王振自然不能将王念被也先掳来此地的真相说与她听，肃然道：“莫说王堂主乃本座门下一堂之主，就算是寻常弟兄遇到危险，本座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王念不知虚实，微微欠身行了个万福，道：“王念若能回去，一定好好打理堂务，绝不辜负总堂主的大恩大德！”
　　王振对于能否全身而退并无十足把握，听王念这么一说，不禁长叹一息，由衷道：“本座只求此番能够安然返回中原，就算四堂从此烟消云散，本座也在所不惜。”
　　王念早就猜到王振之所以不能立刻带她离开此地，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此刻听他这么说，越发笃定心中所想，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王振见王念脸现忧郁，心中不忍，强笑道，“对了，你我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膳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再陪本座喝一杯吧。”
　　王念抬头，挤出一丝笑容，道：“恭敬不如从命！”
　　桌上的酒菜都是现成的，二人对面坐下，王振自斟自饮，王念则撕了几片羊肉塞进嘴里。
　　王振见状，便道：“这里的饭菜可还习惯？”
　　王念点了点头。
　　王振想了一想，问道：“卓力格图那小子待你如何？”
　　王念道：“卓大哥他待我很好。”
　　王振又问：“为何不带他来这里？”
　　王念道：“他这些日子不分昼夜守在我身边，今天托总堂主的福，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我实在不忍心吵醒他。”
　　王振笑道：“你们两个蠢货！凭那小子的本事，也先要对你们动手，他是能打得过还是能跑得掉哇？还不如该睡睡，该吃吃！”
　　王念脸上一红，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卓大哥就是不听。”
　　二人不知聊了多久，先前的拘谨和压抑渐渐一扫而空。
　　许是王念有些忘乎所以了，突然开口道：“总堂主，你为何总要戴着斗笠啊？”
　　王振心中一动：“念儿又不认识宫中的王公公，让她看一看又何妨？就算不能相认，能以真面目相示，也不枉父女一场。”于是问道，“王堂主是否想要一睹本座庐山真面目？”
　　王念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王振道：“好，本座今日便如你所愿，不过，你要答应本座，千万不可对外人说起此事。”
　　王念又点了点头。
　　王振抬起手，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他那张仍然俊朗不凡，只是略显惨白又过分细嫩的面孔。
　　王念有些恍惚：面前之人，比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英俊许多，与他那尖细、威严的嗓音判若两人，虽然这是她第一眼看见王振，却总觉得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此人，陌生，却不疏远。
　　或许这就是父女天性，超越恩怨，超越是非，纯粹而真实。
　　得以与王念坦诚相见，王振心中大是欢喜，忍不住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王念也十分喜悦，待要出言夸赞王振几句，便听见帐外响起一个声音，“念妹妹？念妹妹！”
　　王念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起身道：“是卓大哥！”一边往帐外走，一边喊道：“卓大哥，我在这里！”
　　王念暗自叹息，重新戴好斗笠。
　　很快，王念便拉着卓力格图的手走了进来，看见王振又戴上了斗笠，颇有些失落。
　　卓力格图行了一礼，道：“见过总堂主！”这才对王念道，“怎么天都这么黑了，我这一觉睡了多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王念不说话，只是在卓力格图脸上摩挲了几下，神色之中满是爱怜。
　　卓力格图顿时知道王念是疼惜自己所以才不舍得叫醒自己。
　　王振待要开口让二人回去，突然感觉脚底的大地在微微震动，接着，耳边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
