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千川

　　苏阿玉重新系好衣服，想着苏明轩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坚信是何维岳有了行动，他一定是来找过她了。

　　幸好之前何维岳给的玉佩去敲相府的门的时候就还回去了，不然还真是八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苏阿玉唤来晓月，对她耳语了几句，要让她去前院套套话，问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晓月是个机灵又外向的，她做这种事最合适不过。

　　晓月去到前院，见到平日里走得比较近的一个护卫。她假装满面愁容地自言自语着，那护卫小哥见到晓月如此，不禁开口问晓月有在烦恼何事。

　　晓月叹一口气，说道，“我们小姐知道今天何公子和城主闹了不愉快，可那何公子是丞相之子啊，白马城这样未免太冒失了，小姐就让我来问问莫护卫，怎么给何公子赔个礼道个歉什么的。我左等右等，没见着莫护卫啊。”

　　那护卫小哥听了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家小姐怎么知道这事儿了？”

　　晓月一脸的不可思议，说，“你认为我家小姐是傻的啊？她不聋不瞎，自己看不到听不见啊？”

　　“哦，”护卫小哥心里也同意，这种事怎么能瞒住嘛。“城主今日心情不佳，莫护卫现在没空呢。”

　　“哎，多大点事儿，一点小分歧。” 晓月继续诱敌深入。

　　“你管这叫‘小分歧’啊，你当时没在场，城主打了何公子一掌还不解气，若不是莫护卫拦着，我看何公子今日小命不保。”

　　护卫小哥压低了声音，观察了一下四周，又说，“既然小姐已经知道了，你还是回去叫小姐开解开解城主吧，我真怕白马城惹了丞相，落个性命不保，到时候我们这些人，也受牵连。”

　　“那何公子身体不要紧吧？” 晓月问道。

　　“上次受了那一掌还没两天，今天又挨一掌，口吐鲜血，我看哪，受伤不会轻，那何公子像头牛一样犟，每次挨了，还说着要再来。我都为他担心！” 护卫叽里呱啦像倒豆子一样说了许多。

　　晓月急着回去复命，嘱咐护卫小哥道，“下次何公子来了你可千万要来通知我们啊，千万要来啊，不然白马城就完啦，满门抄斩，你也没命，记住了吗？”

　　护卫小哥看着晓月匆匆离开的脚步，心里想着，但愿那个倒霉的何公子不会再来了。

　　苏阿玉听着晓月带回来的消息，不免担心何维岳，可现在苏明轩理智全失，不可能说得动他。苏阿玉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何维岳平安无事。

　　她本来还想着何维岳能有什么好办法呢，没想到是这种直来直去、莽着来的办法。

　　过了两日，何维岳又来到了白马城。他更加地憔悴苍白，看起来像好几日没睡过觉了，与游街那日风头无两的探花郎判若两人。

　　今日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苏明轩正在书房的窗前赏雨，听到何维岳又来的消息，这次竟奇迹般地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苏明轩挥了挥衣袖，说道，“别给他开门。苍蝇似的，眼不见心不烦，看他如何。”

　　何维岳见白马城不为所动，便退到了街上，跪在了雨中。也不让护卫给他撑伞，雨水淋湿了他的衣服，护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白马城虽不在闹市，但也是临街当道，来来往往也有行人。大家围着白马城门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苏明轩得知何维岳将他逼到如此地步，恨得是咬牙切齿。不得不让他们进了门。

　　何维岳今日一反常态，或许是精力早已不济与苏明轩争斗，亦或许是他独辟蹊径要剑走偏锋。

　　他见到檐前的苏明轩，毕恭毕敬地跪在了雨中，虚弱无力地说道，“请......请城主......让我......见......见一见阿玉姑娘。”

　　若是何维岳像先前那样挑衅，苏明轩还能出口恶气。而现在，面对着低声下气的何维岳，他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很。

　　苏明轩极力忍耐着，说，“何公子哪有跪我的道理，这让旁人看了去，岂不是置我于不义之地。”

　　何维岳伏在地上，只是说道，“请城主......允我见阿玉一面。”

　　见何维岳油盐不进，苏明轩气愤地说道，“你爱跪着就跪吧！” 便转身“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这一幕被院子另一头的苏阿玉看了个一清二楚。她赶紧拿过娇莲手里的伞，跑到何维岳的身边，也跪在地，拉着他的手，问道，“何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何维岳抬起头来，双唇苍白，虚弱地说道，“我在......践行我的......我的承诺。你终于来了，阿玉。”

　　苏阿玉用衣袖擦了何维岳脸上的雨水，一脸焦急，说，“你快起来，你看起来很不好，我让大夫给你看看......”

　　正在此时，苏明轩猛地一下拉开了门，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一对苦命鸳鸯。

　　“苏阿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明轩显然怒不可遏，他一把拽过苏阿玉握着伞的手，问道，“你在这儿跟他拉拉扯扯做什么？过来！”

　　苏阿玉手上的雨伞掉在了地上，她被强制拽到了苏明轩的身边。何维岳拉着苏阿玉的另一只手，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阿玉......” 何维岳仿佛在用毕生之力拉着此生所爱，他的指节发白，颤抖着，却绝不屈服。

　　苏明轩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上前一步，狠狠推了一把何维岳。何维岳仰面倒了下去，松开了手。

　　“人你见了，滚吧！” 苏明轩恶狠狠地说，拽着苏阿玉进屋。

　　走到门口，见何维岳没有动，苏明轩对他的随从喝道，“再不带他走，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苏明轩，你做了什么？你会害死他的？！” 苏阿玉震惊于他会对一个如此孱弱之人下重手，她一边想挣脱他的钳制，一边尖叫着质问。

