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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两难之择
秋日的湖水透骨的冰凉,贝蓓佳无甚水性,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冷水之后便不再挣扎,慢慢沉入湖底。浅碧的纱衫在湖中如水母一般飘荡,晃晃悠悠,衬着贝蓓佳雪白的脸庞,好似瘦西湖中的水妖。
“嗯,我好似不行了……”脑中越来越混沌一片,身子也越来越重,贝蓓佳缓缓闭上了眼睛,奇异的事,心里殊无甚害怕之意。
突然,一个人在水中迎面向她扑来,尚待热气的脸庞贴着她的,好似在确认她是否还是一个活物一般。接着,那人揽住贝蓓佳,慢慢向水面上升去,隔着碧波,原本刺目的阳光,也显得柔和下来。
陛下,你没事吧,你的身上,还中着镖呢……
贝蓓佳正想着,朱厚照突然感觉肩部一阵麻痒,眼前一黑:糟糕,难道镖里有毒……
朱厚照奋力将贝蓓佳向上托举,希望能让她先达水面,谁知双臂越来越重,渐渐就力不从心起来。
不行,朕还不能死在这里!
正思忖着,突然一个黑衣人如雄鹰一般划入水面,一下子就将贝蓓佳和朱厚照全部拉起,带到了岸边,那人正是尾随其后的沈浪飞。
“翠浓,翠浓,你没事吧?”沈浪飞先将贝蓓佳腹中的湖水逼出,搂着她问道。
“咳咳……”贝蓓佳吐出两口清水,边咳嗽边道:“我没事,陛下,陛下好似受伤了。”
沈浪飞心中一惊,连忙去照看朱厚照,只见他脸色苍白,右肩还插着一支梅花镖,鲜血染红了半片衣襟,却因为湖水的浸泡而显得不那么刺目,只是双眉紧锁,想来并不好受。
“陛下,臣这就帮您将梅花镖取出。”沈浪飞伸出双指,蕴满内力,在朱厚照的肩头轻轻一擦,那支梅花镖倏忽弹开,颤巍巍地埋入了树干里。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朱厚照星眸微睁,看见正是沈浪飞救了他,不由地微微一笑,道:“小沈子,你就那么不放心朕,还时时尾随其后?”
“陛下,陛下您平安无事吗?”江彬此时带着大批的大内禁军赶到,全部跪伏在地上道:“启禀陛下,臣等救驾来迟,万死莫赎。”
朱厚照轻轻咳嗽了一声,摆摆手道:“算了,是朕不让你们跟着的,也不能怪你们。摆驾吧,朕要和爱妃回京。”
回京之后,朱厚照经过太医院院判的诊断,并无大碍,只是深秋落水,受了一点风寒而已,贝蓓佳内心稍安,她与沈浪飞那一段旧事,也就暂时略过不提。沈浪飞暂回到锦衣卫,仍任锦衣指挥使一职。
贝蓓佳回到秋瑞宫,瞧见齐凤涟一脸人蓄无害的笑容,心里就似窝着一团火一般:要不是他临时倒戈,沈大哥和我也不至于处于此时这般尴尬的境地,我一定要跟陛下说,小凤凰这人太奸猾,本宫实在要不起他。
朱厚照笑嘻嘻地将小凤凰退回了秋瑞宫,说自他将小凤凰送予贝蓓佳做贴身侍卫那天,小凤凰这个人就算是贝蓓佳的了,概不退还。
贝蓓佳又气呼呼地将小凤凰送回了乾清宫,说不要就不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一来二去之后,齐凤涟估计自己也受不了了,索性就袒露上身,跪在秋瑞宫的门口,负荆请罪。
那是初冬北平城的第一场大雪,天空灰蒙蒙地甚是阴沉,雪片如铺棉扯絮一般的下个没完,刹那间就将紫禁城点缀成一座冰雪晶莹的宫殿。