　　王振大惊，急忙起身，问道：“你们听见了吗？”
　　卓力格图和王念茫然摇头，二人内力远不及王振深厚，哪里听得到这尚在几里地外的声音，
　　转瞬之间，声音又大了不少，似有千军万马杀将过来。王振凝神细辨，声音自西北方传来，那便不是石亨的大军了。
　　“糟糕，是也先！定是发现秘籍造假，兴师问罪来了！”
　　一念及此，王振暴喝一声：“赵元彪！”
　　赵元彪应道：“属下在！”话音未落，人已来到帐中。
　　王振道：“集合弟兄们，我们杀出去！你带几个弟兄，保护王堂主！”
　　赵元彪道：“是！”便冲出帐外，顿时，脚步声、呼喝声大作！
　　王振接着道：“念儿，你跟在我身边，姓卓的小子，你看好念儿！”话未落音，人已冲出了帐外。情急之下，他竟将“念儿”二字脱口喊了出来。
　　王念与卓力格图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很快，卓力格图也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这才明白过来，他一把拉住王念的手，道：“念妹妹，快跟我走！”二人跟在王振身后冲了出去。

　　瓦剌守卫们看见两堂高手冲了出来，以为他们又要闹事，纷纷围了过来。
　　这一回，两堂高手没有手下留情，顷刻间，惨叫连连、血光四溅，围过来的十余名瓦剌守卫当场毙命。
　　王振冷喝一声：“往东南方向撤！”
　　两堂众人齐齐应了一声，便跟在赵元彪身后，一起向东南方向冲去。
　　这些人个个武功不俗，寻常守卫哪里挡得住，又死了十余人后，终于没人再敢上前，有人远远跟着，有人掉头就走，有的鸣锣示警。
　　眨眼间，“六合八荒”等一众瓦剌高手闻声赶了过来，眼见尸横遍地，二话不说便朝王振等人杀了过去。
　　两堂高手心里清楚，四下到处都是敌人，多耽误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若不想客死他乡，便只能豁出性命去拼杀。
　　因此，他们出手更快、更狠，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瓦剌高手人数不及对面，死伤几个后，锐气稍减。
　　两堂高手急于突围，见瓦剌高手不再疾攻，便收拢阵型，继续往东南方向冲去。
　　未走出几步，听得后方响起一声暴喝，似是有人下令，接着便听得头顶风声大作。
　　王振回头一看，只见漫天箭雨劈头盖面射来。不及细想，王振大喝一声：“保护王堂主！”话音未落，人已掠至队伍最后。
　　不等站稳脚跟，王振已暗运真气，接着双掌向前一推，掌心真气倾泻而出。此时的王振一身武功早已登峰造极，内力更是浑厚无比。
　　漫天箭雨遇真气后受阻，箭势稍缓，余威仍在。
　　眼看箭雨就要及身，王振闷哼一声，双臂一挥，将面前几十支箭尽数扫落在地。
　　两堂高手中也有不少人跟了上来，或用拳脚、或使兵刃，又打落不少箭下来。
　　天色已黑，箭雨又细又密，纵使王振等人竭尽所能，却难免顾此失彼。一轮箭雨过后，几名功夫稍逊者当场中箭负伤。
　　王振回头，见王念在卓力格图、赵元彪等人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心中稍安。他心知这只是第一轮箭雨，待更多弓箭手赶至，之后的箭雨会更加凶猛、更加难以抵挡。
　　若不能尽快拉开与弓手之间的距离，所有人都会成为活靶子。
　　于是，王振催促众人加速向前，自己却提气往弓箭手的方向掠去，想要趁弓箭手弯弓搭箭的空当杀一个回马枪，扰乱一下他们的阵脚。
　　“六合八荒”见一道黑影去而复返，顿时猜到王振心思，于是齐齐跃身上前，六人在前，八人在后，同时向前挥了一掌。这十四人内力都可入当世一流之境，此刻一起发力，威力自然不同凡响。
　　王振从未与瓦剌高手过招，并不知这些人武功深浅。
　　仗着内力深厚，面对十四人合力一击，王振却不避不让，他运气在臂，双掌推出。
　　只听“轰”一声巨响，“六合八荒”中有几人一个站立不稳，“蹭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
　　十四人合力一击，非但没将王振击倒，还被王振逼得后退数步，“六合八荒”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心道：“此人武功之高，只怕不在太师之下！”
　　一时间，“六合八荒”再无一人敢出第二招。
　　殊不知，王振轻敌之下，也未讨到便宜，一掌过后，顿觉一阵气血上涌。
