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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下)
眼见着侯府就在前面,小鸾便吩咐风仪道:“收拾好,先去厨下吩咐赵厨娘,就说今晚不要准备糟鹅掌鸭信了,侯爷必在宫中用的。”
小鸾与陆榕夫妻自结缡以来,就常在西山修养,京中这座正紧侯府反倒是住的极少。只在年节里回来几次,便是这几次里,也常常往陆相府或是康平坊中。
故而侯府中常有的厨娘并不太了解两人口味,只好细细摸索。这赵氏就摸到了几分真脉,她晓得陆榕爱吃糟物,小鸾爱用精细菜色,所以小鸾难免记得此人,每每吩咐厨下也都是找她。
风仪是下人,自然知道这下人里的门门道道,都说拉帮结派,难道只有朝堂上?
即便是小小几个奴婢也懂其中道理。这个赵氏原是管事老胡的浑家,本来露脸的机会就多,这女人又是个玲珑体面的性子,自然又增了几分。
想到这里,风仪一笑,“夫人哪里要操这样的心?胡家的向来会做事,自然会打听,您也不必白费事,她的风声,紧着呢。”
说着就从身后暗格里拿出一把小篦子,细细给小鸾抿了抿头发,又从怀里掏出几支用帕子包好的金簪,给小鸾仔细簪好。
“她向来爱打听这些,府中的耳报神也少不了,您只瞧,今晚上的菜必然只有您爱的,侯爷喜欢的几样,一个也多不了!”
说话间就帮小鸾整理好了形容,又蹲下身为她扯了扯裙角。
风仪跟在小鸾身边不多不少已经两年,即便再苛刻的人,也不能说这姑娘不尽心。
更何况小鸾本不是那样不厚道的,她看着风仪为自己整理裙角,不由放柔了眼神,“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几年我们不常在府中住,的确是养大了他们的心。”
她知道风仪都是一片忠心,可府中的这些奴才们,早就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除非一起发卖出去,否则又哪里是轻易解决得了的,更何况他们刚刚回京,闹出这样的的阵仗,外边指不定要起多少风言风语。
风仪整理裙摆的手一顿,她哪里不知道主子们也不好过呢?只是知道归知道,终究是看不过眼。便闷闷道:“做主子的反倒被奴才们牵制。”真是没意思透了。
小鸾苦笑,“满京里谁不说我家富贵,可谁又知道我家的难处呢?”面上是风光了,可这风光是拿命换来的。
良久,才听着风仪一声轻叹,“夫人不要太过劳心,如今正春寒,您要保重身体才是。”
外边马蹄声已停,风仪趁机便探出头去,对车夫道:“从二门进,动作轻些。”
车夫就是阿二,他常跟着陆榕行事,是个忠厚老实的本分人。只见他一抹汗,应了一声,“唉,就按姑娘吩咐。”便一挥鞭,赶着车往仪门去。
马车方从仪门进去,便见一顶四抬小轿就在门边候着。风仪服侍小鸾下车,阿二自赶着车去了后边。小鸾上轿,便见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迎上来,抬起轿子,又从后边出来几个婆子,风仪随轿,众婆子跟随,直至一垂花门前小轿方才落下。
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风仪又扶着小鸾下了轿。小鸾不惯被人搀扶,先进了垂花门,风仪随后,众婆子再后。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的两面夹玻璃的双面彩绣寒梅傲雪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
两边穿山游廊厢房,廊上空空荡荡,小鸾看在眼里,心想着得养几只鸟儿才是,只是面上并不露出分毫。
才到正房,就见台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夫人回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栊,一面向小鸾行礼。
小鸾尚不觉什么,只点了点头,进去了。风仪却是要气炸,这些丫头们这样没大没小,可见府中规矩之散败。
便在进门前狠狠刮了一眼这些人,不说这些小丫头,即便是后头的婆子们也都瞧见了这位风仪姑娘的厉害眼风,当下众人心中一缩。
这些年主子们不常在府中,他们早过惯了没大没小的日子,今日见到了风仪,方才想起她当年的厉害来,不觉心中颤颤。
风仪见他们识趣,心里也略好受了些,总归是还有救,只冷哼一声,吩咐道:“去吩咐厨房赵氏,今夜不必备着侯爷的晚饭了。”
说完便进门去,夫人刚从宫中出来,还有得要忙呢,先不必为这些人耽误了要紧的事。等缓过手来,再收拾也不迟。
