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岗郡

　　墨沉是在没有接到雾枭的消息，却见对方直接到访浊岗时，猜到自己被人做局了。
　　雾枭人盯上了他。
　　虽然他猜不到陷害他的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对雾枭说了什么，但他立刻有所防备，竟是带着精油一起见面。他让精油叫上于舒一起到场，以表明自己向来与雾枭来往密切。而黑渣即便不情愿，也认识到当下的事态或许只能暂时放下成见与恩怨，不得已与一见到雾枭人就鞍前马后溜须拍马的于舒共处一室。
　　他们去口岸，船坞和洼地走了一圈，再进了厂房区与□□。
　　雾枭人当然没说什么，能出口的都是对墨沉的赞许，毕竟若不是他，或许他们也不敢坐着车长驱直入。
　　只不过表面的参观有墨沉陪同，背地的摸底却由墨迟带领。后者看到了进出船坞的丛林人，而夜间在导航架蹲守时，甚至看到了丛林人自由出入港口栅栏。他们就像住在这里的浊岗人一样，一间一间集装箱沿着洼地改建，竟变为他们的临时居所。而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他们全部持有武器。
　　这些枪械当然不是他们的，甚至都不是船佬帮的，只是货物进出口岸都会被揩油，至于这油到底是留着用，还是转手又卖掉，无所谓，看起来像是丛林人进行武装就可以了。
　　雾枭相信了朗峻的说法，当即给他放权——他可以继续引导丛林人进来，雾枭会在周围碎岛布设，等到丛林人全部入岗后，他们等朗峻的消息再进行包抄，丛林人一个都跑不掉。

　　“你觉得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墨沉问。
　　雾枭人撤退后，墨沉非常烦躁。虽然看似合同也签订下来，由墨沉指派的几个建筑公司承办，甚至直接认可了渣帮与脂粉在项目里扮演的角色，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对。
　　特别是当签订合同前，雾枭人的那句话——“墨郡长，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信息。”
　　“为什么会这么问，”墨沉坐起来，摸过柜子上的烟，“我还有什么补充，他想我补充什么。”
　　精油也跟着坐起来。他好久没来墨沉的宅邸了，要是没有这茬，他都快对墨沉身体的气味没印象了。只是即便墨沉与他鱼水的过程完全没有享受，甚至完事了也不疲倦。坐起来第一句话，还是公事。
　　他操过自己的衬衫给墨沉披着，说你会不会想多了，“他们只是问问具体签订的人员有没有变动，毕竟浊岗的社团那么多，指不定势力相互侵吞换了分食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墨沉还是忐忑。他缩下来枕在精油的肩膀，看似想要再干一炮。但手往下摸了些许，嘴上还是刚刚的话题，他说我没什么补充啊，转念一想又问，“于舒那边有什么消息？”
　　精油叹气，他说于舒能有什么消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个摆设，具体事项全由展浔和脂粉说了算，“而且展浔和脂粉姐商量什么也不带上他，他跟我骂了好几回了。”
　　也是，也是。脂粉姐怎么可能除掉黑拳哥后还受制于人，特别是身旁还多了个狡猾的展浔，他们之所以愿意合作不外乎想利用于舒的名号和身份有个官方背景而已。合同签订后肯定就踢掉他了，他不值一提。
　　“那还有谁，没有谁了啊，最近墨迟有动作？他绿岗怎么样，你有没有盯着。”墨沉继续问。
　　精油说没有，那不天天开业，生意就那样，顺便回答你，阿柴也没动作，就忙着带良湛的绿岗上轨道了。同时，巡岗兵那边也没发现什么，黑渣嚣张跋扈跑船佬帮跟前清理门户，搞得船佬帮谨小慎微就怕给你抓把柄，货船都少了不少，每天就几条渔船出港转转。
　　行，行，墨沉知道了。
　　“还干不干？”精油不想再讨论公事了，握住他的手往下带。
　　墨沉还没反应过来，说干啥——哦哦，干，干，再……干一炮，干一炮。
　　然而精油刚转身把他压住，还没握住他的腿掰开，他竟又来了一句——“墨迟那边还是要多盯着，等工程队……工程队组起来才可以，要是有必要，你带人去绿岗搞搞事情，别让他们有机会耍花样。”
　　精油兴致全无，又翻身躺下。这会他不接话了，而是自己也摸过烟，点燃。
　　两人沉默了一会，墨沉压根没体会到对方的不爽，以至于精油憋不住了，还是他开的口，“墨沉，要不我们别见了。”
　　“什么？”墨沉思绪转了一圈，回到了公事，“我们见不见无所谓，当下你是和于舒合作，哪怕我见了你——”
　　“我说，我们别见了。”精油打断了他，看向对方，“我们不妨就……分手。”
　　分手，什么是分手。
　　这个词墨沉听着都觉得陌生，所以他还理解了好一会，才跟着坐起来，确定他没听错——“你说什么。”
