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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打算分手吗?
清晨的教室,窗外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几道不规则光柱,程橙低着头,额前的垂落的刘海挡住半张脸,正在笔记本上机械地写着公式。
夏奈从书包里摸出一盒小蛋糕,轻轻推到她手边。
“吃点甜的。”
程橙这才抬起头,对上夏奈的视线。她眼皮有些肿,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轻声道了句好。
周亦哲单手撑颌,目光落在程橙的侧脸,他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什么话也没说。
陈嘉南是第一个凑过来的,小心翼翼地问:“班长…你脸还疼吗?“
“要不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点药?”
程橙的笔尖停顿,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没事,昨天冰敷过了。”
“陈嘉南,不会聊天就闭嘴。”夏奈冷他他一眼。
“我错了我错了。”陈嘉南连忙道歉,“不管阿姨怎么说,咱们永远都是朋友。”
“谢谢你陈嘉南。”程橙弯了弯眼,眼底像是蒙着层淡淡的雾,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后瞟了瞟,却又猛地收回去,逃避什么似的。
陈嘉南笑嘻嘻地安慰道:“等会儿下课请你喝奶茶,想喝哪家随便挑!”
周亦哲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右手从桌肚里握着瓶眼药水,手腕半悬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平日里那股玩世不恭的散漫,连同主动搭话的消遣,似乎都在这一刻蒸发得无影无踪,他就那么僵着,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谈尧靠在窗边,先瞥了眼程橙,又看向周亦哲,“以前怎么没见他这么怂。”
谢书衍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你行你上。”
谈尧啧了声,语气里裹着被噎到的不爽,“谢书衍,说句人话是会死?”
“你不就吃这套。”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谁看得上你这种高傲自大、毒舌刻薄的傻逼。”谈尧越说越狠,带上了点脾气,“最好现在就突发性哑巴。”
谢书衍抬眼扫了他一下,忽然开口:“过来点。”
谈尧皱眉跟他对视了两秒,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往前凑了凑,语气冲得很:“要干什么?”
“有东西。”
谢书衍突然抬手,指骨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伸向他的发顶,捻下一片细小的花瓣。
谈尧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
他面无表情,刚才那股气势汹汹的骂人意气,被这一下轻描淡写的动作搅成团乱麻,不争气的心脏越跳越快。
妈的!下课就把他的手剁了。
陈嘉南还在那边叽叽喳喳地说话,手舞足蹈地逗程橙开心。
程橙脸色疲惫,勉强地扯出笑容回应。
“儿子,”周亦哲终于动了,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别吵了,回自己座位去。”
空气恢复安静。
程橙被这道声音拽住了神经,不受控制地朝后方瞥了一眼,视线骤然和周亦哲撞在一起。
她心脏猛地一跳,看见周亦哲脸上漾开熟悉的笑,语气与往常一样:“橙子,手伸出来。”
程橙几乎是下意识地摊开了掌心。
周亦哲把那瓶眼药水放在她手里,左手点了点自己的眼下,声调带着惯有的随性,“都不漂亮了。”
程橙攥紧手心,冷硬的药瓶硌着掌心,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
她飞快地低头,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湿意,“谢谢…”
夜色笼罩,高三教室仍灯火通明,满室的紧绷,与篮球场上的惬意形成两道泾渭分明的溪流。18班的气氛窸窸窣窣,偶尔漏出一两串嬉闹,许志背着双手晃进来,目光扫过教室,“晚自习别摸鱼啊,尤其后排那几个,不准影响其他同学冲刺。”
他视线掠过程橙的空位,又唠叨了几句高三纪律才离开。
等脚步声彻底远了,吴家泽立刻往课桌上一瘫,冲陈嘉南挤眼,“南子,咱们去厕所抽根烟提提神呗?我困得眼皮打架。”
陈嘉南头也不抬,“不去,别影响我学习。”
吴家泽像是见了鬼,直勾勾盯着他:“你打高三起,就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
“突然揣了什么伟大抱负?”
