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风月

　　“死小满！你又把新换的地板扎坏了！”
　　未然湖畔的一座临湖小楼中，一声暴喝打破了安静，惊起了湖中的水鸟呼啦一片。然后楼中闪出一个娇小的少女身影，一边左右躲闪，一边笑道：“永昼姐姐又错怪人，我都说了要撒针了，你还答应了的！”
　　“你给我回来！先把地板上的银针给我收拾好了！”楼中又冲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一手便是往先前那个少女抓去。
　　“啊~~为什么要怪我咧，明明是她们引诱在先的呀！”
　　“……”女子已经懒得多说什么了，直接换了架势，使出一招幻神掌，又中途变招改掌为抓，继续朝少女掠去。
　　“喂喂，姐姐你不用上真功夫吧。”虽然嘴里说着，少女手上也不甘落后，双手轻挥一招残云手便这样用了出来想化解女子的攻势。
　　招式的冲撞带起了气流的变换，夹杂着四周的尘埃和草叶，卷上半空，一阵迷离。少女轻笑了一下，回转身法，再次向楼内闪去。因为身法的变换而扬起的胸前饰物在阳光下闪耀碰撞，镂空的金器与琉璃的制品响起急促而又清脆的声音，缭绕在飘起的璎珞上。
　　见少女闪身回到小楼中，女子也停止了身形，抖了抖袖子，慢慢地走回小楼。
　　刚才还飞鸟惊渡的湖面又一次恢复了平静，躲在小楼屋顶阁楼上睡觉的人影这时翻了个身，喃喃道：“每次阿满回来，就这么有精神，只是可惜了这么适合睡觉的天气呢。”话音刚落，身影已然不见。

　　未然湖其实不是很大，但却在东面的地方连着千里水乡云梦泽，所以像白港这样的热闹的码头的城市其实只是占据了这片水系中一个向阳临水好角落。从白港坐船出发，荡悠悠地坐上小半天的乌蓬船，可以到达一个不起眼的小码头。这个小小的码头有些接近云梦泽，却依然算是未然湖的地方。下船向南绕过一小片芦苇荡，便可以看见一座临水小楼，细细巧巧的立在湖边，黑瓦白墙，低低地挑着一面素色的旗子，没有再多余的装饰了。
　　这小楼不是饭馆客舍，也不做吃茶看戏的营生。因为处在这样的僻静之处，所以常人也难以知晓其存在。但是，白港每日却是有定班的小船发往这里，一日不落。因为，小楼虽小，却也是江湖中一个帮派的驻扎之地。楼里出来的人都是披着一件相同的外袍，一色青素，压着暗纹的黑边，以竖心蔓藤为徽。在江湖一片色彩缤纷中，散落的其实不大显眼，不过眼尖的人还是可以认出，穿着这青素色袍子的人便是那心青楼的。