　　精油呼出一口烟，有的话他想说很久了。他妹妹说得对，墨沉是他的所有。所以即便他无比地想得到墨沉，使得他被墨迟开出的条件所动摇，却也难以做到真正对墨沉下手。他知道当下的局势，墨迟随时可能要求他配合来扳倒墨沉，可是他想收手了，他不要了，他既不要墨沉，也不想伤害他。
　　“我说，我们分手。”精油一字一顿地说。
　　墨沉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问——“有人了？”
　　精油哭笑不得，说没有，怎么可能啊。
　　“于舒给了你什么好处，”墨沉没听完，追问，“还是雾枭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之前就想反我了是不是，他们要你做什么？”
　　精油好气又好笑，他说没有，没有，“我能拿雾枭什么好处，我不过——”
　　“那是展浔？我知道你向来和他走得近，他想干什么，这个时候让你离开我，怎么，想借机联合你吃我一口啊？”
　　见着精油不说话，墨沉来劲了。
　　他说啊，对，展浔，还是展浔才对，他身旁就有个丛林人，即便什么动作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不想借机捞一笔。怎么着，让你来跟我分个手就觉着能乱我阵脚？他许诺给你什么，你出卖了我多少信息给他，对，肯定是，否则他怎么那么有底气和黑渣叫板，原来是和你联手了——
　　“你够了。”精油无奈地说。
　　“我不够，你得和我说清楚，”墨沉也坐起来，字字珠玑，“展浔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啊，他就不是真的反黑渣，他们联手做戏给我们看呢，你说你怎么这么拎不清，你还真觉得他是想和你合作啊，他是想借着你对付我，你也不想想你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
　　“够了……够了！”精油猛地掐住了墨沉的脖子，逼着他不要再说。他恶狠狠地用目光剜着对方，完全不敢相信墨沉居然会这么想他。
　　是，墨沉说的都没错，别人找过他，也许诺过他某些他很想要的回报，可就是因为他没有要，他才会说出分手。只是没想到墨沉连分手都压根不觉得是他们感情的问题，全部，全部都是利害的交换，全部都是权力的争夺。
　　而哪怕看到精油的愤怒，墨沉的眼里也没有丝毫的对情感的不舍，而是轻笑一声，回击——“精油，是我扶你焊火帮上来，你以为他们哪个……随便哪个——能看得上你的焊火帮啊。”
　　你和你的焊火帮是什么档次，你自己有数。要不是有我护着，你连被人嘲笑都没有资格，“我不知道他们承诺给你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精油，你可以滚蛋，我不拦着你，但只要你敢跟我对着干，你看看我会怎么对你。”
　　那一刻精油说是震惊也不为过。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类要挟的话，居然是墨沉亲口对他说。
　　他以为他和墨沉有过美好，他以为即便当下已经看不上自己，但曾经的爱来不得虚假，他以为人是会成长与改变，可即便穿上了铠甲仍然会保留有柔软的部分。那部分是身为巡岗员的墨沉与不起眼的看场，是一段或许不值一提想起却仍然觉着温暖的往昔。是他们无可奈何分道扬镳后的回忆，也是他们不可磨灭的，曾经的单纯的自己。
　　可不是，在墨沉的眼里，精油什么都不是。他甚至连男宠都算不上，毕竟墨沉对他连欲望都没有，只是在不方便寻欢时，拿来舒缓需求的工具。
　　而即便墨沉之前就察觉出精油有背叛的企图，却在分开说出口时仍怒不可遏，不过因为他以为精油没有胆量，没有身份，没有资格说分手。毕竟是丢是留的权力只该握在墨沉的手里，怎么是他这个工具做选择。
　　精油像泄了气一样，放开了墨沉。
　　这会他没有伤感，没有难过，只是被汹涌的落寞包裹，就像他一个人坐在口岸，回味着和墨沉的曾经，瞥见阿柴的崽子到处采摘叶片时一样。只是那会的他还想放手一搏，而当下，他什么也不想。
　　“看来，我爱的是曾经的你。”精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墨沉也顺势翻身起来，他靠着桌子的边缘，看着精油一件件衣服穿上，听到这句话，淡淡地回应——“对啊，你也说了，那是曾经的我。”
　　当下的墨沉不是什么巡岗员，而是浊岗郡的郡长了。
　　门打开又关闭，房间变得沉寂。
　　墨沉静静地吸着烟，吸了一根又一根。烟灰洒落在他的指节，桌面，地板。
　　直到玻璃缸堆满了烟屁股，直到他擦了擦鼻子前的湿润，再用袖口抹掉了桌上的水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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