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余响

　　事情就是这么诡异，马灼明进屋换衣服的时候，全家人都还在专心致志吃着饭。
　　可想而知刚刚的时间他们确实是用来讨论某项重大事件，甚至耽误了吃饭。
　　“老爸我出去一下，大概三十分钟以后回来。”她边解着围裙边嘱咐着，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冷笑一声，“马灼骁你们午休时间够长的啊，下午不用上课吗？”
　　此话一出，立马听到一声如梦初醒的惨叫，好像突然间撞到鬼了一样的凄惨无比。
　　端端坐着的马氏夫妇对于女儿的吩咐很是从容地应对着，连连点头，仿佛真的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对马灼明的动向一点都不好奇。但他们不时转动的眼神却暴露出想问但不知从何问起的无力。
　　花了大概十分钟，陪秦树登上山顶。正晌午，又没有风，一切都暖融融的。
　　“住在风景区的感觉应该很好吧。”
　　从山上往下眺望，波光粼粼的清晓湖居然真的有了几分景区的湖水该有的特质。
　　“嗯，是挺好的。”只是我以前太狭隘，狭隘的觉得山水古树都是跟贫穷落后挂钩的。
　　“你妹妹读的哪所高中？”
　　“文峰。”
　　“哦，好像还不错吧，那所高中。” 不确定的语气。
　　马灼明笑了笑没有应声。
　　“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呢？”
　　果然又要回到这个问题上来，女生抬头看看灿烂的阳光静静吸了口气，然后呼出。“你不也是突然回来了么？”
　　“我是因为你，但你是因为什么？”
　　呵！简直明知故问啊。但你就是想让我很傻帽的说出‘哎呀好巧，我也是因为你诶’吗？！从来没有任何一秒钟让马灼明觉得站在他身边是如此让人气愤。哪怕是被他冤枉推了夏苍她都没有这么气愤过。
　　而现在，对于秦树这种拖泥带水的交涉跟交谈，处心积虑的示意跟反问，马灼明没有去思考要如何周全而有技巧回答他的问题才不致让氛围尴尬，盘亘在她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只是：我为什么要出来啊？
　　“你们马上有考试，那件事咱们可以等你期末考试过后再谈。你先专心把考试给应付了。”
　　“谢谢你。”马灼明笑，在摇摆阳光下面容柔和爽朗，像刚听完一个很搞笑的笑话。
　　“。。。。。。”
　　“比我还操心我的考试。但如果你只是大老远过来特地告诫我要重视期末考试，我想你误会了，因为我真的没有不重视期末考试。至于我承诺过的‘放弃继续厚颜无耻纠缠你’的那件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说到做到，你不用担心。更不用抽时间再跟我谈什么。我不是在耍脾气或者闹情绪当然也不是特地想破釜沉舟引起你的注意。回家只是没生活费了而已。”马灼明声线平和，像一个纯良的被告阐述自己的清白一样陈述着。
　　“这样啊，所以你就是想说我们俩彻底两清了，对吗？”男生静静地反问，低着头茫然的朝前走。青石路上干燥的杨树叶被踩得咯吱脆响。
　　“哈！”身后，马灼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脚步，“我们俩一直都是两清哦。”她站在一小棵叶子还没落光的桂花树的阴影里，笑的清醒而自持。秦树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双温柔而疏远的眼睛。
　　然后，女生走出阴影，来到秦树面前，脸上依旧噙满笑意。“但如果要说彻底两清的话”，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铅笔，递给秦树，“这样才算。”
　　物归原主，才是彻底的毫不相干。
　　马灼明伸着右手拿着铅笔等秦树接过。但他双手插在厚厚黑羽绒的口袋里，丝毫没有要拿过那支笔的打算。反而紧紧对视住看着自己的女生，眸色凌厉。
　　什么声音都没有。现在这种情况刮一场大风或是下一场大雨应应景，也不至于让两人就这么无谓的僵持着，无所作为。
　　“果然！”女生收了手，“最后也还是得我来让步。”随即扬手一抛，伴随什么东西掉进远处的枯草丛，再看她的手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想怎么样？”他的眉头终于紧紧皱起。
　　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究竟想怎么样才对吧。
　　“我今天之所以会赶过来，你该不会真以为只是要听你怎么表明决心么？虽然刚刚表决心的态度倒是很端正。”好看的浓眉又舒展开来。
　　但我已经不想揣测你有什么意图了。
　　“不管你是不是在耍脾气闹情绪亦或是破釜沉舟想要引起我的注意，现在统统不理会这些，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深吸一口气拿食指蹭了蹭鼻子，泄了气地一笑，“好吧，你的目的达成了。我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状态差到不行。满脑子都是你嚣张说‘放弃成为秦树女朋友’的样子，早上六点半自然而然的醒了但没收到你的短信的时候我居然会对之前那种不屑的情绪抱有怀念。我必须承认这些都是要命的习惯，但，如你所见我一个冲动飞了个直达回来。要非得问为什么的话——”
　　马灼明惊恐的抬头看着他，后退了两步，又低下头。
　　“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你，至少比我自己以为的要在意你。”
　　阳光依旧温暖充沛，没有风，时间也只过去二十七分钟而已，从小径入口到停住的地方不过几十米远。与刚刚不同的是，有几只鸟扑腾了几下，多了依稀可闻的振翅声。
　　天使振翅的声音。
　　不是因为美好，与升入天堂相关的生活现实是哪个不幸的人终将永远离开人世了。而你是上帝，自认为有生杀予夺的特权么。
　　“千万别这样”，没有秦树预料的惊讶与激动，马灼明又后退两步抬起头面带嘲笑的看着他，“同学请你千万要冷静。我现在相信你状态很差，所以你一定要冷静。刚刚的话你有权收回，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今天就这样吧，不对，一切就到这吧。”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受得住的反复无常的对待，你只是比较幸运遇到我而已。
　　“我已经表明我的态度，你还想怎么样？”
　　已经转身的马灼明蓦地停住脚步，冷漠出声：“我承认我喜欢你喜欢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居然还拿着一只笔当信物一样螳臂当车不知死活的追云逐日这么多年。谢谢你表明你的态度，但我笨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理解不了‘大概喜欢’究竟是不是喜欢，自以为的‘在意’又有几层意思。”
　　“所以你就是想让我很肯定地承认我喜欢你是么？”秦树的反问永远带有胁迫性。
　　不是我想让你承认。从来都不是我想让你承认，而是你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爱永远是自主的选择，你的爱尤其矜贵，不受他人左右。
　　“你继续揣摩，我究竟是不是在背水一战，是不是要让你肯定承认喜欢我，你继续揣摩好了。千万不要漏掉任何细节而把自己置于不利地位，千万不要到时候发现‘糟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胡搅蛮缠的女的’却无路可退。这些确实很重要，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揣摩。”马灼明冷笑，看着相隔数米开外的秦树名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呵”，良久他淡淡一笑，“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他觉得女生那种弧度大到夸张的笑容此刻他无法理解。双手重新放回口袋，让他看起来又回归轻松惬意。
　　“不，我没有想法。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没有了刚刚的戾气，女生语调重返平和，而后默默转身。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至于你说的‘大概’，那不过是月亮突然失去了无条件仰仗他的星星而产生的错觉而已，黯然失色的错觉，早晚被前赴后继的更多星辰弥补。
　　但我要开始追逐我的太阳了，不会再关注你是否明亮夺目亦或坍塌至不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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