　　苏明轩放开了手，眼睛像发狂的野兽，盯着苏阿玉，说道，“是他三番五次，不请自来，他这个样子，怪我？！”

　　“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苏阿玉也是怒不可遏，大喊大叫起来。

　　“你是不是喜欢他？你们是不是私定了终身？” 苏明轩抓着苏阿玉的手腕，将狂乱的她禁锢在墙上，继续恶狠狠地说道，“你休想离开我！”

　　苏阿玉也恶狠狠地回瞪着他，说道，“你真是令人厌恶！我对你、对这个地方，厌恶透顶！”

　　苏明轩嘴唇颤抖了几下，别过脸去，放开了苏阿玉。苏阿玉头也不回地开门，走进了雨中。

　　此后数日，苏明轩和苏阿玉二人成了“老死不相往来” 的状态。连洒扫的奴仆都意识到二人此番的矛盾前所未有，整个白马城陷入了一片阴郁之中。

　　又过了两日，良久未现身的三公主驾临白马城。

　　苏明轩一如往常来迎接公主，青芷钰见到憔悴不堪的苏明轩，心疼极了，说，“明轩这是怎么了，好久不见，怎么这样地憔悴了。白马城事务繁多，你自己的健康才是最要紧的事啊。”

　　苏明轩谢过公主的好意，问到此行的来意。

　　三公主笑着说，“我这么久没来了，明轩也不问问我的近况，难道要有事才欢迎我来吗？”

　　苏明轩连说不敢，便问了公主近况。

　　三公主说道，“我母亲的生辰将近，我最近啊，找了一位师父，在合力准备寿礼呢。”

　　三公主觉得苏明轩对此话题不感兴趣，便换了话题，说道，“我今日来，还真是有事。不过这事嘛，跟苏阿玉有关的，你把她叫过来吧。”

　　苏明轩只好让莫小兰去把苏阿玉叫来。

　　苏阿玉走进会客厅，给公主行了礼。她看了一眼苏明轩，他面容惨淡，双颊凹陷，眼中尽是疲惫。她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纵使他有超绝容颜，不好好善待，红颜易逝，在他身上也不例外。

　　苏明轩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哀怨地跟着苏阿玉。她仿佛一点也没受影响，容颜气色、身姿举止，皆如往常一般。

　　三公主开口道，“丞相之子何维岳在白马城受伤的消息前几日传得大街小巷都是，自然也传到了女王陛下的耳朵里。何丞相一生为国，鞠躬尽瘁，陛下自然要为护国老臣一个说法。这件事事关重大，陛下不想过早放台面来说，考虑到白马城与皇室特殊的情谊，就着我私下来传口谕，请苏阿玉进宫一趟，陈情前因后果。”

　　“这件事不关阿玉的事，是我与何公子的争端，为何陛下不问我？” 苏明轩觉得奇怪。

　　“都说是前因后果了，自然是阿玉最为清楚。” 三公主回道。

　　于是，话不多说。苏阿玉跟着三公主上了马车，向宫中驶去。苏明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叫莫小兰偷偷跟着马车，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三公主的马车直奔皇宫，进了宫门，却不去女王所在的正殿，而是去了西殿。苏阿玉没有来过皇宫，对路线一无所知，此刻心中只是惴惴不安，不知到时候女王会问她什么。

　　马车在西殿的一处宫门停下，青芷钰对苏阿玉说道，“今日是我帮朋友的一个小忙，你进去就知道了，完事后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说完放苏阿玉下了马车。

　　苏阿玉看着高大的宫门城墙，宫门的牌匾上书 “玄妙殿”。苏阿玉不知道此处是何人的居所，想必就是公主口中所说的那位“朋友”了。既然来了，那就勇往直前吧。

　　苏阿玉被宫女引入宫门，蜿蜒曲折的长廊走了一阵，最后来到一个大门紧闭的大厅。苏阿玉侧耳倾听了一阵，没有声响，又抬手敲了敲门，没有回音。

　　苏阿玉轻轻推门，门竟然开了。一阵奇异的香气袭来，苏阿玉也说不清这种感觉，觉得怪怪的。

　　踏入大厅，其实才更怪。

　　整个大厅昏暗得很，白色帷幔层层叠叠，地上却摆着很多蜡烛，排成了奇怪的形状，似星象，又似一些奇怪的符号。

　　苏阿玉觉得阴森森的，走得极慢，走到大厅中央才发现大厅尽头是一张挂着朦胧帷幔的床。

　　透过烛光，苏阿玉隐隐约约见到一个人坐在床上，还有一个人躺着。

　　见苏阿玉走近，坐着的那个人起身，从床上迈步下来。揭开帷幔，是一位美得摄人心魄的女子。

　　苏阿玉心尖一颤，暗自感叹道，“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人。”

　　苏阿玉又多看了两眼，似乎有点眼熟。这女子脖颈修长雪白，从下而上延至耳后的黑色荆棘，尤为瞩目。

　　啊，这个人，我见过，是美人轲。

　　原来是神女的住处。

　　苏阿玉行礼，嘴中说道，“见过神女大人。”

　　美人轲手执一把小折扇，她用折扇托起苏阿玉的下巴，说道，“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呀，苏小姐。”

　　苏阿玉不曾记得除了三人仙酒楼那次还在何时见过美人轲，不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美人轲指了指床上那人，说，“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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