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道生之死
昨天是农历七月十二,也是鬼节的第二天,刘家坪原是一个大家族,全村人口同族共宗,所以每年的清明、七月半和春节都是全村公祭,这一点我们从天萧给我的来信中就可以知道。还有一点天萧信中没有说清楚需要补充的就是:刘家坪村七月半公祭全村聚餐应是七月十四日晚上,也就是鬼节的最后一天,而从七月十一日早晨到十四日中午,则由家族的分支轮流祭祀,每六户负责一年三节,全村轮流。
每轮值祭祀,这六户人家不仅要负责公祭前的供奉,还要负责在公祭的这一日采买、厨房、卫生和善后,也就是说到了公祭这一日,全村人除了按人口出人丁钱采买以外,其他的概不负责,一切由这六户轮值家庭负责。
村长告诉我们,今年的六户轮值家庭中就有道生一家,事件就是在道生完成日祭以后发生的。
按照常例,供奉完晚饭以后大约半小时,还要给祖宗们供奉茶水和酒果,时间大约在晚上八点多钟,等做完这一道程序,再打扫一下祠堂的卫生,一天的祭祀就算完了。
昨天村里的气氛就是有些不正常,在供奉茶水的时候,几乎村里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声音很是凄利,使得整个村子都弥漫在一种让人恐惧不安的气氛中,到了后来,狗叫得越来越厉害,村里的几条老狗竟然叫得呜呜咽咽的,像是在嚎一样,在我们农家,这叫‘狗哭’。我们这儿的风俗,鬼节的晚上,狗叫是不吉利的,更何况于‘狗哭’,村人都很不安,有的人家甚至把狗轰回了家,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六户轮值的主家,供奉过茶水以后,本来已经打扫完祠堂,大家都准备回家了,可就在半路上,道生突然想起供奉午饭的时候在祠堂后面坪里杀过鸡,(湘南的风俗,供奉祖先的活禽必须完整,应在祠堂或家庙里宰杀,且不可食血,以飨祖宗),当时因为匆忙,鸡血、鸡毛、还有清洗时的污水等都没有清理,也没有打扫,这是对祖宗的不敬,于是提议回去再打扫一下。
当时村里的狗叫得非常的凄凉,其他的人都说算了,今天不太对劲,明天再打扫。可道生执意不肯,大家也就随他,自顾自回家了。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道生的家人,他们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钟,也没见他回家,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起来,于是就问隔壁也是轮值的道淳,道淳一听这事以后,也有些着急起来,就算道生去打扫了,也应该早就结束了,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于是赶紧到其他几户主家去找,大家也都没看见他,这下所有的人都慌了,慌忙往祠堂赶。
一到祠堂后坪,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道生,就趴在祠堂后面门口的水缸上,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地上,还是满地的鸡毛和鸡血没有打扫。
朋友们也许不是很清楚,祠堂的后门口为什么放着一个大水缸。其实这个水缸就是相当于城市里面的消防水车,只不过它是固定的。我曾经说过,山村里所有的房屋基本都是砖木结构,也包括祠堂。这种建筑结构预防火灾尤为重要,所以在每家的院子里、或是后门口都会预备一个装满水的大水缸,以备突发之需。
没想到的是过去预防火灾的工具,现在却成了夺去道生性命的杀人利器。
所有的人都冲了过去。只见道生站在水缸边上,头朝水缸里,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水缸里,脖子以上的部位全都浸泡在水缸里,大家开始还以为他在那里捞什么东西,等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他从水缸里拽出来,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道生的身上发出一股刺骨的冰凉,整个身体就像一块千年寒冰一样,冰冷而僵硬,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恐怖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惊悸,道生他双手反背着,僵硬得连掰都掰不下来,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地捆住一样。圆睁着双眼,眼珠高高地向外突出,好像有一股强力在压迫着冲破眼眶一样,脸色青灰,五官扭曲得全都变了形,眼角、嘴边、鼻子和耳朵都冒着一缕缕的血丝,虽然已经不淌血了,但凝结在脸上,变得暗红发紫,看上去道生的脸部显得极度的狰狞。
道生的死因让村民们感到既疑惑不解,又惊恐不安。根据其他几位主家的说法,道生当时返回祠堂是为了打扫了后坪,但大家发现他的时候,后坪仍然是满地的鸡毛、鸡血,从他八点多钟返回到大家十点多钟发现他,这其间有二个多小时,可是现场却看起来他根本就没打扫,或者说是还没来得加打扫就遇到了不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走到水缸那里?他当时发现了什么?