　　少女倚在窗外，托着下巴，眺望着一片水汽迷蒙的湖面。支着的右手腕处一条银色的链子发着幽幽的光芒，垂下的铭牌上正面刻着两个少有人分辨得出来的花体小篆，反面以精巧的手法刻了一朵火焰图案。心青楼人手一件的青素袍子穿在她身上显得宽大了很多，袖子挽了几挽，才堪堪露出细细的胳膊。
　　“阿满，你又在偷懒了。”楼下传来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伴随着木楼梯吱咯的声音一起向上靠近。
　　少女回头，眨了下眼睛，在人上来之前摆出一个笑容。看见冒出头的来人，弯起眼睛回答道：“外面起雾呢，这可是难得的坏天气就要休息的充分必要条件呢，你说是不是，浅雨？”
　　浅雨一边走到窗边，学着阿满倚着窗子托着下巴，一边无奈的叹气：“是呢是呢，凡是楼主大人的优点呢你是一样都不学，凡是楼主大人的缺点呢你倒是一样不拉统统学得有模有样。”
　　“胡说，楼主大人总共才出现在我面前两次，除了知道他喜欢在屋顶阁楼睡觉没事玩失踪有事四处云游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花见花落人见人散横扫云梦通吃白港之外，我哪里还有别的见过他的机会？”阿满停下，吸了口气，趁一旁的浅雨还在饶着那些个文字的时候，再次说了下去，“除了第一次被他骗上小船说免费游览未然湖然后丢给我一件袍子说我已经加入了心青楼后，那第二次就是假装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阿满啊你要快快长大然后把这件心青楼的外袍穿出我这样的品位来我就知足了。天啊，那件袍子他穿的确是要风度有风度要温度有温度要亮度有亮度的可是他也用不着一口制作了上百件尺码一样的袍子来要求我们大家这样学习其穿衣精神吧……”
　　浅雨已经被说的犯了迷糊，一时之下没有接上口。这时，身后传来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阿满，你又在展示你的口才了呐？就算外面天气不好你不能去白港也不至于对着大雾发我们楼主大人的牢骚吧？”
　　“莫儿，我只是无聊嘛。”阿满撅了撅嘴，再次扭头眺望湖面。
　　平时也没见你有聊过啊。浅雨和莫儿一齐在心里说道。
　　“啊……我好无聊啊……”阿满换了左手支了头，右手虚画了半个圆圈。一片银光随着阿满的动作从她手腕上的银色链子里撒了出来，轻微的破空之声后便是一片银针敲打木板的声音。
　　浅雨和莫儿顿时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绝世的防身暗器难道只是用来发泄无聊的玩具么，这什么世道……
　　“啊！死小满！你又把新换的地板扎坏了！”刚上二楼准备出声的永昼看到的便是光洁的地板一排银针，当下便是一声暴喝，惊起水面上一片飞鸟。

　　“呐，小满，你怎么就跟月清影在一起了呢？”在感叹完心青楼的男女比例后，永昼转头问向靠在窗边的阿满。
　　“因为他欺负弱小呗。”
　　“可是，江湖上的月公子也算是一个风流人物呢。”后面半句没说出来的是，需要来欺负一个刚刚涉世的女孩么？
　　“我知道啊，我全都知道的。”这样回答的少女依然摆出天真的笑容，低头把玩起挂在胸前的琉璃指环，“不过至少现在他的琉璃指环在我这里呀。”

　　永昼一把拉住准备外出的阿满，指了指她胸前挂着的琉璃指环，劝道：“小满，听说最近江湖上有人在追杀月清影呢，你还不要出去了。”
　　“恩，我知道。”阿满笑着回答。
　　“月清影是很厉害不怕被追杀，但是他总不能时时跟在你后面吧。”
　　“永昼姐姐，你见过月清影跟在我后面过么？”
　　“没有。”
　　“所以我害怕什么？”
　　“江湖上都知道你跟月清影的关系，难道就不保证有人来要挟他什么？”
　　“可是，别人要挟他但我为什么要害怕？”阿满依然笑得一脸天真，抽出被永昼握着的手，转身挥了挥手离开。

　　未然湖上的雾气总是或多或少的迷漫着，永昼很新鲜地发现阿满不在心青楼里，在外面一步之外看不见人影的大雾笼罩下。但是，她很快想明白了阿满为什么不在。
　　“永昼姐姐，我听说昨日中午的时候月清影与那个使暗挲掌的梅音拜天地了呐。”浅雨走到窗边，对着发愣的永昼说道。
　　“恩，我也听说了，难怪小满不在。”莫儿也凑到窗前，如是叹气道。
　　她们三个人齐齐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来也是，虽然阿满挂着月清影的琉璃指环，虽然阿满会一脸笑意的说“我知道啊”，但是心青楼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阿满身边有着月公子的身影。
　　永昼摇了摇头，想起阁楼还没打扫，便起身往阁楼上去爬去。于是她发现了窝在阁楼里的阿满，以及她身边未曾开封的酒坛。于是永昼站了良久，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小满别难过，你刚入江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以后找个更好的。”
　　阿满抬起头，清亮的眼眸盯着永昼，她说：“你们都错了。”
　　月清影是以前龙脊山庄的古仁古大侠我知道，他真正要娶的人是谁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改名换貌重新出江湖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追杀我也知道。梅音是谁我知道，她用的掌法其实不叫暗挲掌我也知道。
　　阿满一边说一边依然一脸天真地笑着。
　　永昼，如果我不想来心青楼，那么我便不会来心青楼。这个江湖，暂时还没有我不知道的过往。
　　阿满说完，起身向楼下走去。在经过永昼的身边时，她转身轻轻地搂住了永昼。
　　“永昼姐姐，江湖是个情感纠结的地方。听阿满的一句，该放下的还是放下吧。”
　　永昼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她听见楼下浅雨用吓一跳的声音问阿满要去哪里，阿满用平静的声音说去游湖。永昼突然觉得，那坛没有开封的酒其实是为自己准备的。

