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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安其位
赵肃率领着残存的守军,默默地清理着战场,收敛着战友的遗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悲伤,以及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钦差大臣走到谢桉面前,宣读了皇帝安抚燕王府、嘉奖守城将士的旨意,并表示朝廷将彻底清查此案,还燕王府一个清白。
谢桉躬身接旨,声音平静而有力:“谢陛下隆恩。燕王府世代忠良,天地可鉴。臣,静待朝廷查明真相。”
太子萧珩的轰然倒台,如同搬开了压在朝野心头的一块巨石,凝滞的空气终于得以流转。
随着构陷燕王府、软禁皇帝、私调军队等一系列罪证确凿,一道圣旨将这位曾权倾朝野的储君打入天牢,昔日东宫仪仗荡然无存,只余铁窗冷墙相伴。
其母宸贵妃虽未直接参与谋逆,却因纵容包庇、培植外戚势力,被查实与太子诸多行径牵扯甚深。
皇帝念及旧情未下死令,却也削其位份,暂且囚于深宫别苑,形同圈禁。
朝堂上下虽盼着早日清算,可涉及前太子党羽盘根错节,牵扯众多宗室与朝臣,为免引发动荡,皇帝与老亲王最终议定:
暂缓处置核心案犯,先彻查党羽、肃清余孽,待朝局彻底稳固后,再于数月后开庭公审,以正国法。
一时间,京都风声渐紧,官员人人自危,而天牢深处与深宫别苑里的萧珩母子,成了无人敢轻易提及的禁忌,只待时日一到,接受最终的审判。
皇后与三皇子一系势力开始抬头,朝局进入新一轮的博弈与平衡。
对燕王府的调查火速推进,在皇帝默许与老亲王亲自主持下,构陷燕王的伪证被逐一戳穿、推翻。
沉积的冤屈得以昭雪,朝廷正式下旨为燕王府正名,追赠谢伯岳为“忠勇王”,以亲王之礼重办丧仪。
诏书中特别提及,谢桉在邺都保卫战中死守孤城、力挫叛军,既承父志又立殊功,加之是谢伯岳嫡长子,特恩准谢桉承袭燕王爵位,统领燕州军政要务。
接旨那日,燕州正值初雪,谢桉一身素白孝服,立于父亲灵前。
灵位上“先父谢公伯岳之位”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接过金册玉印,指尖微颤,眼中虽有丧父之痛未散,却已凝起执掌燕州的坚定:
“父王,您的冤屈已洗,燕州的担子,儿子接下了。”门外风雪簌簌,似在回应这传承的承诺。
冰雪消融,泥土的清新混着淡淡的硝烟余味,弥漫在邺都街巷。
重建的号子声、工匠的敲打声取代了昔日的战鼓厮杀,宣告着边城的生机重启。
谢桉的身体已恢复大半,不仅能自如行走、独立处理公务,登城楼查防御、巡街巷看民生时,步伐稳健,言谈间也不见往日的虚浮。
此前重伤留下的痕迹,只剩左肩旧伤会在阴雨前夕偶有酸胀,以及连续熬夜处理急务后,脸色会掠过一丝浅淡的倦意——这般状态,已与常人无异。
军医复查后松了口,只嘱咐“勿长期透支精力”,无需再如从前那般小心翼翼地“静养”。
即便如此,燕州百废待兴,从军政要务到民生安置,千头万绪的事务压在肩头,他依旧难得有闲下来的时候。
裴观野的留下,恰是此时最得力的助力。
沈昭珏即将带着复杂心绪返回京都,应对家族与新局。
而裴观野依旧顶着“楚叙之”的身份,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留在谢桉身边,从客卿变成了最默契的臂膀。
白日里,两人常并肩奔走于邺都各处:谢桉会亲自与流民聊安置需求,和工匠敲定民居修缮细节,言语亲和却不失决断;
裴观野则聚焦城墙加固、粮仓筹建等要害,一眼就能点出防御工事的疏漏,提出的改进方案精准可行。
到了临时府衙,谢桉伏案批阅军政文书,下笔利落;
裴观野则处理来自大梁的密报——楚沅在大梁暂代他稳住局面,关键决策仍需他亲定。
两张案几相对,各自忙碌却心有灵犀,往往一方刚停下笔,另一方就已递过所需的舆图或卷宗。
“北城墙夯土配比得调整,按这个比例加石灰,雨季才扛得住。”裴观野放下密信,目光扫过谢桉手中的粮草账簿。
谢桉笔尖一顿,在页边快速记下:“正好下午要去西市看流民区排水,顺道去北城墙核验。”
“不必绕路,”裴观野语气平淡却透着笃定,“排水图纸我改完了,你过目后安排人施工即可。
北城墙那边我去盯,你留着处理燕州各县的奏报——那些需你亲批的,耽误不得。”
他从不是盲目包揽,而是精准分担那些耗时长、需奔波的事务,把需谢桉亲自定夺的核心工作留给他。
夜晚,若谢桉因处理急件忘了时辰,裴观野会让亲卫把温好的清茶送来,而非刻意提醒休息;
要是察觉烛火下谢桉揉了揉眉心,便会拿起一份大梁的趣闻密报“闲聊”几句,让他稍作放松,从不会生硬地打断他的节奏。
这种相处带着生死与共后的熟稔,没有虚浮客套,关照都藏在恰到好处的分寸里。
谢桉起初还想保持些距离,可裴观野的安排总合情合理——“燕州重建要效率,分工协作更稳妥”,几次下来,他也彻底习惯了这份默契。
偶尔烛火摇曳,谢桉抬头撞见裴观野专注看文书的侧脸,或是伸手便接过对方递来的、刚好需要的账册时,心中仍会掠过一丝复杂。
家国立场、过往算计与如今牵绊交织,像一团理不清的线。
但裴观野似乎毫不在意,从不提当初的“人情”,只是稳稳站在他身边,做最可靠的支撑。
燕州的春芽从废墟里钻出来时,两人这种微妙又稳固的共生关系,也在新生的土地上悄然延续。
未来纵有未知,此刻,他们已是彼此最信得过的倚仗。
