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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自从赵灵住进了开封府,每天都叽叽喳喳没个清静。嫣嫣来后,赵灵就不太去扰别人了,成天腻在一起说说笑笑,整个后院都是她们的声音。如今赵灵回宫,嫣嫣也不便与谁攀谈,只是乖乖呆在房里,院子里便蓦然静了下来。
展昭巡街回来,一时之间还不太习惯这安静,感到有些沉闷,赶紧溜回了房。白玉堂刚洗完脸,听见动静,转头道:“这么快?”展昭道:“今天太平。”说着走到他身后,拿起梳子,“要帮忙吗?”白玉堂夺过梳子,啐道:“你离我远点。”
展昭失笑,信步走到窗边。望了一阵,忽道:“你看。”白玉堂咬着发带凑过来,只见赵虎拎着个小篮子在客房门口走来走去,几次停下要去敲门,似乎没有足够的勇气,又退回来继续徘徊。
“你才发现啊。”白玉堂含糊不清地道,“他不跟你巡街的时候就这样,好几天了。那篮子里是早点。”展昭奇道:“早点?不吃放在篮子里干什么?”白玉堂抬手绑着头发,闻言白了他一眼:“你真傻还是装傻?没见他在客房外头绕圈吗?”展昭微微张大了口,道:“你是说……你是说他对嫣嫣姑娘……”白玉堂扎好了发带,回身端起洗脸水,口中道:“你至于那么惊讶吗?嫣嫣哪里不好,给他喜欢上了有什么奇怪。”展昭道:“可他不知道嫣嫣姑娘是什么人吧。”白玉堂冷笑道:“赵虎以前是匪盗,不也是下九流?最多我给嫣嫣赎身。”展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总该了解清楚了,才对两个人都公平吧。”白玉堂撇了撇嘴,将洗脸水往外一泼,道:“那就看他敢不敢问了。”展昭道:“嫣嫣姑娘是你抱回来的,我瞧他没这个胆子问。”白玉堂呸了一声,道:“你这小心眼的猫,七弯八拐,还吃醋呢?”
赵虎被白玉堂泼的这水惊得猛然转身,一眼看见他俩站在窗口,又听见“小心眼”“吃醋”的字眼,还以为是白玉堂不满自己喜欢嫣嫣,赶紧抓着篮子就跑,不留神绊了一跤,篮子里的豆浆洒了一地。
展昭有些哭笑不得。刚要出声呼唤,被白玉堂一把捂住嘴拖到一边:“别不识趣!”展昭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放……手……”白玉堂松了一下手指,低声道:“别出声,看。”
两人小心地把头伸出一点,刚好够看到外面。只见装豆浆的瓶子碎了一地,房里的嫣嫣闻声而出,讶然脱口道:“赵大哥?”
赵虎尴尬地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来,干笑着打了个招呼:“早。”嫣嫣笑道:“早。”眼光在地上一转,奇道,“这是……”赵虎忙道;“那个没什么,我马上清理干净。”说着又转头跑开,这次连篮子也不顾了。
嫣嫣笑了笑,抬头看见展昭房间窗户开着,想了想,走过去,轻轻敲了下窗沿,问道:“五爷在吗?”
白玉堂正偷偷望着赵虎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声大笑,听了问话一个激灵,差点没咬到舌头,连忙推开展昭移到窗前,正色道:“什么事?”嫣嫣却也不防他这么近,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方低眉道:“五爷,我想我该回去了。”
若说方才那个激灵只是因为没想到嫣嫣过来,这句话可就是真的大出意料之外了。白玉堂瞪着嫣嫣,就好像她脸上长了朵花:“回去干什么?雷星河说不定还没放过你呢。”嫣嫣道:“可我一个烟花女子,老住在这里,总不成话。要是传了出去,知道的说开封府收容弱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她住了口,显然不好再说下去。
此言半点不虚,白玉堂一时也不知怎么反驳,只得吃吃地道:“可是……可是……那总没你的性命要紧啊。”嫣嫣笑道:“这怎么能比呢?再说,我本草芥之人,一条性命不足挂齿;可开封府的名声若因此受损,就算我多死几次,又怎么补得回来?”白玉堂摇头道:“不行,就算你不住这里,也不能回去。”嫣嫣道:“那我去哪里呢?”