　　从白港开往云梦的船一天虽然不少，但是错了一班船便也是要等上大半个时辰的。于是经常可以在白港的码头看见匆匆奔来的各种人员，一边吆喝船家稍等一边跳上将要起锚的船。
　　离开船还有一刻的时间，身着黑袍，负着一杆长枪的男子正不急不缓的踏步而来。男子路过码头前的告示牌时习惯性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原本挺拔的身形立刻垮了下来。
　　水湛，快点还钱！
　　告示牌的正中新贴着一张黑底白字的布告，工整地写着这六个大字，在一片凌乱的信息中尤为突兀。
　　水湛低下头，无力地伸手揭去布告。我的一世英名啊！水湛一边揉着浆糊都还温湿的布告一边抬头四处查看，心中无不哀叹道。
　　于是，他看见了码头右方的木栏杆上，一个身穿心青楼青素外袍的少女正眉眼弯弯地朝他笑着，一副看到好戏的神态。
　　“大小姐，我没欠你钱啊……”水湛走了过去，继续无力。
　　少女没有马上搭腔，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水湛一遍，然后伸出手，指着他腰间的黑玉小猫，道：“我要这个！”
　　“不行！”水湛一手马上捂住，“这跟我媳妇的是一对的，给你了那算什么？”少女继续盯着他，没有开口。水湛挠了挠自己的鼻子，巴巴地问道：“可是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手上的链子没有装饰呗。”少女这才轻轻地晃了晃右手，露出银色的链子。
　　水湛的肩膀再次地垮了一下，无奈道：“好吧好吧，我这就去云梦再寻一块黑玉，找工匠立刻给你做一个，可以了吧。”
　　“恩，记得告诉工匠是用来配链子的，要雕的精细点哦。”少女拍了拍水湛的肩头，然后指指身后已经起锚的船，“以你的轻功跳上去还来得及哦，我不耽误你了。”
　　我本来不会赶不上船的啊！水湛心头再次哀叹下，脚下却没有多耽误地向刚刚离港正调整方向的船奔去，一边叫道：“船家稍微缓上片刻啊！”
　　三天后，阿满手腕上的银链上多了一只小巧的黑玉小猫，会随着手臂的晃动于相邻的雕着花体小篆的铭牌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阿满，暗器不应该能隐蔽就隐蔽的么？”心青楼内，浅雨看着阿满手上的链子好奇道。
　　“是啊。”阿满用手指拨动了下银链，意味深长地回答，“可是谁会注意到女孩身上的饰物呢？”