廊上的翠鹦鹉也好似感受到了这凛冽的冷意,扑腾扑腾地叫唤了两声,叫声甚是凄厉。
齐凤涟光着上身,露出练武者匀称而结实的线条,背着带有尖刺的藤条,直挺挺地跪在秋瑞宫的门口,他膝下的雪化开了,渐渐又结成薄冰,磨得他膝盖刺骨地疼。
贝蓓佳早上一起床,堪堪梳洗完毕,正披着一件白狐的大氅,要到御花园去欣赏美景,就看见这那她又好气又无奈的一幕。
秋瑞宫的庭院里面,有一枝红梅开的正艳,那朵朵娇花如胭脂凝成一般,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笑得绚烂。眼见齐凤涟虽然光着上身跪在地上,但是脸上殊无含辱受屈的神色,反而一片坦然,嘴角还有一丝微微的笑意,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贝蓓佳突然感觉后背有一阵凉意蹿上,接着皮肤上就起了一小片的鸡皮疙瘩,她无奈地说:“小凤凰,你不要硬的不行来软的。秋瑞宫是个小地方,容不下你这个大菩萨,你还是回到陛下身边去吧。他能容的下你。”
齐凤涟摇摇头说:“臣也不知何时得罪了贤妃娘娘,但是贤妃娘娘既然如此恼火,总有理由,是以臣虽然无错,也要负荆请罪,请求贤妃娘娘您的原谅。”
“你……”齐凤涟这么说,贝蓓佳“腾”的一下火气就上来了,她指着他说:“谁说你没错了?本宫约你去私奔,你却胆小怕事找了沈浪飞代你去,如今闹出那么大的事来,你怎么解释?”
齐凤涟有些惊诧,忙道:“贤妃娘娘小声点,这私奔一事,岂是能够随便乱说的。再说,贤妃娘娘和沈大人南下平叛,是为国为民的大善举,还会出什么事呢?贤妃娘娘莫要听信奸人的一面之词,自乱阵脚。”
“你……你……你心里如镜子一般雪亮,还在嘴上装糊涂。反正本宫不准备要你了,你再跪多久也没用。”贝蓓佳发起狠来。
“贤妃娘娘,您无缘无故不要臣做您的贴身侍卫,心里到底想着谁来呢?”齐凤涟低着头,沉声问道。
“呵呵……小凤凰这句话问的好呀,朕也是想这么问的。”一声清朗的笑声传来,朱厚照慢慢走入秋瑞宫,一身明黄的龙袍,外披一件青莲紫的大氅,他原本白皙的肌肤衬着那幽幽的紫色,越发显得血色不佳,想来身体还未从那次奇袭后恢复过来。
“陛下,臣妾不是说过不要小凤凰吗?你看他,句句话说的都好似有另外一个意思,臣妾实在消受不起这位大爷。”贝蓓佳扑到朱厚照的怀里,冲着她撒娇。
朱厚照拍拍她的肩膀,怜爱地说:“小凤凰武功高强,和沈浪飞在伯仲之间。你在瘦西湖遇刺,想来是有人要你的性命,这个时候,朕怎么会让小凤凰离开你的身边呢。爱妃,你也莫要太任性了,你和沈浪飞私逃那件事,朕都已经不追究了。你还想怎么样?”
朱厚照的声音清澈悦耳,尾音微颤,显然是遇刺那时内力受损所致,贝蓓佳心里听了难过,便无意在就此事争执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朱厚照微笑地吻了吻贝蓓佳光洁的额头,赞道:“这才是好孩子。好了,让小凤凰去内室换一件衣服吧,老是这么光着上身跪着,怕是要跪出病来了。”
“好吧。”贝蓓佳对齐凤涟摆摆手道:“看在陛下的面上,这次就饶过你了。下次再也不许这么胡闹!”
虽然依齐凤涟的性格,贝蓓佳知道此话说了也是白说,不过口头的便宜,依她的性格来说,不占白不占。
挨饿受冻了大半日,齐凤涟早就面色青白,如今听了此话以后,仍不住嘴角又抽动了一下,但是依然极为恭谨地道:“贤妃娘娘的懿旨,属下敢不遵从?”