才进门,小鸾并不在正堂,风仪略一停步,厅内一个伺候的小丫头就说,“夫人往里间去了。”说着还指了指里边。
风仪平日威严惯了,哪里有小丫头敢这样和她讲话,一时也来了兴致。
想着小鸾必然去了里间歇息,向来是不爱身边有人守着的,便朝她招了招手,自己往窗户边上站了,打量她道:“你是谁,我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这小丫头生的也巧,容长脸面,细巧身材,最妙是眉间一颗红痣,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鬒鬒的好头发,挽着个纂,却十分俏丽干净。
她也乖巧,知道这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一直在西山做大管家的。
眼见着侯府里两位主子似乎要回府常住的样子,心里清楚,早晚这位风仪姑娘就是这座侯府的大管家,自然想奉承她。
向风仪蹲了个福礼道:“奴婢小红,今年才进的府,父亲是林顺。”
风仪哦了一声,再看她,果然和林顺有几分相似。林顺也是陆家的家生子,自然是信得过的人,风仪心里清楚,刚进府就能到正房里伺候,这小红必然是有些背景的,没想到竟然是林顺的女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甩下一句好好伺候,就轻轻放过了。
那小红也是紧张,她今日第一次当差,就遇见主子回府。刚才小鸾进来时真是吓破了胆,差点就坐到了地上,好歹挺住了,只蹲着身子,并不敢看女主人。
小鸾从才从宫中回来,哪里还会在意一个小丫头,自己就进了里间,小红不过打起帘栊。可风仪这一遭却真是让她软了腿,毕竟主子高高在上,而风仪却是和自己一样是下人,能接触到的才有恐惧感。
也多亏了她老爹,否则就刚才风仪在门口那一番阵仗,便不是小红能吃得消的。
敲打了小红,风仪自去了茶房煮水。
又过了半晌,风仪揣度着时间,从茶房里出来,招了个门外打帘子的丫头,道:“去传饭,夫人午饭一向用的早。”
那小丫头很伶俐,当下就小跑着去了厨房,不多时,就领着两个提饭的婆子来了。
风仪先拦着她们,叫她们去倒厅候着 ,自己先进里间,小红打起了猩红毡帘,只见里边还有一门,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闪缎大坐褥,旁边搁着一件今晨穿的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
小鸾穿着一件月白色缎袄,宝蓝盘锦镶花棉裙,石青缂丝灰鼠披风,头上一个堕髻,不簪一根簪子,冰凝雪塑的,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
听着声音似有人进来了,小鸾抬头一看,见是风仪,因笑道:“不早了,摆饭吧。姐姐你也早些用饭,省得这春寒料峭的,吃了冷心。”
风仪也笑,“哪里就这样娇贵了。”说着就上来收拾炕上的鹤氅,一面顺,一面道:“里头有些冷了,我出去叫小丫头们来添些碳。”
又出去,稍许,领着两个婆子,捧着大漆食盒进来,又一会儿有两人抬着一张炕桌进来,放到这边炕上。
风仪亲自动手,摆了亭亭当当一桌子,果然都是小鸾爱用的。又替小鸾布了两筷子菜,服侍她用了一碗米并两勺汤,方才撤下去,里头炭盆已经添了一回碳了。
风仪见差不多了,就去外间开了茶奁,煮了一回茶,亲自用牡丹式样的填彩小茶盘托进来。小鸾并不接茶,指着炕几道:“搁在这里,姐姐快去用饭吧。”风仪只好退出去,临了嘱咐道:“夫人也歇息一下吧,今日太费神了。林顺那里,等他来回话时,我再来叫您不迟。”小鸾似有迟疑,张口欲语,风仪抢道:“娇娘那里,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次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小鸾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也是我当年太莽撞的缘故,否则章家又怎么可能仍旧煊赫。”
风仪知道章家是小鸾的心病,当年因为一时失误,导致夫人的母亲折了一大批亲信,如今海晏司虽还是威严赫赫,可在京外的势力却总也发展不起来,其中章家出力不少。
只是这些势力纷争的事,风仪并不太了解,故而也不敢多劝,只是再三嘱咐不要小鸾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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