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碧天静

　　茶楼。

　　周琮和赵初静坐在经常去的包间，珠帘曼垂，屏风半遮半掩。

　　茶楼人很多，店小二忙得跑来跑去，初静和周琮所在之处放了多块寒冰，降温去热。

　　“旧时我们经常来此，品茶听书。”周琮轻品了一口碧螺春。

　　赵初静今日穿了一件靛青色裙子，夏日炎热，穿些深衣会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如今步入六月，天色变化无常，时晴时雨，但闷热是一直伴随的。

　　“不记得了。”赵初静和以前一样，虽然她自己煮的茶好喝，但自己基本不喝清茶，她的桌旁放着的是一杯冰过的果茶。

　　“无妨。”周琮说：“都不重要了，我们活在现在，珍惜当下即可，不必勉强自己想起旧日光景，只要我记得就好。”

　　赵初静抿了一口果茶，顿时觉得热意被好好的驱散，只听得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她顺势望了一眼，秋波流转，看得周琮心旷神怡。

　　她还是她，只不过如今的她真的少了许多刚烈，多了几分柔美。

　　他突然觉得，她倔强也好，柔美也好，他都爱的不得了。她的身子越来越好了，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这日初静拿着布匹针线去拜见祝大娘。

　　“祝大娘。”赵初静笑意盈盈。

　　祝大娘连忙招呼她进屋，周大夫的夫人真是生的绝美，身材也玲珑有致，女人家生了孩子之后胯骨会变大，可她却不是，还如姑娘一样瘦，想到他们的儿子已经夭折，为避免她伤心，祝大娘及时收住了自己想说的话。

　　“夫人怎么称呼？”虽然与周大夫熟悉一些，但他的夫人，祝大娘却没见过几次，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唤作‘初静’，姓赵。此番前来，是想请祝大娘指点我缝制一个腰带。”初静并不懂针线女工，周琮懂一些，平常的衣物都是直接请裁缝店做成成衣，有的衣物破损便直接扔了，被子缝制倒是周琮亲自动手去做的。

　　“当然可以。”祝大娘请初静坐下，“是给周大夫做的吧？”

　　初静浅笑着点点头，她从未为周琮做过什么，周琮对她那么好，她也应该对他用心。

　　祝大娘不禁暗叹二人鹣鲽情深，周大夫生的俊美，也顾家，平日里做饭洗衣打扫着，对夫人也关怀备至，当真是难得的好夫郎。他的夫人虽看着有些病弱，但周大夫医术高明，二人定能白头到老。

　　初静整整绣了一日才做好，玄色的腰带上绣了并蒂莲花。

　　“初静，你虽然未接触过针线，但你聪颖，一学就会。”

　　初静不好意思地一笑。

　　周琮今日在外出诊，傍晚回到家，见初静不在家，顿时心生不安，初静该不会是想起来之前的事离开他了吧？正在狐疑之际，赵初静回来了，周琮喜极而泣，冲上前去抱着赵初静久久不愿意松开。

　　初静不解，她不过是出去了小半日，又不是丢了，怎么周琮竟然生生憋出眼泪？

　　“你去哪了？”周琮嗔怪道。

　　“你为何这样？我只是出去了小半日而已。”赵初静示意他放开自己，“我去向祝大娘请教，给你做了条腰带。”

　　周琮一惊，她不懂针线女工的，赵初静将手中的腰带举起让他看。

　　“好看，你做的东西，我要日日穿戴在身上，现在便要！”

　　初静便笑着让他试试，周琮又抱住赵初静，赵初静道：“你这样我还怎么试？”

　　周琮似乎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你就这样系在我的腰后。”周琮要她也抱着自己，赵初静只得将腰带正中贴在他的腹部，系带自己摸索着在后腰给他系好，完成后，赵初静小心翼翼地问：“夫君可喜欢？”

　　她居然称呼自己为“夫君”，周琮大喜过望，“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娘子喜欢的不得了！”

　　初静轻捶他胸口，“我问的是腰带。”