就这样,“赶人风波”贝蓓佳铩羽而归,不过好似贝蓓佳只是因为一时气愤,对齐凤涟并未心存芥蒂,事后想想也就那么过了。不过,自那之后,朱厚照来秋瑞宫的次数好似渐渐地少了,从每日来到三日一来,再到七日一来,自十二月之初,一直到中旬,他就再未踏入过秋瑞宫,贝蓓佳清静之余,也觉得诧异,便私下里向齐凤涟探听此事。
“小凤凰,你说陛下最近怎么不到我的宫里来呢,是不是觉得我年老色衰了,他不想来了。”贝蓓佳一边问,一边对着菱镜贴黄花,镜中的佳人依旧秋波如水,唇似红樱。
齐凤涟笑了一笑,选了一支珍珠簪子插在贝蓓佳的云鬓上,道:“贤妃娘娘您明知故问,陛下怎么会嫌弃您呢、他算是天底下最至情至性之人了,就算您有一日年老色衰,陛下也一定会待您如往昔的。”
“那他为什么多日不来,是因为国事繁忙吗?可是我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个会一直料理国事的主……”
“陛下他……”齐凤涟思忖了一阵,考虑是不是要对贝蓓佳说实话,思前想后,最后还是说了:“陛下他最近身体欠佳,不能一直来探望娘娘。”
“什么?”贝蓓佳心中一惊,纤手不免一滑,一盒红香胭脂落到了地上,打碎了半边的嫣红。
“陛下自那次遇刺之后,身体一直不佳,常常咳嗽,最近及至到了吐血的地步。太医院的院判们束手无策,原本还说是因为受凉得了风寒,如今瞒不过去,才说陛下好似中了奇毒……陛下如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要是来看娘娘,岂不是一下子就被娘娘看穿了。”齐凤涟回道,声音颇为沉痛。
贝蓓佳瞪大了眼睛道:“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这件事瞒着我?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如今他中毒了,我应该在他身旁照顾他才对,他瞒着我干什么?”
齐凤涟的双眼如幽幽的潭水,泛着冷光:“贤妃娘娘,您还记得沈浪飞吗?事到如今,您还想跟他一起远走高飞,远离圣上,远离这个皇宫吗?”
“小凤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提这么一件事,有什么意思吗?”贝蓓佳气呼呼地问道,心里很不快。
“陛下,他打算放沈浪飞出宫了。本来我们锦衣卫都是孤儿,一入深宫,应该是没有出宫之日的。但是陛下念在沈浪飞在瘦西湖护驾有功,特地开恩放他出宫。并且……”齐凤涟沉默了良久,继续道:“并且陛下特许他,若是宫里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出宫的话,无论是谁,他都可以带走。贤妃娘娘,您还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吗,他是在成全您和沈大人。他怕一见到您,就会改变初衷,是以这半个多月来,都一直忍着不和您相见,您能够理解陛下的一片苦衷吗?”
贝蓓佳跺跺脚,急道:“这个天煞的囧皇,偏偏这个时候,他又变得如此圣母起来。他卧病在床,全是为了我,我又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沈浪飞一起远走高飞呢?”
就在此时,贝蓓佳的贴身侍婢小翠来报:“启禀贤妃娘娘,乾清宫的荣公公来了,说有事要参见娘娘。”
贝蓓佳摆摆手道:“快让他进来。”
“启禀贤妃娘娘,陛下有请您去一趟乾清宫。”
“陛下如今的身子,怎么样了?”贝蓓佳关心地问道。
“哦……,这事奴才真不好说。贤妃娘娘去了就知道了。”荣公公低下头来,显得有些为难。
“好吧,本宫换换衣服,梳妆妥当就去。”
贝蓓佳换了一件厚实的冬装,披上斗篷,眼见齐凤涟突然跪在她的面前道:“贤妃娘娘,不管陛下对您说什么,您现在千万不能离开他身边。就算是小凤凰求您了,好不好?”
齐凤涟白玉似的脸庞上,一对细长的眼眸格外明亮,如夏夜的星辰,一行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流下,慢慢滑至他的腮边。
贝蓓佳用春葱似的玉手慢慢擦去齐凤涟腮边的眼泪,心中一阵酸楚,这个世界上,让人无奈又不忍的事情,咋会那么多呢?
“你放心,小凤凰。虽然我如今不能答应你什么,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柳翠浓绝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你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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