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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黠之月(终结篇)
一时之间,三十万大军手足无措。异派被围其中,也不敢轻举妄动。
即使现场无声无息,可动摇的决心和意志却明显的从士兵的脸上浮现出来。
黎秋撑在长桐剑上,困难的站了起来。推开了缙云晰的搀扶,抬起双手,在胸前结了一印。他从前起命纹,从不需要结印,他这是要到达极限了。
“侑觞,把珣琰带回来。”黎秋嘱咐道。
云螭又一次出现,银光四散,魔气笼罩。
“他怎么还能……可恶!”元起见之,气愤不已。
黎秋眼下也出现了代表血统的魔纹,同时喉咙深处涌上的腥甜占据了他的口腔。
他强忍着开口,稳着气息。抽出长桐剑,剑锋划伤他的手掌,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如浓墨一般。
黎秋举起长桐剑,剑上的血珠顺着剑锋流到剑柄。
侑觞心领神会,接过长剑,剑尖指天,慷慨激昂得道:“尊上,歃血为誓,以表清白。众将士莫被异派之言迷惑,动摇决心。”
“可是,那可是楚妃娘娘说的,让人不得不信。”有士兵这样回道。
侑觞不慌不乱的回答:“没错,她的确是魔宫的楚妃,但你们别忘了,她原本就是元族的人。”
抱歉了,楚妃,我也并非想要这样编排你。侑觞暗自心生愧疚,面上依旧毫无破绽。
“她出宫前便已神志不清,尊上为了让她免于纷争,便送她去了清闲之地养身。谁知她竟会重回元族,与其勾结。”
士兵窃窃私语,慢慢信服。
黎秋气血憋久,右眼流出血来,烧着他眼中的云螭命纹。
“尊上,快收回命纹,否则命纹反噬,右眼不保。”墨卿立即提醒。
黎秋闭上眼睛,云螭也随之消失。
侑觞乘胜追击:“魔都和平了百年,难道我们要在此放弃吗?那些等待我们的人,等待我们凯旋,为他们带来和平的家人,你们不想再见到他们吗?”
一声穿出,片片传声,渐渐的三十万大军,齐齐发声,跟随。军心又回,实属不易。
元起看着他们重回士气,气得跳脚。
“操,老子费了那么大的劲,才让那女人说了实话,给那狗腿几句话就了结了?真他娘可恨!你那边什么时候好?”他转向绝烁,极没耐心的问道。
绝烁镇定自如的回答:“破出重围才是首要。”说罢,他消失在内,出现在人群外。
外围的士兵收到旗帜的讯息,朝内进攻,元起也带兵向外冲去。
大战的厮杀正式开始。战争是避免不了流血的,刀枪相碰,剑戟互残。竭尽全力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为了重新见到等待自己的人。
缙云晰与黎秋躲在后方,远远看着前方的厮杀的战场,喊叫声如动物的低吼。血液喷溅,一个一个的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奋力拼杀后短暂的安宁会是真正的和平吗?”缙云晰喃喃,若有所思。
黎秋捂着胸口,顺着气回答道:“只要有人在,就永远不会停止纷争。我们祈求的从来不是绝对的和平,不过是心神的平静。”他转向缙云晰,深深地看着他。
“即使前方战火连绵,我却觉心中平静无比,只是因为你在我身旁而已。”
缙云晰面目柔和,他微笑问道:“黎秋,我们会赢吗?”
“我从没想过会输。”
黎秋自信一笑,即使面容苍白憔悴,却依旧那么端丽、让人难以不信。
缙云晰默默低下头,沉沉低吟:“或许,不会那么容易。因为这世界上,希望和绝望还在。”
战场上将士的决意,被人遗落一旁的珣琰的伤心。谁能分清这世上的善恶。
两方厮杀了一天一夜,两方死伤都很严重,只剩来时的一半,这剩下的一半也都疲惫不堪,依靠余力行动,大多身上也伤痕累累。只是形势优劣出现,黎秋方兵力强盛,又占据有利地形。异派奋力反抗,也无能为力。
元起杀的疲惫心烦,抓起一旁的珣琰,威胁黎秋。他狠声道:“黎秋,这女人你真的不要了?你要是不要了,我就帮你解决了。”
黎秋慢慢抽出长桐剑,剑指元起。“找死。”
元起紧了紧手腕,用力的扼住珣琰的脖子。珣琰即使昏迷,依旧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用女人做威胁,真是卑鄙。”侑觞恨骂道。
黎秋还是心软了,他一挥手,侑觞立即指挥吹响休战的号角。
围困异派的士兵慢慢后退,退出百米。
黎秋走进由己方士兵围起的包围圈内。
“你想如何?”黎秋问道。
元起坏笑,手一松,珣琰像一条白绫一样飘摇瘫软在地,继而被士兵拖去了后面。
元起指着缙云晰,看着黎秋说:“还记得北谷一战吗?当时你单枪匹马的前来,是为了救他。这一次,这个女人,你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救走,或者你死在我的手下。如何?”