　　周琮低头，“我都喜欢。”随后便含住她的唇，一点一点唇齿相依，赵初静很快便腿软站立不住，整个人都要瘫倒，周琮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自己坐在椅子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又去吻她。

　　情到深处是能忘却一切的。

　　事罢，周琮道：“以后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我担心。”

　　“好。”赵初静笑道：“我们是分离过很长时间吗？你怎的好像很紧张找不到我？”

　　周琮不愿意提及之前的伤心事，他说：“我爱你，一刻也不愿意与你分离。”

　　夜里二人一起共浴，氤氲水汽中赵初静靠在周琮身边。

　　“你再叫我一声‘夫君’。”

　　赵初静一笑，“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来日方长，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还长。”

　　“现在便要。”

　　初静却怎么也不愿意说了，周琮道：“你不说，我就要惩罚你了！”初静还在疑惑，周琮直接在水中将她抱起，拿来毛巾擦干身子后直接上了楼。

　　“之前你很喜欢主动一些，今晚你想如何？”周琮吻着她的耳垂，她身上很痒，想躲开，可他不会如她愿，她躲的越厉害，他的吻越密密麻麻。

　　初静没有回答，周琮便知她今晚不想主动，自己便主动一些。

　　“这个伤疤……”初静注意到他胸前的伤疤。

　　“不必在意。”他将她放倒，“初静，吻我。”

　　二人许久未做这种事，一直到半夜才休息，一日夫妻百日恩，周琮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直至天明，周琮感叹春宵苦短，之前他早早就起来练剑，如今却越发贪恋这温情时光，不愿起身。

　　初静累的不行，沐浴结束后便沉沉睡去，此时依旧躺在周琮身边睡得很熟。周琮从她的脖颈下抽出自己的胳膊，被她枕了一晚，有些酸痛。

　　“初静，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我们这样好好的。”

　　二人又恢复到之前如胶似漆、“夜夜笙歌”的生活，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初静身子见好，也没生过病，周琮白日里给人行医治病，夜里也不闲着，做二人应该做的事，这神仙日子，让他越来越觉得人间值得。

　　日子虽然过得惬意悠闲，但久了赵初静便觉得无趣，每日一日三餐，与周琮作画读书，虽然二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但每日重复一样的生活，难免觉得少了趣味。

　　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周琮，她要去茶楼煮茶，这份工作只需要每日做几个时辰，下午未时开始，晚上亥时结束，中间茶楼提供饭食，十日一休沐。

　　周琮当然不允，她身子不好，让她如此劳累，她吃不消的，且茶楼鱼龙混杂，他担心她出什么事。

　　“你不必担心我们的日子，我这医馆就够我们衣食无忧，况且镇中还有几家医药铺子。”周琮当然不会告诉她还有桃花客栈的可观收入。

　　“不是因为这个。”初静解释给周琮听。

　　对于周琮来说，什么理由都不可以，这会勾起周琮不美好的回忆。

　　他不想再回到过去，他想他们好好的，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你若觉得日子乏善可陈，我们可以出去游玩。我们婚前去过江南，这次，我们便去塞北看看大漠风光。”

　　赵初静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不想出远门。

　　说了许久，总之周琮不许，初静也不会因为他不同意而放弃，这就是她的性子。

　　“你身子不好，我不希望你劳累。”

　　“我会注意分寸。”

　　“不可，我怕你出事。”

　　“不会有什么事的。”

　　“总之就是不可以。”这件事他不可以让步。

　　这日下午，初静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周琮就坐在医馆。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每日闲着，确实让我觉得不好意思和无趣。”

　　“我不介意，初静，你在家陪着我就好，不用你出去做什么。”

　　初静不欲再多说什么，她径直出门，周琮拦在门前。他不能让她去。

　　“让开。”

　　周琮没有动，他用沉默逼她放弃。

　　赵初静有些生气，他什么都好，但是他认为不好的事，就坚决反对她去做。她自己有判断的能力，不需要他全权做主。

　　“你若今日去了，出了什么事，自己承担。”