　　站定之后，运气一探才知自己并未受伤，庆幸之余，眼见“六合八荒”严阵以待，王振也不敢贸然上前。
　　两方僵持之际，弓箭手已搭弓上箭，不少箭头上燃起熊熊烈火，又一轮箭雨蓄势待发！
　　这一轮，弓箭手比上一轮又多出了不少，缺少王振护阵的两堂众人势必伤亡惨重。
　　王振“回马枪”不成，眼见箭雨将至，担心王念安危之下，草草朝“六合八荒”挥了一掌，便急急向后撤去。
　　“六合八荒”见王振一掌挥至，丝毫不敢怠慢，齐齐运掌接招，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惨呼与惊叫声。
　　众人急忙回头，却发现身后的数百名弓箭手已是人仰马翻，细看之下，七八道黑影正在弓箭手队伍中穿梭如飞，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王振一边向后疾掠，一边回头望了一眼，竟发现预料之中铺天盖地的箭雨并未出现，而零零星星飞来的几支箭，也不知为何没了力道和准头。
　　王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担心王念安危，也不敢回头打探，提一口气，转身往两堂众人方向快速追了过去。
　　后院起火，“六合八荒”自然顾不上去追王振等人，于是纷纷掏出弯刀，朝人群中的黑影冲了过去。
　　一个黑影双掌翻飞，瞬间便将两名弓箭手打倒在地，一边朝其他弓箭手冲去，一边道：“羽儿，你去看看念妹妹那边的情形！”
　　接着便听到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道：“要去一起去！”
　　一听这声音，“六合八荒”中顿时有人大惊失色：“是萧意和墨羽！他们怎么来了？”
　　原来，就在王振冲出大帐的同一时刻，萧意也听到了也先大军的马蹄声。
　　深夜出动还如此大阵仗，不用猜也知道落月谷有大事发生，于是，萧意急忙带着众人往落月谷方向赶来。
　　众人赶到之时，落月谷已是杀气腾腾，数百名弓箭手正自弯弓射箭，一看便知是瓦剌人的弓箭营。
　　“不好，念妹妹他们有危险！”
　　萧意一声低喝，抢先一步冲进了弓箭手人堆之中，墨羽、单梦书等人纷纷跟上。事关王念性命，众人不敢手下留情，墨羽掏出短刀，单梦书拔出宝剑，就连萧意也抢了一柄弯刀在手。
　　众人如入无人之境，顷刻间便数十人杀翻在地。
　　为打乱弓箭手阵脚，萧意持弯刀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横冲直撞，弯刀断了，索性弃了弯刀，一双肉掌上下翻飞，专挑人群密集处打去。
　　弓箭手们显然没想到会凭空冒出七八个武林高手，没等反应过来，已被打得晕头转向、死伤惨重，哪里还顾得上朝两堂众人逃去的方向放箭。
　　这时，“六合八荒”连同其余瓦剌高手已经杀了过来，仗着人多势众，瞬间便将萧意等人围在了当中。
　　不过，“六合八荒”这十四人中大多都跟萧意交过手，知道萧意的武功与太师也先不相伯仲，忌惮之下，也只敢围而不攻。
　　萧意听得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心知此刻不走，便再难走脱了。一急之下，双手握拳，一边朝面前两人杀了过去，一边喝道：“杀出去！”
　　萧意面前这两人，一人曾与萧意交过手，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对手，眼见萧意挥拳杀至，虚晃一枪后，便急忙往后掠去；另一人不认得萧意，满拟合二人之力，定能将萧意一举击退，于是身形一晃，反朝萧意迎了过去。
　　萧意见来人不退反进，暗叫一声“找死！”左拳使了一招“开云见日”，径直朝来人胸口打去。
　　那人何曾见过如此快如闪电、势如惊雷的拳招，又见身边同伴并未跟上，顿时慌了手脚，想要退后却已慢了一步。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萧意这一拳正中那人胸口。
　　顿时，那人如一滩烂泥一般横飞了出去，砸在远处一名弓箭手身上，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却没有一个能爬起来。
　　萧意一击得手，紧接着，一个跃身，左腿使出一式“横扫千军”，将面前几名观望的瓦剌士卒掀翻在地，同时，双手朝左右各劈了一掌，逼退两边的瓦剌高手，只一招，便将瓦剌众人的合围撕出了一道缺口。
　　落地之后，萧意一声暴喝“走！”人已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墨羽、单梦书二人急忙跟上，在她们身后，则是六名屏门弟子。