陈嘉南终于停下笔:“为了避免以后去卖保险,我现在得为未来的“飞黄腾达”打下牢固基础。”
“我也不想去卖保险。”吴家泽抓着头发,满脸痛苦,“可我是真学不进去!我以后不会真就混不下去了吧?”
“放心,你看着就不像卖保险的。”
“真的?”吴家泽眼睛一亮:“那我看着像干什么的?”
“捡破烂的。”陈嘉南勾着嘴角坏笑,“城东废品站绝对有你一席之地。”
“去你的,你才捡破烂!”吴家泽瞪他一眼,“你全家都去捡破烂!”
这俩小学鸡,又你来我往地斗起嘴来。
周亦哲瞥了一眼,目光没多作停留就收了回去,往常总得插嘴消遣几句,今晚却出奇地安静。
陈嘉南啧了一声:“怎么还恼羞成怒了?亏我还想着以后拉你一把呢。”
吴家泽追问:“拉我什么?”
陈嘉南慢悠悠道:“搞个《泽南速递》呗,你跑腿,我接单。”
“总比捡垃圾强。”
吴家泽皱着眉:“凭什么我跑腿?”
陈嘉南一本正经点头:“凭你四肢发达,跑得快啊。”
“滚吧你。”
谈尧被吵得分了神,抬眼冷冷扫过去:俩傻子。”
陈嘉南吵到一半突然顿住,后知后觉地感到哪儿不对劲。他探寻的目光扫过去,落在兴致缺缺的周亦哲身上时,正瞧见对方起身,没声没息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陈嘉南琢磨片刻,倏地转身去骚扰谈尧,“尧哥,我怎么感觉狗哲状态不对?跟失恋了似的。”
“他不会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吧?”
…
空气忽然静了下来。
谈尧抬眼,突然问陈嘉南:“你觉得,他会和谁谈?”
这句听似冷漠的话里,藏着一丝陈嘉南全然没察觉的试探。
陈嘉南抓了抓头发,“不知道啊,没听他提过喜欢哪个女生。”
…
这颗脑子果然粗糙到无人能及。
谈尧面无表情:“你是智障吗?”
“现在应该不是了吧?”陈嘉南还挺认真地反驳。
“都能考六百分了,智力还没到及格线。”谢书衍慢悠悠撩起眼皮,语气里漫着点嘲弄。
“大学霸!你夸人好难听。”
谢书衍平静道:“我哪个字是在夸你?”
陈嘉南怒了一下,势必要扳回一局,“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迟钝,”
他眼神下意识地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有股莫名的微妙感:“有些事我还是看得清的。”
谈尧心头一凛,那瞬间,他分明感觉到那份藏于人后的秘密,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台面上。
他呼吸滞了半拍,心跳逐渐加速,那不是窘迫,也不是烦躁,而是一种害怕无法再继续藏匿的焦虑。
虽然陈嘉南没再继续点破,可谈尧此刻却莫名生出一股冲动。他蜷起手,绷着脸问:“我跟他呢?”
谢书衍侧目朝他看了一眼。
“啊?”陈嘉南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你是说你和大学霸的关系吗?”
谈尧冷冷嗯了声。
陈嘉南笑了笑,满不在乎地摆手:“害,这我早就知道了啊。”
谢书衍脸上没什么意外神色,依旧没作声。
谈尧皱起眉,追问:“怎么知道的?”
此刻他心里竟没有被当面戳破的尴尬,反倒是升起一股更强烈的烦躁,怕这层窗户纸被外人捅破后,引起无法控制的动静。
陈嘉南犹豫了一秒,挠着脸颊尴尬地笑起来,“大学霸把我们都当狗看,只有对你特殊待遇,那差别大的…智障都能看出来吧。”
他终究没好意思直接说:其实我看到你两亲嘴了。
陈嘉南还想再说点什么,谈尧已经面无表情地下逐客令:“头转回去。”
从这个话题结束后,谈尧就心不在焉了,他的视线明明落在摊开的题集上,笔尖却悬在半空许久没动,连页角都被手指无意识地捻出了褶皱。
谢书衍忽然站起身,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示意谈尧跟他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南楼的楼梯口,寂静的走廊没开灯,廊外的路灯斜斜切进来,在地上投出一片不规则的光道。
空气里静得只有楼下群虫的鸣叫,谢书衍就那么盯着他,一言不发。
谈尧靠在窗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有屁就放。”
谢书衍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你脑子在想什么?”