　　“当然。”初静推开他的胳膊，离开了回春馆。

　　周琮怔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她没有变，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不让她去又不是害她。

　　“主人。”程翊问他，“要不要把夫人追回来？”

　　以她的性子，只有让她明白煮茶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轻松，她才能放弃。

　　“罢了，由她去。”

　　夜里初静回来后，周琮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他很少这么早休息，如果他在别处等她，初静不一定去，索性她一定是要休息的，他就在这里等她。

　　她也知道他在生闷气，也不同他说话，洗漱好后静静上床越过他躺在床榻内侧休息，他等了她一晚上，气了一晚上，一直等她开口，直到天明她也没说什么，她甚至睡得很香甜。

　　他起床穿衣，再也睡不下。

　　第二天初静仍然没有妥协，到了时间就去了，她挺喜欢在茶楼煮茶的，大家都觉得她煮的茶好喝，老板的生意也更上一层楼。

　　第三日，快到打烊时间了，初静收拾收拾准备回去，走到门口才发现下雨了，天气这么热终于下雨了，她没带雨伞也不觉得糟糕，就坐在窗边赏雨，什么时候雨停了再回去吧。

　　确实清爽，凉风吹在脸上，驱散了多日的闷热。

　　等了不到一个时辰，雨渐渐小了，虽然仍有零星小雨，但不妨碍出行，她准备回去，刚出茶楼大门，就闻到了空气中泥土的芳香，还夹杂着各种清爽的味道，一扫多日沉闷，她刚迈步，就被一个宽大的胸膛搂住。

　　赵初静懵了，发生了什么？

　　抬头看，是周琮，她此时被周琮紧紧抱住。

　　她刚准备发作，以为是什么地痞流氓，发现是周琮后，舒了一口气。

　　“为何现在才出来？”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不解。

　　“等雨停。”她说。

　　周琮放开了她，说：“我等了你一个多时辰，还以为你从别的路回去了，让程翊跑了多次查看，真是辛苦他了。”

　　“没有。”赵初静说:“我一直在楼上。”

　　“我背你回去，裙子不要被雨水打湿了。”

　　赵初静欣然同意。

　　此时已逾子时，万籁俱寂，街上没有人，很安静，有几户人家烛火未熄，零零散散的灯光照着回家的路。

　　周琮没有说话，赵初静也没说话，将双手交叉放在他的胸前。

　　“既然来了，你为什么不进去找找我？”刚说出口赵初静就突然意识到是因为什么。

　　“既然下雨，为何不让我来接你？”

　　因为什么两个人都知道。

　　“我……”还没等赵初静开口，周琮便说：“以后我接送你，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初静一笑：“当然，是我性子太倔了。”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居然还在跟小孩子怄气，周琮不禁感叹自己真是的，“是我太固执己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回到家里，初静去给他和自己倒了水，周琮接过杯子，想凑近她说什么，初静却及时离开。周琮微微一笑，这种生活，是他一直所期盼的，如今真的又恢复了，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雨前闷热，我出了汗，想沐浴。”

　　周琮道:“你等一会儿，我烧些热水。”

　　赵初静洗完澡就直接上了楼，掀开被子躺了下来，雨夜听雨真的十分舒服。

　　不一会周琮来了，他吹了灯，轻轻躺在她身边。初静羞涩一笑，她轻声道:“夫君。”周琮很愿意听，他吻了她额头，再次要求她称呼他。

　　不想看他这么得意，赵初静不说了。

　　“你就再叫我一声‘夫君’吧。”

　　看他平日里那么正经，居然也有今天，赵初静一笑，“我给你解衣服。”两个人侧身躺着，赵初静刚给他脱完衣服，他便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很快就把她身上的衣服除去。

