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劫

　　靖王萧景宏被除去王冠，身着囚服，镣铐加身，押跪在灯火通明的乾清宫正殿。萧景彻高踞龙椅，面沉如水。殿内除了绝对亲信的皇城司督主曹谨，再无旁人。连侍立的太监都被屏退。

　　殿外，夜色深沉，宫墙寂寂，却仿佛能听到无数势力紧张的心跳声。

　　“皇叔，”萧景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冰冷，“事到如今，还有何话说？”

　　靖王抬起头，脸上并无阶下囚的颓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讥诮。“成王败寇，有何可说？只恨天不助我！”

　　“为何？”萧景彻逼问，这是他最想不通的，“你是朕的皇叔，先帝胞弟，富贵已极，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勾结外敌，祸乱江山？！”

　　“为何？”靖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仰头大笑，笑声凄厉而悲凉，“富贵已极？哈哈哈哈哈……萧景彻，你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然觉得天下人都该对你感恩戴德！你可知道，当年若非母后（指端慧皇太妃）走得早，若非先帝偏袒你父皇（指先太子），这龙椅，未必轮得到你们这一支来坐！”

　　他眼中燃着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恨之火：“本王韬光养晦几十年，看着你们父子坐拥江山，看着你铲除兄弟，登上帝位……凭什么？！这萧氏江山，本就该是能者居之！你萧景彻，刻薄寡恩，连发妻都能默许他人毒杀，也配坐这龙椅？！”

　　“毒杀”二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萧景彻心头！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色瞬间煞白：“你胡说什么！”

　　陆清澜的名字，如同一个禁忌，一个他刻意回避却始终存在的伤疤，被靖王以最残忍的方式揭开。

　　“胡说？”靖王冷笑，目光如同毒蛇，死死缠住萧景彻，“本王何必胡说？你以为当年那杯毒酒，真是太后和林家那几个蠢货能独立谋划的？没有本王暗中提供渠道，没有‘九哥’的人在其中穿针引线，他们能找到那般无色无味、连银针都试不出的海外奇毒？没有本王的人在你耳边若有若无地暗示皇后权势过大，你会那般轻易地默许他们对皇后下手？！”

　　他每说一句，萧景彻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那些被他刻意模糊、深埋心底的猜疑与愧疚，此刻被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原来……原来他不仅是默许，他无形中竟也成了“九哥”铲除陆清澜的帮凶！

　　“你……你……”萧景彻指着靖王，手指颤抖，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巨大的冲击让他头晕目眩。

　　“本王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靖王语气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除去陆清澜，既能剪除你的羽翼，又能让她麾下势力群龙无首，更方便本王日后收编。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竟然……”他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收住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陆清澜的重生，显然是他计划中唯一的、也无法理解的变数。

　　殿内的对话，被扶玉安排在最隐秘处的、精通唇语的暗桩，一字不落地同步传回了坤宁宫。

　　陆清澜静静地听着暗桩的复述，当听到靖王亲口承认提供毒药、穿针引线，而萧景彻那近乎崩溃的反应时，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丝源于前世残存的情感，在此刻彻底灰飞烟灭。真相，果然如此残酷。她曾经的丈夫，她并肩作战的盟友，在她前世生命的终点，确实扮演了默许甚至推动的角色。

　　再睁开眼时，她的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然，再无半分波澜。

　　“是时候了。”她轻声对扶玉道。

　　乾清宫内，萧景彻尚未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

　　殿门被轰然推开！

　　身着皇后朝服，头戴九龙四凤冠的陆清澜，在韩明远、卫铮（他竟已秘密入京！）以及数十名身着边军轻甲、眼神锐利的护卫簇拥下，缓步走入大殿。她身后，是黑压压的、控制了整个乾清宫外围的士兵，其中既有边军，也有部分倒戈的禁军和京畿卫戍官兵！

　　萧景彻猛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幕，瞳孔骤缩：“陆清澜！你……你想造反吗？！”

　　曹谨下意识地想要护驾，却被卫铮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他带来的皇城司人手，早已被不知何时潜入宫中的边军高手无声制住。

　　陆清澜没有看地上狼狈的靖王，她的目光直接落在龙椅上面色惨白的萧景彻身上，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靖王谋逆，罪证确凿，其供词涉及宫闱隐秘，毒害国母，动摇国本。此等滔天大罪，非陛下家事，乃天下公案。”

　　她微微抬手，韩明远立刻上前，展开一份早已拟好的奏章，朗声道：“臣等恳请陛下，为社稷安稳计，暂移驾西内静养。朝政之事，当由皇后娘娘垂帘，会同文武重臣，共商善后，肃清余孽，以安天下之心！”

　　这不是请求，而是通牒！是兵谏！

　　萧景彻看着殿下肃杀的军队，看着卫铮冷峻的面容，看着韩明远决然的眼神，最后，目光定格在陆清澜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上。

　　他明白了。从她踏入这大殿的那一刻起，这江山，便已经易主了。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绝对的力量和早已布好的局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众叛亲离，莫过于此。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下。他颓然跌坐回龙椅，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凤阙将倾，龙椅已寒。

　　陆清澜独立殿中，凤冠珠帘微晃，映着她清冽而坚定的目光。

　　一个新的时代，在她脚下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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