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

　　何镜水开始躲着阮年，虽仍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但是会避免两个人单独相处。吃饭的时候，他只低头专注于自己的饭碗，快速吃完起身回屋。等阮年吃完的时候，他再出来收拾碗筷。阮年要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他会以各种借口逃避过去，阮年只要自己一个人出去，他则悄悄得跟在她后面。阮年睡着的时候他就会守在她身边，阮年醒着的时候他就会回学校。这种你在我躲的局面，在最近的一个月内上演了无数次。就算阮年同他说话，他也会眼睛乱瞟，根本不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与此同时，Tomas因为那力道不小的一拳而非常生气，并发誓以后再也不理那个家伙。但是当何镜水带着酒过来的时候，他妥协了，与他坐在公园的草地上，把酒言欢。兄弟就是这样，即便被插了两刀，只要认定了，依然是兄弟。
　　阮年虽然迟钝，但是何镜水这种明显的躲避行为还是令她很不舒服。她知道他们的关系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但至少也没有达到如此避而不见的地步。她下楼，走上街道，慢慢向他的学校走去。他们有必要谈一谈。穿过人不多的马路，到达了学校门口，她口袋里依然装着那张纸条。阮年徐徐前进，仿佛她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一样。她不知道何镜水学的什么专业，不知道他的教室在哪里，更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在学校。
　　她用仅有的英语问了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阮年已经开始累了，不能“长途跋涉”的双腿渐渐酸痛。她坐到树底下的长凳上，想要休息一下。谁知刚刚闭上眼睛一会，就靠在那里睡着了。
　　此时的何镜水与Tomas还在畅聊人生，聊得正高兴的时候，却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尖叫声。何镜水立刻站起来，拉着Tomas就往安全的地方跑。是枪击。不断有学生涌进礼堂，谈论着校门口发生的事情。他们俩却淡定地坐在那里，看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
　　“好可怕啊。”一个女孩边哭边描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那人忽然拿出枪来，对着人群就开始扫射，我看到很多人都流血了。呜呜呜……对了，好像还有个亚洲女孩，估计是行动太慢了，没来得及跑就被打倒在地。”
　　何镜水本来想要心无杂念地虔诚忏悔一会，却在听到“亚洲女孩”的时候停止了所有思绪。学校里的亚洲人是数的过来的，加上他也就十来个人，而女孩更是少之又少，大约三四个。这本来没什么，但“行动太慢”的人，只有阮年一个。他不确定，难道阮年来学校了？或者是那是别人？想要安静的心突然沸腾起来，“滋滋”地起着热泡，一个又一个不详的预感往外冒。他突然站起来，拨开人群就往外跑，任凭Tomas怎么叫也不回头。他不该丢下她的，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他却让往事重演。如果阮年出了什么意外，他……真的不敢想。这个与大家相反方向的小伙子，简直是不要命地往前跑。
　　这一次，何镜水想要的清净终于到来，他脑子里已经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跑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案件已经被控制住了。他看着来回走动的警察和人群，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他继续跑，跑到住的地方，阮年不在家。她平时是不会出门的，因为害怕迷路，除非需要买必需品的时候才会下楼。但昨天刚刚买过，什么都不缺。他又重新跑到学校，询问警察有没有看到一个亚洲女孩。警察指了一下躺在地上，被蒙上白布的人。何镜水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人生最紧张的一次，竟然是现在。他蹲在旁边，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万一真的是阮年，该怎么办。他闭上眼睛，手指夹住白布的一角，轻轻掀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不是。他现在最大的希望，无论阮年走去哪里，哪怕她不在他身边，哪怕她已经逃到世界的某个角落，只要安全，他只要她没事。
　　警报解除，学生们从礼堂出来，经过刚才的暴风洗礼，本来有些热闹的校园突然变得很安静。人们脸上的笑容不再，剩下的是忧虑和担心。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知道要找阮年，但是却没有一点方向。早知道就给她买个手机，走到哪里都方便联系。他想要的如果太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如果就全都变成了现实的垫背。
　　正难过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长凳上趴着一个人。他走过去，静静地坐下来，感受着她在身边的喜悦。刚才那惊恐的事件，并没有打扰到她平静的世界。阮年感觉到旁边有人，就睁开了眼睛，看见何镜水正盯着她。
　　“镜水……”
　　刚张开嘴，何镜水就将她拉到怀中，紧紧抱着。阮年刚刚睡醒，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他周身的气息包围了。何镜水的怀抱是炽热的，紧密的，让她有些喘不过起来。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孩子是否因为发育期而出现了一些神经质的现象。一会黏着她，一会不理她。她不想做他的知心姐姐，但是却有引导他拥有健康心理的义务。
　　“阿年，我错了，是我太贪心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何镜水说出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语，令阮年很是混淆。明明是她太贪心，不想离开他，怎么角色好像互换过来了。未等她的大脑转过弯来，何镜水就拉着她，说：“我们回家。”
　　阮年的那一觉，看似不长，其实不短。她看不见的发生在现实，她看得见的只有梦境。那个不被外界打扰的世界，让她安心停留。何镜水抓着她的手，一直到家都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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