还有一个小细节,道淳他们还说,大家离开祠堂的时候,正是村里狗叫得特别厉害的时候,当时大家都劝说道生不要再返回去了,可道生却执意要转回,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直跟着他的大黑却冲着祠堂那边狂吠不止,并不断地咬着道生的裤脚,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要阻止他返回,后来道生坚持返回,大黑当时的表现很不寻常,它显得狂躁不安,一会儿一路小跑到祠堂那儿,冲着那里狂吠几声,一会儿又窜到道生脚下,阻止他前进,再后来又跑到大家面前直叫唤,像是招呼大家跟上道生一样。
当时他们也感到奇怪,俗话说‘狗眼最毒’,就是说狗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狗也能预感到人类感知不到的危险,看到大黑的狂躁不安,大家当时的心里都是毛毛的,还以此为借口说道生应该听‘幺儿子’的话,别回去了。
“大黑呢?”我插了一句。
村长说:“大黑是村里的土狗跟山里的野狗杂交种,是道生从小养大的,跟着他也有十几年了,是条老狗,通体乌黑,只有四蹄是白的,与道生有深厚的感情,道生也很喜欢大黑,平时开玩笑说大黑是他的‘幺儿子’,非常的通人性,平时道生到哪,它就跟到哪,寸步不离的,不仅能帮着看家护院,给道生及家人拿鞋子、衣服什么的,还可以看护着散养的牛、羊和猪等家畜,村里人都很喜欢它。可它那天的表现太反常了,更为奇怪的是自从道生出事以后,大家就没再见过大黑,它失踪了。”
“大黑失踪了?”
村长无言地点了点头。
村长还告诉我,道生跟和生、贵生他们几个完全一样,不仅死因不明,而且死状也相似。在他脖子的左边,也发现了两个小小的像痔一样的紫黑色尸斑,尸斑之间相距也差不多是三公分左右,而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和村里以前出现的惨案完全类似,不仅出现尸斑的时间很短,与常理不符,而且都是在同一部位,其他地方都没有,就是脖子上,只是位置不同,
“黑色的像痔一样的尸斑”,听村长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心里一惊疑,脑海中突然想到二十几年前轰动全市的县中惨案,三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学生在同一天离奇的死亡,王岚后来还特地告诉我,法医鉴定的时候,在三个死者的脖子上都发现过类似像痔一样的黑点,后来经检查,像是被一种类似于马蜂、蛇之类的动物或是被某种极及尖利的锐器刺伤过的创口,但死者体内没有中毒的现象,创口表面也没有出现其他异常,因为就排除了创口致命的可能,所以也就没有再深入调查,只是在尸检报告中的陈述部分稍作提及,现在刘家坪里的遇难者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还是巧合?
我还想到,假设道生是去水缸中取物的,既然是去取物,他为什么反背着双手?
从村长描述的情况来看,现场没有出现过挣扎或打斗过的痕迹,道生既然出现了意外,他的双手却一直没有放下来,他为什么不挣扎?俗话说‘临死反扑’,连兔子急了还咬人,人的求生欲望是非常强烈的,道生为什么不反抗?
是道生自己放弃了挣扎,还是有什么外力使他失去了反抗和挣扎的力量?
如果说是伪造现场,道生也曾经反抗过,那么现场为什么找不到一丝反抗的迹象?甚至连他的双手都没动过,如果连反背着的双手也是后来伪造的,大家都知道,人死后肌肉就会变得僵硬,要想把僵硬的手反背在身后一直不往下垂,而且没有什么东西捆绑,连掰都掰不下来,这又与常理相背。
也就是说,真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道生自始至终双手都没有放下过。
我们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桥头,过了桥,再经过山门,我们终于再次进入了刘家坪。村前宽阔的青石坪里看不见几个人影,诺大的村子显得空空荡荡的,只有那撕心裂肺般的喇叭声和哀乐声在村字的上空飘荡,整个村子都弥漫在一种衰败、冷清和哀伤的气氛中。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