　　天气好的时候，明媚的阳光会映得湖面水波灿灿，也晃得临湖的心青楼内眩目万分。这样的天气下，喜欢倚窗的少女会在被阳光晃醒之前早早的起身，然后乘着朝阳的光辉施展轻功掠过小楼附近的芦苇荡，站在心青楼附近小小的码头等待白港发来的小船。
　　心青楼的人很少这么早就外出，所以去白港的小船上通常只有阿满一个人。阿满会在船驶离岸边后，坐在船头把脚浸在湖水里，一路划水过去。
　　“阿然！”阿满唤着船尾持橹的少年，“今天去湖心好么？”少年点头，开始调整方向。
　　到了湖心后，少年放下手中的橹，走到船舱躺下。阿满回头，帮着少年擦了擦头上汗，收起放在水的脚，盘腿坐好。
　　少年瞄了瞄晨曦中的阿满，轻叹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么的能说会道。”
　　“原来阿然专门躲在船上偷听呐！”阿满捶了捶船帮子，带着笑意。
　　少年撇了撇嘴，闭目养神了起来。然后，许久后，才发声道：“……你高兴就好……”
　　阿满支着头，看着少年，似乎一直在等他说话。于是她回答道：“心青楼的大家都很好呀，我又没有负担，怎么能不开心呢？”顿了顿，又说道：“恩，你放心，月清影的事情我已经释怀了。”
　　少年起身，再次站到船尾，开始摇橹。
　　“阿然阿然。”阿满走进船舱，对着少年笑道：“你看你不是一直陪着我么？”

　　阿满是喜欢满世界溜达的。
　　因为阿满喜欢看着任何一个面孔在自己面前走过的样子。
　　当然阿满最喜欢呆的地方是白港，因为她可以见到很多人，可以跟很多人打个小小的招呼，蹭一杯茶吃。
　　于是，当正要搭船前往云梦的冰蓝听见穿着心青楼外袍的陌生少女叫着自己时，其实没有太大想停留的意思。不过少女下一句话让她立刻停下了脚步。
　　她说：“菱儿，原来好久不见。”

　　少年依旧撑着小船载着喜欢用脚玩水的少女向白港驶去。
　　少年已经住进了心青楼里了，少女已经很少出现在心青楼里了。
　　“他们说要重新建立枫频霖铺，你不去么？”少年把船划到湖心，立在船尾问向坐在船头的少女。
　　“恩，我知道的。”少女没有回头，依旧玩着水，“当时也没重新建，所以暂时先拖着吧。”
　　“你不想么？”
　　“有想过呢，月公子和梅音小姐拜天地的时候有这个冲动哦。那时觉得，为什么我要继续维护一个容纳他的龙脊山庄。”少女转过身来，“可是，龙脊山上没有多少人了呢，最终我还是下不了这个心。”
　　少年盯着少女胸前那个镂空金丝镶玉枫叶形的饰物，良久才开口继续，“好吧，你高兴就好。”

　　冰蓝跟着阿满在未然湖畔溜达，走走停停的似乎没有目的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念头，冰蓝的思绪随着阿满胸前挂着的那个镂空金丝镶玉枫叶形饰物飘了很远很远。
　　阿满没有叫错她。很早以前她还是菱儿，很早以前她还刚刚出现在江湖。那时她虽然没有特意躲避什么，但是对于这个镂空金丝镶玉枫叶形饰物却记忆尤深。不过，她所知道的佩带这个饰物的两个女子都不大出现了。一个仿佛彻底消失于江湖，一个则用龙脊山庄的庄主令牌取代了。再后来，她自己经过纷乱繁杂、不可描述的挣扎后，重新换了面貌出现于江湖中。
　　冰蓝想了又想，觉得丝毫没有关于少女的记忆。这个陌生的少女为什么会在白港用那么一个名字唤她，还用好久不见的言语。她确信，除了龙脊山庄的那两个女子，她不认得任何和这个枫叶形饰物有关的人。
　　不过走在前面的阿满可没说她是胡乱走的。她不管跟在后面的冰蓝在推算什么，她只一心一意地找到地方，然后停下脚步，回头对依旧思考中的冰蓝说：“到地方了。”
　　于是冰蓝看见了一个小院，牌匾上写着“环庄”二字。冰蓝开始诧异，少女为什么会领她来龙脊山庄圣使熊辉的别院。
　　仿佛看透她的疑惑，阿满笑道：“这是熊辉走之前送我的产业，白港人杂，只好特地请你来这里聊天了。”
　　冰蓝楞了一下，随即暗笑自己乱紧张。“可是，你是谁？”
　　“我现在是心青楼的阿满。”少女推开了院门，转身回答道。