　　“六合八荒”眼见萧意武功如此出神入化，哪里还敢上前阻拦，等到萧意等人走远，又害怕也先回头责罚，于是相互催促着一齐追了上去。
　　“六合八荒”武功毕竟不弱，很快便追上了缀在后面的几名屏门弟子，众人也不敢迫得太近，隔得老远便挥掌打了过去。
　　屏门众人听得身后风声大作，急忙转身接招。
　　萧意听得身后打斗声响起，生怕有人遭逢不测，只得回身来救。
　　与此同时，一大队瓦剌士卒呼喝着冲了过来，原先乱作一团的弓箭手也已在头领的呵斥下，重整起阵型来。一时间，数百名瓦剌士卒一起朝萧意等人这边围了过来，有的搭弓，有的拔刀，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萧意去而复返，“六合八荒”见势不妙，急忙远远退去，正好给了弓箭手们出手的机会，顿时，上百只弓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萧意眉头一皱，一声低喝，人已高高跃起，朝着弓箭最密集处飞了过去，接着，一式“拈花摘叶”，已将七八支箭接在了手中。
　　萧意人在空中，微一运气，顿时，七八支箭掉头朝瓦剌弓箭手们飞去，去势如电，丝毫不逊满弓。
　　弓箭手们显然没想到萧意竟会有此一手，躲闪不及之下，瞬间便有六七人被射翻在地，堪堪是例无虚发。
　　萧意落回地面，朝身后众人道：“救念妹妹要紧，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墨羽这一回不敢再有异议，率先道：“好！萧意，你要小心！”身形一晃，人已跃出数丈之远，单梦书及屏门众人纷纷跟了过去。
　　萧意落地，手中又多了几支箭，他作势要掷，吓得瓦剌士卒惊叫连连。
　　就在这时，夜空中响起一短一长两声唿哨。“六合八荒”听得唿哨声，相互对望了一眼，突然一齐转身，朝唿哨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萧意先是一愣，接着便发现原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知为何又渐行渐远了。
　　“不好！一定是也先绕过这里，追念妹妹他们去了！”萧意又惊又急，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到王念身边去。
　　可是，此刻的他已经被一大队瓦剌士卒围得水泄不通，还有无数人正在从四面八方向他这边涌来。
　　最里面的这些人战战兢兢望着萧意，他们被萧意刚才那一手摘箭、掷箭的功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既不敢上，又不能退。
　　萧意不愿耽误时间，也不愿多伤人命，只见他脚尖点地，纵身跃起，与此同时，手中羽箭飞出。
　　一阵急促的“突突”声后，羽箭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几名瓦剌士卒面前，距离每个人的脚尖都不超过两寸，箭身尽没土中，只留箭尾露在外面，发出嗡嗡的声响。
　　最里面的瓦剌士卒大骇之下，急忙向后退去，待站稳脚跟，抬头一看，哪里还有萧意的踪影。
　　萧意一路施展轻功，很快便追上了墨羽等人，他脚下丝毫不缓，依旧向前疾掠而去，口中道：“快！也先他们追过去了！”
　　众人一听，纷纷提气直追。

　　此刻，王振已带着两堂高手向东南方向狂奔了十余里地。
　　突然，人群中的王念发出一声“哎呦！”
　　一左一右的王振与卓力格图二人闻声大惊，一个道：“念儿，怎么了？”一个道：“念妹妹，你没事吧？”
　　王念停下脚步，双手捂住小腹，已是痛得直不起腰来，口中道：“卓大哥，肚子痛！好痛啊！”说话间，已是汗如雨下。
　　卓力格图慌了神，急忙将王念搂在怀中，一边抚着王念的背，一边安慰道：“没事，别怕，有卓大哥在！”
　　王振久在皇宫，见此情形，知道王念快要生产，可这荒郊野外，别说接生的稳婆，就连一盆热水都找不到，偏偏这个时候，远处的马蹄声又再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王振定了定神，问道：“念儿，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可曾有过？”
　　王念摇了摇头，道：“就是刚刚，以前……以前未曾有过。”被王振这么一问，王念顿时醒悟过来：这疼痛是跟腹中孩儿有关。