无声的沉默瞬间将流动的空气搅得粘稠。
谈尧原本不想说什么,觉得矫情,可面对谢书衍的注视,情绪根本无处遁形。
他指节紧绷,出神了好一会儿,喉咙才动了动:“我们…很明显吗?”
这一年多,他们在学校并没做出什么太亲密的举动,但连陈嘉南都瞧出了端倪…
那旁人呢?是不是也早就看在眼里了?
谢书衍云淡风轻,“你介意什么?”
谈尧垂眸凝视半明半暗的地面,声音闷闷的:“怕招麻烦。”
“我没觉得麻烦,”谢书衍说:“还是你觉得麻烦?”
“可能吗?”谈尧冷脸,语气硬邦邦的,“别人怎么看,关我屁事。”
可你不一样…
谢书衍眉梢微挑,语气带着点不满:“你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我了。”
“?”
谈尧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还是说,”谢书衍目光审视,“是我给的安全感不够,才让你净想些乱七八糟的蠢念头。”
“跟你没关系。”谈尧面无表情。
谢书衍垂着眼,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这么久还教不会,就是我的问题了。”
“不是。”谈尧的声音哑了几分,“是我自己的问题。”
原生家庭的藤蔓早已缠进骨血里,那些根深蒂固的影响哪是说散就散的。
纵然谢书衍再耐心引导,也像在剥一颗剥不尽的洋葱,刚压下一层顾虑,新的不安又冒出来。患得患失如影随形,谈尧既怕自己不够好,更怕稍有不慎,就把这份好不容易攥在手里的温暖弄丢了。
“要是被发现,你是打算跟我分手吗?”
谢书衍突然抛出的话像颗骤然炸响的炸弹,在谈尧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不想分。”
明明语气又急又笃定,尾音还带着点没压住的颤,可话音刚落,谈尧的脸上就绷出刻意逃避的生硬,带着点窘迫和烦躁。
谢书衍偏偏就爱看他这副模样。
“你什么也不用想,相信我。”
见谈尧抿着唇不再说话,谢书衍又问:“能做到吗?”
这句话听上去很飘渺,但是在潜移默化的依赖下,谈尧却觉得,如果是谢书衍的话,似乎都可以做到。
谈尧攥紧的指节松了松,别过头望向窗外,慢吞吞地,从喉间冷硬地蹦出一个“嗯”。
窗外拂来的晚风温吞而惬意,轻轻掀起少年额前的碎发,柔和的灯光,将他的侧脸勾勒成一幅生动鲜活的剪影。
谢书衍忽然上前一步,将人抵在窗沿边,俯身吻了下去。
“喜欢你。”
三个字混着温热的呼吸落在唇齿间,谈尧浑身猛地一震。这似乎是谢书衍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跳得又急又重,几乎要撞破胸膛。
落下来的吻越来越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所有的慌乱与犹疑,都一点点碾碎。
谈尧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这段关系有朝一日被推到众目睽睽之下,他会一个人扛下所有争论和麻烦,明明有对抗一切的勇气,唯独不敢说“我害怕失去”。
这人也从不多问一句,却总在恰到好处时,用行动稳稳接住他所有翻涌的情绪。
谈尧心里那个不乐意承认的念头,又一次冒出头来——
谢书衍,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那份混沌又缥缈的情绪,在日积月累下份量越来越沉,谈尧忽然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原来“幸福”这两个字,竟可以如此难以名状,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滋味,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几乎满得要溢出来。
晚风带着潮气拂过耳畔,沉沉夜色像层薄纱拢住两道纠缠的身影。
谁也没发觉,寂静暗处,一声几不可闻的快门轻响,已悄无声息地混进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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