“展某倒有个提议。”一边的展昭忽然开口。见白玉堂和嫣嫣都转头看着自己,他笑了笑,道:“嫣嫣姑娘倘若不计较,可以暂时借住到贾大兄弟那里。”白玉堂扬起眉毛,刚要发问,展昭已解释道:“大人已经布置好了,那个地方现在只怕比开封府还要安全。”
他指的自然是沈源被监视住了,但白玉堂仍有疑虑:“可那就在太师府旁边。”展昭道:“那毕竟是侧门,太师自己等闲不会从那里走。来往官员则各存异志,谁也不会注意。”白玉堂道:“倘若他们发现——”他以口形说了沈源的名字,“失踪了呢?”展昭道:“前日先生已派人去探过,太师府暂时还没动静。况且他擅离职守欺君罔上,若被发现最少也得革职查办,因此就算失踪了,也没人敢大张旗鼓地找他。”白玉堂冷笑了一声,道:“兵马司要找人,未必就得说出那人的身份。”展昭道:“可找人这种事不该兵马司管。孙荣若没奉旨就敢动用兵马司,渎职之罪又要深一层了。”
白玉堂叹了口气,回首看嫣嫣。嫣嫣笑了笑,道:“任凭展大人和五爷安排。”
哐的一声,沈源砸碎了第二十个酒坛。酒香四溢,酒液横流,却丝毫没有减弱他的怒意。然而不论他怎么折腾,换来的始终只有从小窗口送进来的一盘子饭菜。他起初不肯吃,饿了便一坛坛地灌酒,灌醉了倒头便睡;然而时间长了,毕竟抵受不住,只好吃了。也不知道多久送一次饭,只知已送过了十几次;具体是多少,却也记不得。
这会儿正瞪着渐渐挥发的美酒生闷气,忽听门外传来响动。沈源大喜,心道:“莫不是太师发现我不见,派人来救我了?”赶紧凑到那小窗口跟前,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挤出去,好看得更清楚一些。无奈外头一片昏暗,仅有的两盏油灯离门直有五六丈远,连个鬼影都瞧不见。
沈源失望地回过身,喃喃道:“莫非我听错了?”嘴还没闭上,猛然听见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一个怯怯的细小女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沈源急忙扑到小窗口前,张大了口正要呼唤,蓦地身子一震,一个“有”字卡在了喉咙口——外头仍然昏暗,根本看不见有人。沈源瞪大了眼,竭力搜寻视线范围内任何一个活物,却一无所获。正在他惊惶不定的时候,那个女声又响了起来:“里面有人吗?”与此同时,门也又轻轻地响了两声。
沈源吓得脸都白了,大气也不敢出地背靠着门,耳朵紧贴在门上。虽然渴望听到动静,却又生怕真的听到动静。只听外面没得到回答的女声幽幽叹了口气,嘟囔道:“原来爹爹没有骗我,真的没什么好玩的。”随后是小步奔跑的声音。
如此具有活力的脚步声让沈源醒过神来。偏头往外一看,辨出油灯下一个娇小的身影,却是个看起来才七岁出头的小丫头,个头远比小窗口的位置要低。沈源松了口气,暗自笑话自己胡思乱想,忙呼道:“有人!有人的!”
那小丫头吓了一大跳,发出一声惊叫。回头一看,只见幽深的暗处露着一张看不清面容的脸,只有一对眸子闪闪发亮。这一下惊得不轻,腿一软摔倒在地,连忙爬起来就跑。
“喂!喂你别跑啊!叔叔不是坏人!”沈源边大叫边捶打着门。可小丫头听了更加害怕,转了个弯跑不见了。
沈源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她再出现,只好沮丧地靠着门滑坐下来,越想越气,猛地站起身大骂道:“姓肖的!你这个卑鄙小人!不自己出来和老子说话,派个小丫头来故弄玄虚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知道你娘和阿敏在哪么!老子告诉你,你娘早死了!你的敏姑娘在陷空岛!你有种就去找他们要人!哈哈,哈哈哈!”略喘了口气,又拍着大腿干嚎起来,“庞太师!我被人关了这么久,你也不来找找!哼哼,你和契丹那老小子勾勾搭搭,别以为我没见着!惹急了我,我就把这事捅穿了,让你们自个打去吧!”