　　王念本就面薄，众目睽睽之下，被王振问及如此私密之事，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一句话还未说完，头已经埋到了胸口。
　　又一阵疼痛袭来，王念咬牙强忍着，再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卓力格图也听出来了，情不自禁地握住王念的手，喃喃道：“念妹妹，念妹妹……是……是……”
　　王念被卓力格图鼓舞，红着脸抬起头来，回望着卓力格图，用力地点了点头。
　　二人四目相对，心中俱是欢喜无限。
　　王振却顾不上欢喜，眉头一皱，道：“应该没这么快！此地不宜久留，卓力格图，你抱着念儿，我们走！”
　　卓力格图收敛心神，应了一声“好！”便将王念一把抱起，众人复又上路。
　　卓力格图怀里抱着王念，不得不小心翼翼，一身轻功用不出五成，众人的脚程顿时慢了下来。
　　耳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王振对身后两人道：“王铸、吕方，你们带十几个人留在这里，也先要是追过来了，你们就引他们往东南方向走。”
　　王铸、吕方二人闻言，应道：“是，总堂主！”便各点了五六人留下，其余人则跟在王振身后转而往东飞奔。
　　也先率数十名瓦剌高手最先赶到，王铸、吕方二人依计带着众人往东南方向逃窜。
　　也先一路追至此地，终于发现王振等人的踪迹，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只见他双腿连蹬，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接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前激射而出，人还在空中，双掌却已运足真气，猛地向前推了出去。
　　王铸等人听得身后风声大作，急忙转身迎敌。
　　不远处，一道黑影正风驰电掣般朝他们杀来，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王铸等人暗暗吃惊，眼看逃跑无门，只得硬着头皮掏出兵刃，一齐朝黑影迎了上去。
　　可没想到，黑影未至，一股霸道无比的真气已抢先一步杀至！
　　这股真气无形无迹，却刚猛无匹、霸道至极，顷刻间便将王铸等人笼罩其中。
　　王铸等人没见到黑影何时出的手、用的什么招式，哪里知道如何应对，待察觉真气扑面而至，一切为时已晚。
　　当先三人被真气裹挟，如同纸片一般飞了起来，径直跌落到四五丈开外，当场便送了性命。
　　真气被这三人阻了一阻，待打在后面的王铸等人身上时，劲道已经减去小半。
　　饶是如此，王铸等人还是被逼得连连后退，少则三四步，多者七八步。
　　不过，这些人毕竟都是成名已久的好手，虽然被也先这惊世骇俗的一招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手脚却仍下意识地一边运真气抵御，一边向后疾退。
　　可也先既已出手，又怎肯留情！
　　落地、跃起、挥掌，一气呵成，掌未出，人已至！
　　王铸等人大骇，他们料到这一掌一定比刚才打死三人的那一掌更加可怕。
　　只是，他们轻功不及也先，早已退无可退，无奈之下，只得咬牙催动体内全部真气，想跟也先做殊死一搏。
　　这些人都非泛泛之辈，此刻联手作困兽之斗，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也先一掌推出，顺势将面前几人扫了一眼，发现王振、王念等人并不在其中，顿时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虽然气急败坏，却知当务之急乃是尽快找到王振、王念，既然如此，也就无谓在眼前这些无关紧要之人身上浪费时间，于是，也先一掌推出，人却急转直停，在原地站定了下来。
　　如此一来，他这一掌的威力便只剩下了不足八成。
　　可即便只有八成威力，也绝非王铸等人可以抵挡。真气所到之处，剑挡剑断，刀挡刀折，位置靠前的几人瞬间被掀翻在地，内力好些的，还能勉强爬起来，内力差点的，当场便毙了命。
　　仍活着的几人终于明白：面对也先，一切抵挡都是徒劳，一切反抗都是寻死，唯有逃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几乎是在被也先一掌击中的一瞬间，不管受伤的没受伤的，所有人都将毕生的力量灌注在了双腿上，连滚带爬，四散而逃。
　　这时，跟随也先的数十名瓦剌高手追了上来，众人一看王铸等人要逃，拍马便要去追。
　　也先却喝道：“别追了，跟我来！”