侑觞立即提醒黎秋:“尊上,不可!异派本就是强弩之末,何必与他废话。再者,您的身体……”
侑觞话还未说完,元起那边又抛出条件:“黎秋,这样吧。你我二人单挑对决,你若赢了,这女人还你,我带领元族投降,从此对你俯首称臣。若你输了,便要放我们离开,并且舍弃魔宗之位。”
“尊上,不能答应他!”侑觞再次强调,十分急切,生怕黎秋答应。
黎秋抬掌示意他不必再说。他看向周围的士兵,精神疲倦,戎装上的滑口,与敌人的血液交融。
他们喷洒出的不只是热血,也是他们的信仰。
无论是友军还是敌人,疼痛是平等,他再也不想看到横尸全场的景象了。
他慢慢跨出第一步。
“尊上,不可!您快说几句啊。”侑觞转向缙云晰向其求助。
缙云晰一直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秋,你想好了吗?”元起在对面催促。
黎秋举起剑,表示同意。
侑觞无可奈何的狠狠叹了口气。
元起的笑容慢慢浮现,那种充满危险的笑容,让人浮想联翩。
黎秋慢步出场,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不知从哪儿飘来一根枯树枝,在风中徜徉时散了所有的叶子,各自飘散。
“黎秋。”
黎秋转身,回望向他。灰白的天地,昏暗凉薄的光线,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人。
缙云晰朝他跑来,一股脑拥进他的怀里。
满足的怀抱,温暖的体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黎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会赢……”
他脸上温柔的表情登时凝结,双目圆睁,片刻的失神后,是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和痛心。
“黎秋,你怎么了?”缙云晰的口气怪异之极,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窃意。
他慢慢离开黎秋的怀抱,胸口上濡湿了一大片。
一把匕首不偏不倚的插在黎秋的胸膛。
黎秋定在原地,好似灵魂出窍,只剩空壳一样的无神。
一片湿叶摇摆着身姿落下,在黎秋眼前被锋利的剑锋切成了两半。
“秋儿,你知道吗?这长桐剑乃陨石所造,通灵性。据说当它感触到主人的血液时,剑身就会幻化成璀璨星空,不知是真是假。不过秋儿你可千万不能尝试,万一你伤了身体,我要心疼的。”
寒风呼啸,天色阴郁,明天一定不会是个好天气,兴许晚上连月亮都看不到,可黎秋左眼却看见一片浩瀚星空。
还有一只眼,只有苦涩的黑红。
“啊啊啊啊啊啊……哈啊,哈啊,哈啊……”
青年的哭叫声不停传出,惊悚至极。刑罚结束,他趴在莲台上奄奄一息地苟延残喘。
“你看着好辛苦啊,前不久还振振有词,现在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我一定……会从这里……出去的。”青年气喘吁吁的回答,撕裂的喊叫,伤了他的嗓子。
“其实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把灵魂交给我,我可以放你自由。”
“灵魂给你了,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青年反驳。
“说的也是,那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儿吧。”
“不,不,我不属于这里。”他撑着双手,慢慢坐了起来。“虽然梦境真实,可没有实感,虽然心痛,却不伤心。让我真正在意的是那个与梦境毫不相关的人。他的眼睛里有我,那一定是真实的我。”
“你凭什么确定那就是真实的你。”
“每当我濒临崩溃,他就会出现在我的意识里。下着雨的天,满山的竹翠,他站在竹屋前,撑着伞,在等一个人。”青年搜索着回忆,缓缓叙述。
“在等谁?”
“我,他在等我。与他在一起时,世上的嘈杂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我义无反顾的奔向他,他会抱住我,对我说一句,回来就好。”青年泪眼婆娑,朦胧着双眼。
“你确定那不是你幻想吗?”