没头没脑地乱喊了一阵,闷气是发作出来了,可侧耳一听外头毫无异状,细想自己喊的话,只觉一股冷气顺着脊梁直爬上来。这后怕翻涌起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指甲在门上慌乱地抓过,叫道:“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太师,您救我出去,我一定为您鞠躬尽瘁、死、死而后已!”顿了顿,又叫,“姓肖的,你娘的死跟我又没关系,你抓了我有什么用,白耽搁工夫不是?还是放了我,我帮你寻害死你娘的凶手。”
却说那受到惊吓的小丫头一路跑上地面,小脸惨白,泪珠在眼眶里抖动着。在外面刚卸下板子准备开门的贾大见了,急忙迎上,蹲下问道:“芊芊怎么了?”
芊芊看见亲人,抽了抽鼻子,总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贾大有些手足无措,挠着头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贾三从内室转出,瞥了一眼哭泣的女儿,向贾大低声道:“大哥,她看见了,怎么是好?”贾大一惊,道:“她跑下去了?”贾三点头道:“是啊。”说着抱起芊芊,轻轻拍着她后背,“可是你答应过不能让人知道的。”贾大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搓手道:“那也没办法了,先哄哄芊芊吧。”
贾三点了点头,抱着芊芊进去了。贾大叹了口气,揉着额头转过身来,才放下手就吓了一跳:白玉堂带着一个女子,正挑眉看着他。
“五——”贾大脱口而出,没叫完就被白玉堂瞪了回去。贾大讪笑着靠近了点,小声道:“五爷,我们去内室说话吧。”说着让开路。白玉堂也不客气,遂举步往里走,见贾大带着疑惑的眼光往自己身边一扫,只笑了笑,道:“这是嫣嫣。我那里不方便,想让她在这里借住几天。房钱照付。”贾大笑道:“五爷说哪里话。既是五爷的朋友,自然是我们的贵客,一定伺候周到,谈什么房钱。”白玉堂道:“不行,房钱是肯定要给的,我怕嫣嫣住着不自在。”又小声嘟哝了句,“为这个被猫儿念叨死可不上算。”贾大没听清,奇道:“什么?”白玉堂啊了一声,道:“没什么。拿着,多退少补。”抛了一吊钱在他怀里,才拉着芊芊进门。贾大苦笑了下,只得接了。
内室里贾三正抚慰着女儿,又细细询问。芊芊抽噎着将之前的遭遇说了,才算镇静了些。贾三替她拭去泪水,安慰道:“那是个坏人,爹爹和伯伯好不容易才把他关进去的。你只要不去,他就不能把你怎么样。”芊芊乖巧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咳。”贾大在门口清了清嗓子。父女俩都抬起头来,看见白玉堂,不由一怔。贾三很快反应过来,喜道:“五爷!”拖着芊芊就要下跪,被白玉堂一把托住,道:“不必拘礼。”说着看向芊芊,冲她笑了笑。一眼瞟见芊芊腰间系着的白色剑穗,微微一愕,想起当时展昭解下来给她玩,竟恍如隔世,唏嘘道:“芊芊近来好么?”贾三忙道:“托五爷福,挺好。就是不能到处跑,有时会想念以前……”
芊芊挣脱父亲怀抱跳下地来,乖乖地向白玉堂和嫣嫣问好。嫣嫣喜欢得不行,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芊芊望着她手上的指环,好奇地摸了摸,嫣嫣当即褪下来给她,笑道:“就当见面礼了。”贾三赶紧阻止道:“那怎么好。”白玉堂道:“没事,由她们去吧。嫣嫣,你带她去院子里玩玩。”嫣嫣点了点头,牵着芊芊出了门。
贾大仍站在门口,不时向外面看看。白玉堂摸着下巴踱了几步,道:“怎样,这几天那家伙有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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