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丹青

　　清冷的月，挂在树边上。程潇潇穿着男士大衣，带着一顶黑色帽子，抄着手，倩影飘进了一条说不上名字的小巷子。

　　这里是满洲人的聚集区，破旧不堪的灰色矮瓦房挤在一起，鳞次栉比，看上去却并不太赏心悦目。

　　酒馆里面的酒不新鲜，药店里面的中药味怪难闻，成衣店的服饰是过时了的衣裳。程潇潇停在一家门面不算大的当铺，颠了颠公文包，抬步跨了进去。

　　“哟，客官，你是要典当什么东西？”店里面有个年轻的伙计，单眼皮，老实样，脸上没什么可记忆点，朴素极了，“我们这儿啊，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能给您典当个好价钱。”

　　程潇潇并未出声，而是在柜台上放了玉镯，玉镯已经断裂，中间用金丝衔接，“这玉你帮我看看，看值几个钱？”她不光拿着玉，还有几个古硬币，三正两反放在柜台，“还有这一套古硬币您也给瞧瞧。”

　　年轻的伙计拿着放大镜看了好半天，放下了，摩擦手掌，有些尴尬，“客官，我道行不够，请您上楼，我去找专门的老师傅鉴定鉴定。”

　　东西归还给了程潇潇，她点了个头，上楼。

　　从楼梯拐上楼，从挂着帘子进入，然后又下楼，进入了一楼后院的别屋。房屋很暗，窗户都关死了，一张床，一张方桌，放桌上放着点燃了的煤油灯。

　　程潇潇将公文包放下，帽子也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通透的小脸，她很年轻，皮肤饱满状态精神，也十分的漂亮，嘴唇一动，眼睛便弯了弯，恭恭敬敬道：“老师。”

　　“程潇潇同志，”坐着一个男人，四十几岁上下，微瘦，带着小圆黑框眼镜，是张斯言的老师，“来了，请坐。”

　　她走过去，拉出长凳坐下，跟他同用一张方桌。紧接着将公文包打开，里头全是钞票和一张账单，账单上面的数字证书他们要求程华弌打钱的数目。

　　屋子沉默了片刻，老师叹了口气：“既然是被选成为雏蜂的人，就注定了没有那么容易被驯服。

　　“继续做好雏蜂的思想工作，不能过急，慢慢来。”

　　他掏出一份贴身的信封，打开。程潇潇专注地盯着他打开信封的手，除开人物背景的简单解释以外，她还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是她下一个任务目标。

　　“程潇潇同志，我受中央地下主组织，正式成为你的上级。接下来，将由我亲自发布你接下来的任务。”老师将信封和照片交给她，“你，明白了吗？”

　　映着抖动的烛光，程潇潇眼神沉着而坚定：“明白。”

　　“好，下面说一下你的任务。在此之前，我要提醒你，本次谈话内容，绝对保密，不可对外泄露。”

　　老师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压低了声线：“你先记住这个人的脸，这个人是日本政府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堀川斋。同时，他也即将成为雏蜂在日本政府的顶头上司。”

　　程潇潇拿起桌面上的照片，不清晰，是间谍偷拍的，一个穿着华贵和服的日本男人，高大，瘦削，眉宇间有着摄人心魂的冷冽美感，很危险的日本人。

　　老师郑重地说道：“另外，我们将会在日本政府安排两名人员，一位就是雏蜂，另一位是蜘蛛，蜘蛛只是代号，年龄不详，性别不详，更多的信息也在这些资料上。”

　　有监视任务，程潇潇了然于心，点了点头。

　　“像蜘蛛这样各种信息不详的人员，最好要时刻监视着，这是你其中的任务。”老师话锋一转，“蜘蛛在引导雏蜂进食这段期间，会给你下达一定的任务指令。你要有自己的判断，筛别正确的信息。”

　　“而在这个环节之中，我们也注意到堀川斋对雏蜂抱有敌意。

　　“在日本之行，堀川斋就有计划有预谋的将其扼杀，除开商业利益方面的，更深层次的敌意，我们还在了解中。而这次，我们的任务中也出现了这个人，一定要时刻提防着。”

　　“这个任务，最重要的监视工作就交给你了。”

　　上一次的任务程潇潇也有参加，目睹了一切。

　　程潇潇蹙眉：“既然中途出现了这么危险的人物……那计划……”