　　这一夜过后，两个人都觉得十分愉悦，冰释前嫌。

　　第二天周琮早早就起来给她准备早饭，初静却睡到了巳时末都没醒，周琮只得抱她起来，先让她吃点东西，然后再睡。

　　听到楼下有人吆喝，周琮也不管初静了，任她睡吧，周琮下了楼，有人来医馆抓药。

　　这种事程翊可以做，周琮也没插手，回到了厨房，不一会他叫程翊过去。程翊以为他有什么吩咐，到了厨房才知道周琮要他吃点东西。

　　程翊这怎么敢，周琮今日心情不错，让他吃就吃，程翊战战兢兢吃了一份，周琮厨艺又上升了，程翊之前也偶尔吃过周琮做的东西，许是人心情好了做什么都好。

　　这段日子周琮从未过问过桃花客栈的事，都是程翊在打理。有大事需要决定，程翊来请示他，他也让程翊自己处理，周琮那些属下都去各大药铺卖药了。

　　既然主人有意，程翊也顺水推舟。

　　一连多日的雨，夏日的热浪逐渐被驱散，今日处暑。

　　处暑是秋季第二个节气，按习俗来说今日要吃鸭，周琮做了烤鸭，晚上二人又去放河灯。

　　“这么多人。”今天是处暑，很多男男女女都在河边，周琮买了两个河灯，借了纸笔，赵初静问:“你的愿望是什么？”初静看周琮认认真真地写了纸条，放在花灯上，认真地祈祷。

　　她不禁被他逗笑。

　　“当然是……”他及时反应过来，最后没说完。真是的，说出来还会灵验吗？上天还会相信他的诚意吗？周琮反问她:“你呢？”

　　初静的河灯还没有放，她指着自己的灯，“不能说不能说。”周琮一笑，轻轻用折扇点她的头。她这个样子很可爱。

　　“我觉得，我们的愿望是一样的。”周琮也不刨根问底。

　　“我放灯了。”初静往前挪了挪，单手将河灯放进河里，周琮怕她摔，连忙拉住她，“小心。”初静嫌他太谨慎，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心里有分寸。

　　河灯放进去后并没有随流水流走，初静自己用手划了划。

　　“好了，快过来，我们去吃点东西。”周琮扶她起来，他怕她出现在水边。

　　“我想吃糕点，新开了一家铺子，你同我去！”

　　“走！”周琮握住她的手。

　　等二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初静又累又困，周琮背着她，走在大街上。

　　“马上就到了。”感觉到她似乎已经不是很用力环绕着他的脖子，他担心她突然松手。初静手腕上还系着一包蝴蝶酥，她对他说:“我知道。”声音迷迷糊糊的，她真的困了。

　　只是她的手串，已经很久不在她的手腕上了，她是丢弃了吗？如今周琮也不便询问，之前他也没有问过她。

　　若真的是丢弃了……这八年里她辗转多地，他已经没有办法去找回来了，又不能问她，一是她不记得了，二是怕她想起之前。

　　手串而已，他可以再去西园寺求一对。

　　回到家中，二人要去沐浴，沐浴前周琮把她放到桌子上，先给她倒了杯水，“渴了吧。”

　　赵初静接过水，放在一旁，从桌子上下来，“你总是把我放在桌子上，是没有椅子吗？”

　　“我喜欢这样看你。”

　　“初静。”周琮突然认真起来，“你要好好养身体，我们要白头到老的。”

　　赵初静从桌子上下来，“我会的。”

　　沐浴结束二人一前一后准备上楼，周琮突然将她推到墙角，她懵了，被动地看着周琮吻她，周琮停了下来，用极低的声音说:“抱我。”

　　她下意识地听话，他又开始热烈地吻她，情到深处，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二人上楼。

　　一步一步走上去，赵初静看着他，他的脸上虽然平静如常，但按照他刚才的行为推断，他内心炽热无比。

　　果然，根本不给赵初静思考的机会，进了屋直接吹了灯，脱去二人的衣物。

　　“诶？”

　　“怎么了？”周琮停下问她。

　　“你今天怎么这么急？”

　　他如今面对她根本无法理智，“你别笑话我，快吻我。”

　　她轻巧一笑，去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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