　　“呐，小满，你怎么就跟月清影在一起了呢？”
　　“因为他欺负弱小呗！”
　　天气晴朗的秋日，阿满一反常态的没有离开心青楼，而是和永昼一起窝在阁楼上。
　　“我要听正经的解释！”
　　“因为我是阿满。”
　　“那为什么后来分开了？”
　　“在他作为月清影名遍江湖的时候，将琉璃指环给了作为阿满出现的我。”
　　“那就用真正的你跟他在一起呀。”
　　“永昼姐姐，那你说为什么楼主大人不肯好好跟你讲上一句话呢？”
　　永昼再次愣住了，阿满让她放下的话语并没有起到作用。
　　“江湖多故事，每个人身上总是要背负许多许多的过往。我用阿满来挣脱了那些过往，却不想其实依然沉重至及。”

　　于是冰蓝成为了未然湖畔环庄的常客。
　　连阿满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来放下是非，可以与这个以前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女子谈天论地这么多。她们甚至会在一起切磋一下，探讨一□□术的精髓，又或者是一起八卦上些什么有的没的。
　　这样的交往持续大概一年的时间，冰蓝在一次告别前说，近期要出趟远门。阿满笑着说，那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变的很厉害了呢。
　　冰蓝的印象里，作为阿满的少女总是满脸笑意的。所以冰蓝没有在意，往常一样笑容的阿满在那天说一路平安时的不对劲。等她大半年远游归来的时候，未然湖畔的环庄已经没有主人了。这时的她才想起，阿满最后的笑容其实是真正风清云淡得没有一丝挂念了。

　　龙脊山脚下，那棵龙脊山庄开庄之时便种下的大树依然挺立，不过原先树旁热闹的茶水铺子却是一片废墟。天气刚刚转寒，从山上起的冷风在山势帮助下，更加凌冽。一身青素袍子的少女此时正立在树下，不知发着什么愣，身上宽大的袍子被风吹得更见宽大。
　　“阿然。”少女贴在树干上，对着树的另外一边开了口，“我累了。”
　　树后转出一个少年，把一个乌檀木色的盒子递给少女。少女接过盒子，抚摩了一阵，搂着木盒蹲了下来。
　　沉默片刻，少女用不似她自己的声音开始说话。
　　她说，你看这山道上已经空无一人，你看这大树依然挺拔，可是那些曾经的人们现下都在哪里？还有谁会在夏末的午后无人时，唤醒这山脚下茶水铺子中打着盹的店小二；还有谁会到茶水铺子的后院持剑伫立，只为可以拉着铺子主人上山解闷；还有谁会到入秋时节云游走神，无意间邀请站立在瀑布下许久不见的女子喝茶渡夜；还有谁会躲在这树上午睡，然后一边笑一边叹息那新开的茶水铺子扰了他的安宁。[1]
　　她说，山顶上的山庄中，那唯光轩中的灯火终究冷寂；山顶上的山庄中，宏伟的建筑却是不见生气；山顶上的山庄中，年年盛开的桃花已无人去赏；山顶上的山庄中，一切已成过往。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迷离在山风之中。少女埋首在自己的臂湾中，似乎看见时光流转，冬去秋来。身后的大树似乎清瘦不少，树边的道路似乎人来人往，路上的人们似乎都在忙碌什么。
　　少女想，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呵。
　　少女抬头，看见山道上一个绿衣少女拉着一个少年往山上走去；看见四个少年结伴上山；看见一支古朴的碧玉簪被掷碎在地上；看见三个女子聚在茶水铺子前执手起业；看见长成大侠的少年将满脸疲惫的女子恭送下山；看见离家出走的女子坐上软轿无奈离开；看见外出淋了一夜雨的女子倒在茶水铺子门前……[2]

　　“阿满，当初为什么会来心青楼呢？”
　　“被楼主大人骗进来的呀。”
　　“胡说，你不是说如果不想来你是不会来心青楼的。”
　　“呐，因为在江湖中，只有心青楼我从来没有涉足过。”
　　“啊？！”
　　“其实还是觉得这边比较清净。”
　　“阿满，你不会哪天突然不回来吧。”
　　“不会，我已经是心青楼的阿满了。”