　　“先按原计划实行。堀川斋即将在日本政府上任，日本方面很重视，党委这边也很警惕。按照组织的最高指示，必要时终止一切计划保证雏蜂和蜘蛛的安全。”

　　程潇潇的手攥起来了，心口慌得厉害。堀川斋此刻的位置，原本应该是雏蜂接任。堀川斋的出现无疑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她翻着那几页的资料，上面是属于堀川斋的各种履历信息，很模糊，各种信息都惹眼得过分，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是堀川氏家族的继承者，身价很高，现在才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

　　老师叹了口气：“前期我们一位同志前期做了有关他大量工作，去堀川斋所在的公馆高级官署区做帮佣，但至今都没有传递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程潇潇开始默记纸上的各种信息，从日本政府经过一番洗牌后堀川斋进入了最核心的领导区，和坂本有恒，军事次部长藤田惠安都走得很近，与高层其他的高级军官关系也很友好：“ほりか……”

　　她条件反射地念了一段，加速记忆。

　　老师立马打断提醒：“不可以向任何人暴露你会日语。”

　　程潇潇立马闭上嘴，她并不是不注意，只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将重要的信息消化整合一遍。

　　“前几天，我们地下组织得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老师继续说，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似乎有些尴尬，“在歌伎舞厅做舞女的同志接触过到他身边的情人，说堀川斋私生活比较混乱，身边常常有不同的情人出现……在众多情人之中，男性情人要多于女性情人。而堀川斋也带过男孩进入过他的居所过夜。”

　　中间有个很长的停顿，程潇潇注意到了，而后从另外的一叠照片中，她看到了不同男孩。

　　不同的男孩，都有共同的点：

　　年轻、漂亮、柔软、叛逆……

　　不可遏制的，看到这些面孔，她脑海中突然间闪过了另一张熟悉的脸。她心慌得更加厉害，像是窥探到不可见人的秘密。

　　“我……”程潇潇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跟任务……这跟任务，有什么关系？”

　　老师也有些犯难：“我也琢磨不出来，但那同志说这条信息非常重要。”他意外的笨拙，但也理好了思路，“要潜入堀川斋的公馆窃取有价值的高级情报，就要从通过这个方面入手。”

　　可是，他们上哪儿去找这样的男孩？

　　就算找到了，他又为什么会愿意？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程潇潇打破沉默，开口询问：“那为什么要找到我？”她局促地开口，开始不安起来，“除了监视蜘蛛，保证雏蜂安全，接近堀川斋……这条信息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师也有些难堪，视线在这群年轻男孩的照片中停了下来：“有，有关系……”他开口，有些犯难，“如果传递的这些消息属实，其实，以你弟弟的条件……和堀川斋，更容易接近。而他，比你更适合这个任务。”

　　原来是这个意思！程潇潇有些震惊地捏紧了拳头。

　　她开口，不管信息真与假，直截了当地说道：“这太危险了，我拒绝。”

　　她的另一个弟弟跟雏蜂可完全不一样，雏蜂有能力有本事，有自保能力的手段和措施。可是另一个，爱闯祸、小心眼、是个连数学都考不及格的小笨蛋。怎么可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不行的，迟早会没命。

　　“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老师的表情十分的凝重，没有对她的拒绝表示不满。

　　虽然程潇潇的另一个弟弟满足本次任务要求，可他终究没有进行过严格的间谍军事化训练。

　　如果最后被暴露，很有可能咬死所有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承担这样的后果。

　　所以，他必须充分考虑到整个局。这是一个庞大的局，复杂不到最后的结果落定，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成败要靠这群年轻人自己去定，去争夺，去做点儿什么——是竭尽全力拼死一战，或事不关己冷眼旁观，是被敌人驯服成失败者，还是把敌人驯服成失败者。

　　“那接近堀川斋的任务，就交由给你来负责。”老师调整了最后一个计划的项目，“你的代号是乌鸦，随机应变，尽可能在堀川斋身上套取更多对我们而言有价值的信息。”

　　想了想，他还是提醒道：“尽管堀川斋身边的男人很多，女人也有。但他更偏爱年轻，漂亮和有反抗精神的男孩。”

　　“换句话而言，他对你并不会感兴趣。”

　　程潇潇脑中嗡嗡作响，的确，照片上面各种男孩的面目特征和性格，都与家中的那位很十分接近了。

　　这个任务，她几乎不可能完成。

　　可她并没有办法。

　　她不能……不能再自私地把宋懿涵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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