　　蒙古人个个御马有术，一阵嘶鸣声后，所有的瓦剌高手都聚在了也先身边。
　　一名瓦剌高手将也先的坐骑牵来，也先翻身上马，一声长啸后，骏马去势如箭，在他身后，马蹄阵阵，尘土飞扬。
　　听得马蹄声再度逼近，王振猜到王铸等人未能将也先引开，急忙催促众人加快脚程。
　　虽说众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一路狂奔至此，已经耗去了不少内力，轻功稍差、内力不足之人更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王念靠在卓力格图肩上，亦感觉卓力格图的气息渐渐粗重起来。她疼惜卓力格图，便道：“卓大哥，你放我下来吧，我现在没事了。”
　　卓力格图自然不肯答应，一边飞奔，一边摇头道：“卓大哥还能坚持。”
　　突然，前方响起一声暴喝，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却不难分辨对方是个蒙古人。
　　王振这边不敢接话，依旧向前疾驰，不出片刻，众人前方突然冒出一队瓦剌士卒。
　　正前方一人骑在马上，冲着王振这边大喝了一声，正是刚才听到的声音！
　　那人见无人搭话，扭头冲身后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接着，便听见空中传来几声“砰砰”巨响。
　　王振等人识得是火铳的声音，不敢再往前冲，有人低声道：“是火器营！”
　　“火器”二字，对江湖中人来说并不陌生，四川唐门就是靠着火器和毒药屹立于江湖，数百年里，不知有多少高手在唐门火器下饮恨、殒命。
　　速度更快、威力更强的火铳，是比唐门火器更霸道的存在，就算你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就算你内力深厚真气护体，一旦被火铳打中，也一样会皮开肉绽，甚至性命不保。
　　因此，一杆火铳，即便是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手里，也顿时让他有了战胜顶尖武林高手的可能。由于学习使用火器比练成绝世武功容易千百倍，随着佛郎机炮、火绳枪等比火铳更为厉害的火器传入中土，江湖中人越发觉得习武事倍功半、不足为法，中原武林或是因此由盛转衰也未可知。
　　更何况，王振等人此时面对的，是一支上百人组成的火器营，就算你武功再怎么高强，也难免被那一排排的火铳打成筛子。
　　王振知道火铳的厉害，当机立断道：“走！”带着众人便往南跑。
　　身后，上百名瓦剌士卒手持火铳追了过来，他们察觉王振等人要跑，知道是敌非友，当下再不客气，端起火铳便往人群之中射去。
　　只听得“哎哟！”之声接连传来，顿时便有好几个落在后面的人身中铁弹，死的死，伤的伤。好在这队火器营人数并不算多，而火铳更换火药耗时费力，因此，一轮射罢过后，第二轮未能适时跟上，王振一行仗着脚程更快，瓦剌士卒倒也追他们不上。
　　一番狼狈逃窜，终于甩开了这队火器营的人，尚自惊魂未定，身后马蹄声又再响起。
　　纵使王振一世枭雄，面对此种情形，也难免心生绝望，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声：“莫非天要亡我？”
　　王念也听到了疾驰而来的马蹄声，知道这些是也先派来追赶他们的人。
　　想到这一晚因为自己已经死伤了许多同门，就连一向对她呵护备至的王铸、谭英等人此刻也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王念一时悲从心起，突然大声嚎哭了起来。
　　卓力格图只得停下脚步，柔声道：“念妹妹，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厉害？”王振听得哭声，也折返了回来。
　　王念摇了摇头，抽噎着道：“都怪我不好！是我连累了大家，是我害了大家……”
　　王振喝道：“你胡说什么？此事与你无关！”
　　王念依旧摇头，对王振道：“总堂主，总堂主，不如把我跟卓大哥留下吧。”转头又对卓力格图道，“卓大哥，我们去求太师，求他放了大家，我们去求太师……”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卓力格图心如刀绞，王振更是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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