　　少女依然蹲在树下，没有抬头。她专注于自己的世界，甚至没有发现她身后站立了一个持剑女子。在长久的寂静和沉默后，眼神温柔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女，开口了。
　　“小枫，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阿然呢？”蹲在树下的少女没有动，用刚才述说的声音问向她身后的女子。
　　“刚才就上山了。”女子回头看了下山道，继续说，“阿然是去找山庄守望者，你知道的。一会他们该下来了。”
　　“小舞，我刚才又看见枫频霖铺在一片火光中化为灰烬了。”少女抬起头来，却不是少女的模样。许久不在江湖出现的，名为枫的女子，在这短暂的突然间回归了江湖。枫打开一直搂着的乌檀木色的盒子，里面中放着一柄小巧的匕首和一串腰间玉制环佩。她拔出匕首，轻轻地抚摩着，喃喃道：“最终还是凌霜这般武器更通心性。”
　　然后，枫脱下身上的青素外袍，解下挂在胸前的镂空金丝镶玉枫叶形饰物，取下右手腕处挂着黑玉小猫的银色链子，一起放进木盒中。又熟练地挥动手中的匕首，在树根处挖土开坑。
　　“小舞你看，那时还有人叹息我居然用凌霜来挖土埋物，现在凌霜除了这最后一件事情也只能静静躺在这黄土之下了。”说完，枫将匕首擦拭干净，放回木盒中，掩土深埋。
　　天舞默默地看着枫做完这一切，没有说一句话。她知道，山脚下道旁的茶水铺子过几日就要重新建造，那些属于铺子又暂时呆在山庄的人们会离开山庄，回到这里。可是，枫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
　　离开的阿然和山庄守望者一起下到山脚，枫站在树旁微微地笑了。
　　枫朝他们三个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心青楼的永昼在过年前夕的某天下午，召集心青楼的人员将临湖的小楼进行了大扫除。在夕阳的余辉中，永昼、浅雨和莫儿看着干净光洁的木制地板发起呆来。
　　她们仿佛又看见那个喜欢倚窗的少女一边喊着无聊一边轻挥手腕，用绝世的防身暗器对着地板发泄自己的无聊。
　　“死小满，你又把新换的地板扎坏了……”永昼低头很轻的说着。
　　可是心青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更换过地板了。

　　后记
　　在某天工作的下午，手中机械地用鼠标画着图纸时，一直没有着落的关于心青楼的灵感就这样出现了。
　　其实，作为阿满的时候是游戏中最没有负担的时候。现在想来，那个一时兴致玩起来的小小风法是对于猫游的最后一个缓冲。在前不久的时光两周年的日子中，发现当时一起玩游戏的快乐已经如同梦一般遥远且虚幻了，但是如此也不妨碍我们说等五周年的时候再聚会。如今，不玩猫游已经半年的时间了。当下笔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发现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大起来了。
　　猫游是之于大学时代的记忆。
　　说到小标题，这是我在情楼公会的头衔。那时在写关于铺子的番外时，就曾半开玩笑的对永昼说，哪天写个关于情楼的故事好了。当真的灵感来临时，头一个想到标题便是“回首灯火不见阑珊”。
　　于是，真的是回首灯火不见阑珊了。有时候再次登陆猫游的感觉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也许还会有认识的ID在世界上说话，可是我已经连如何刷怪都不怎么知道了。
　　所以，关于心青楼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我记得我到很晚才开始在情楼公会里说话，认识的人也不多——或者说其实没几个人可以认识。没有太多的事情要考虑，只需要用着三四十级的轻松做自己的事情。当然，最开心的就是假装新人去调戏我所认识的老人们。也许到今天，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原来阿满就是我。
　　在写注[1][2]的时候，突然觉得明明一篇和之前的经年没有太大关系的番外，竟然转变成了总结。到现在为止，经年已经有4万2千余字了，以后大概也不可能有新的篇章了，因为作为阿满存在的游戏生涯是猫游里面最后的时光了。

　　09/11/26
　　晚11点，记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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