夜色如墨,邺都临时府衙的书房里,烛火跳动着映亮满案文书。
谢桉正低头整理明日送沈昭珏回京都的交接卷宗,门外传来轻叩声,他头也未抬:“进。”
门被推开,沈昭珏的身影逆光而立,神色比白日里多了几分局促。
他缓步走到案前,目光落在谢桉专注的侧脸上,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今绥,明日我便要启程,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谢桉搁下笔抬头,目光温和却清明,仿佛早已洞悉他的来意。他微微颔首:“坐吧。”
沈昭珏没有落座,只是俯身轻握住了谢桉放在卷宗旁的手。
指尖的温度带着细微的颤抖,他望着谢桉的眼眸里,翻涌着压抑许久的情愫:
“这些日子,我看着你和……那个人并肩应对危局,可我心里,从来都不想只做旁观者。”
谢桉的动作顿住,没有抽回手,却轻轻摇了摇头:“介游,你我相识多年,我的心意,你该明白。”
他声音平静却坚定,“我对你,从来都只是挚友之情,不会是别的。”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沈昭珏眼底的光亮。
他怔怔地看着谢桉,握着对方的手不自觉松了力道,唇边泛起苦涩:“是因为他,对吗?”
谢桉没有直接回应,只是轻轻抽回手。
他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暗纹的玄铁令牌,径直塞进沈昭珏手中,语气郑重:
“若有需要,凭此令可调动大夏任何一处暗哨。介游,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冰冷的令牌带着掌心余温,沈昭珏握着令牌的手猛地一紧,眼中的苦涩更浓。
他低头看着令牌上的纹路,又抬眼望向谢桉坦荡的眼眸,瞬间读懂了这份情谊里的界限——
挚友之诺,从未逾矩。
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懂了。”他强行压下眼底的涩意,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将令牌紧紧攥在掌心,“是我唐突了,扰你处理公务了。”
谢桉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微涩,却清楚此刻的坦荡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交代。
他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夜霜重,回去早些歇息。明日路程不短,需养足精神。”
烛火将谢桉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沈昭珏身上。他接过披风,指尖触到布料的暖意,却暖不透心底的凉。
待谢桉转身继续伏案时,他默默退了出去,书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烛火的光,也隔绝了他最后一丝逾矩的念想。
书房内的寂静漫过案头,砚台里的墨汁凝着微澜。谢桉将朱笔搁在笔山上,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笔杆,并未立刻翻阅新叠起的卷宗。
他静坐片刻,目光掠过案角那盏琉璃灯——灯身流转的微光映着满室沉寂,最终落在紧闭的窗棂上。
檐角风铃轻晃的间隙,他语气平淡无波,却藏着洞悉一切的笃定:“听了这么久,不进来吗?”
窗外先是短暂的静默,仿佛连风都凝了一瞬,随即传来轻得几乎要融进夜色的木轴转动声。
窗棂被无声推开,一道玄色身影如夜隼般利落地翻身而入,衣袂扫过窗台上的兰草,带起的微风拂得烛火颤了颤,将壁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搅乱了满室的静。
裴观野站定在离书案三步远的地方,目光直直锁在谢桉脸上,几分探究里裹着按捺不住的急切,像要透过这层平静的表象,触到他心底的波澜。
谢桉迎着他的视线,半分也不回避。烛光在他清瘦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将原本冷硬的下颌线勾勒得温润了些,却掩不住眉骨间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清峻。
他太熟悉这目光了——当初在禹州赈灾,裴观野也是这样看着他,像要将他从层层伪装里剥出来,一寸寸看进心底最深处。
“有事?”谢桉开口,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只是垂在膝上的手,指节悄悄蜷缩了一下。
裴观野迈步走近,玄色衣摆扫过地面,在书案前稳稳停下。他语气笃定:“你给了沈昭珏令牌。”
这不是疑问,是不容置喙的陈述。
“是。”谢桉答得干脆,指尖无意识划过案上令牌的边缘,“他值得这份信任。”
“只是朋友?”裴观野追问,眼神骤然锐利,像要戳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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