“我确定。”青年笃定。
“烈狱之中,无真亦无假,如这世界一般。你所存在的地方不过是被世人唾弃却残存在他们心中的苟且之地。你亦或是虚幻的,只是你自己不知而已。”
“呵,若真如你所说,我又怎么会感受到疼痛。你舌灿莲花,我比谁都清楚。”青年讥讽,对它的话毫不相信。
“那还真是多谢夸奖,只是你到现在还没被我迷惑,让我很头疼呢。”
“能让你感到头疼,是我的荣幸……”
一滴血突然滴了下来,落在了台面上,打断了他的话。
那不是他的血,那是一滴黑色的血。
青年扬起头去看那干燥的岩壁,并没有任何痕迹。
一道血流从他额间滑下,划过他的鼻梁,顺着弧度,流过嘴角,滴在了他的胸前。
“哪里来的血啊。”他低头看着衣襟上晕开的血迹,只觉心慌难耐。他指尖触上,指尖立即灼烧起来。
“这是。”他慌张起来,战战兢兢的点上将之前滴落在地上的血液。
一股气流从指尖出发,冲进身体,将全身的血液搅得天翻地覆,最后涌进百会穴,夺了他的意识。
梦里的那个人又出现了,依旧背对着他。只是这次不似以往不能动弹,这一次他可以走动了。
期待已久的真相就在眼前,他却有些怕了。
他站在他身后,头靠在他背后,问道:“你到底是谁啊,我好像很喜欢你,总是想着你。你呢,你喜欢我吗?你老是背对着我,应该是不喜欢我吧。”他咯咯的笑了出来,很舒心的样子。
“每次梦见你,你都在这里站着,是在等人吗?”他轻轻问,怕扰了他心神。
画面开始丰富起来,山头,竹林,竹屋,油纸伞,还有绵绵细雨。
眼前的人撑着伞突然走动,他倾靠的身体差点没稳住。青年往远处一瞄,发现有人挡着脸,防着雨从山下跑来。
“你等的人来了吗?我还一直以为你等的人是我呢。”青年颇为可惜的道。
他的梦中人撑着伞,似乎要去迎接那一路跑来,落了一身泥泞的男子。他便跟着他一起去。
随着他越走越近,那迎面而来的男子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他容仪清爽,黑发被雨水打湿,散了几缕粘在他脸颊上。他笑的真心,看着眼前人的目光也真心。
他看着那绿眸男人将那男子拥进怀里,为他撑伞,颇为羡慕的道:“原来你等的人就是他啊。真羡慕他能得你喜欢。”
他退后几步,望了望这山头四周。雨点密集打下,顺着翠竹身滑下,滴滴答答的雨声钻进土壤里,浮起泥土的清新与竹叶的清香。
“明明是梦,这里却真实得不可思议。只可惜,你等的不是我。如果我是他就好了,能得你喜欢。”
青年低喃着失落之意,一步步远离那雨中的二人。
“一大早,你又跑去哪儿了?缙云晰!”撑伞的绿眸男人颇为不满的道。
青年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嘿嘿。”那容仪俊秀的男子说笑着,从身后拿出一朵淋了雨露的月季凑到男人面前。“你瞧,我给你摘的秋天。”
男人好气又好笑:“什么秋天?胡言乱语。”
男子笑的爽朗:“花都摘来了,你可得好好照顾着,不能让它凋谢了。知道吗?秋儿。”
雨停住了,雨滴悬空。
第一次滴下了除了血以外的东西,那种名为眼泪,伤心时会夺眶而出的液体。
青年擦了擦眼睛,转过身,见到的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两军交战,他站在两军围出的百米空地的中央。
他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一边,走去。他又看见了那两个男人。只是与方才温情的场面截然不同。
这一次是挥刀相向。
男人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前方站着的是他刚才拥抱的人。
只见那站着的男子脸上溅上了黑血,他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说道:“即使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也不会愧疚。”说罢,他从衣襟中掏出一块翠白。
青年的心悬了起来,一种强烈的不好预感直升而来。他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只往那男子那儿冲去。
可他还是没能阻止。
那男子不过轻轻一握,玉珏登时碎成了几瓣儿,继而被他漫不经心的扔在地上。
他怒了,挥着拳头向那男子奔去,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他。他惯性的跌在地上,下意识转头一望。
一直祈求想看到的那张脸,此时此刻直接冲击着他的视线。
一双绿眸映入眼帘,不,是一只。还有一只像一个血洞一样,血液汩汩流淌,再看不到那抹墨绿的光芒。
痛楚直达心底,狂躁在大脑里躁动。血液在体内沸腾,好似要将灵魂吃尽一般。
“啊哈,啊哈。”
他抱着欲裂的头,痛苦的闭上双眼。又一次回到了方才的山头,只是这一次没有他了,只有撑伞的男人和送花的男子。
而他,成了那个送花的男子。
男人那张容姿端丽的面孔和柔情万丈的眼神,真的好熟悉。
“一大早,你又去哪儿了?缙云晰。”
原来他叫的是我,原来他等的人真的是我。
“我终于想起来了。”他苦笑一声。没有任何挣扎的想起这些,真让人难以相信。
男人不解地看着他。
他二话不说,抱着黎秋的脖子,在他唇上吻了吻。半晌,才分开,只是搂着他脖子的手没有放下。
他目光一亮,皆是决意和狠意。
“欺我者可活,伤你者必死。”
他抬起头,眯着笑眼,换了副柔和神情。
“等着我,我立刻去就去救你!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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