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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
“这簪子不贵重,不喜欢就收着别戴了。”林惊鸿看着算是有样子的发髻,坐回了沙发上,话是对林莺歌说的,眼却未看林莺歌。
这簪子是早年间他还未发迹时自己做的,国复之日,落叶归根,这簪子是他对东北的信心。
“谢谢林先生,我会一直戴着的。”林莺歌说完,看着林惊鸿有些红了的侧脸,她咬着嘴唇微微笑着。
第四天清晨,轮船缓慢靠进青岛大港码头。林莺歌睡梦中听着王妈在做最后的清点,迷迷糊糊的醒了。
“到了吗?”林莺歌一睁开眼就看到林惊鸿一身玄色绸缎长褂,穿戴整齐的看样子是要叫醒她。
“嗯,不用着急。”林惊鸿说是说了,林莺歌还是一下子坐起来,跑去洗漱。
很快,林莺歌收拾好了,脸上略施粉黛,一身月青色旗袍,头发挽了低髻,戴着林惊鸿送的银杏簪子,脖子上戴了一串珍珠项链,右手戴着粉钻戒指。
林莺歌兴致勃勃的挽住林惊鸿的胳膊,高高兴兴的下了楼。要下船时,林莺歌注意到了那之前卖艺换蛋糕的叫王傻根的男孩。
林莺歌将手包里的银元都拿出来,走到一边,招手叫了男孩过去,跟他假模假样说了几句话,拉着他的手,将五块银元塞进了他的手中。
林莺歌怕他推拒,摇了摇头,她的银杏发簪随海风叮叮作响,“照顾好自己。”
林莺歌没听清男孩说了什么,大概是感谢之类的吉祥话,林莺歌做这些也不图这个,微笑了一下,在王妈的催促下,赶紧下了船。
“大少爷,老奴终于又见着你了!”一个跟王管家很像的老人一看到林惊鸿下了船,就迎了上来,林惊鸿给林莺歌介绍着这是王管家的大哥,也叫王管家就好。
“王管家。”林莺歌略点了点头,她看着管家身后那连三辆的黑色汽车,瞄了一眼林惊鸿。这可是青岛,家里有三辆轿车,林惊鸿还真是大少爷不假。
“少夫人果然跟少爷真是般配非常!少夫人您不知道,老爷一直担心少爷……”王大管家年龄大了,话也多,王五赶紧拉住了自己大伯。
“大伯,少爷和少夫人舟车劳顿都累了,先回祖宅吧。”王大管家听了,想着也对,请林惊鸿和林莺歌坐上了第二辆骑车,一行三辆汽车浩浩荡荡开回了林家祖宅。
林家大门是传统的中式牌楼设计,过了大门,到了西式的花园。
花园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花,佣人们看到了汽车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目送着汽车进了主宅。
最后一行三车停在一个西式喷泉旁,王五来给林莺歌开了车门,林惊鸿则自己开门下了车。
王大管家对此十分震惊,他还没来的及说王五什么,林惊鸿先带林莺歌从主门进了后院。
“大伯,我先跟着少爷进去了。”王五一脚就窜出去了,紧跟在林惊鸿身后,他才懒得听教训,这新瓶装的旧酒可不好喝,反正他不想喝。
阿三、齐二和小刀没跟着一起留在林家祖宅,他们搬了行李后,就在林惊鸿的安排下去了亨利王子饭店暂住。
“少爷,夫人让少夫人先去她那喝杯茶,讲讲话。”林惊鸿和林莺歌刚收拾了东西坐下了,气还没喘匀,夫人的贴身婢女就过来了。
“你去回了母亲,父亲说了祭祖前忙,他祭祖后见我们。祭祖前我们也不去扰母亲,有话祭祖后再说。”林惊鸿摆摆手,打发了那婢女。婢女还想再说什么,被王五好说歹说的“轰出去”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母亲吃人吗?”林莺歌拿了一块桌上刚上的茶点,是一盘蜜三刀,橙黄的糖浆外撒了白芝麻,像是黄土地上下了雪。
“嗯。”林惊鸿看到自己房中明显多出的一个彩绘花瓶,那花瓶不是中式的美,散着妖异。他心下不安,没有表现出来。
“嗯!”林莺歌拿起那块蜜三刀还没吃呢,“啪嗒”掉到地上了。
“不吃了吧,”林惊鸿倒了一杯茶,发现壶中赫然是日式抹茶,“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林莺歌看到了茶杯中的抹茶,眯眯眼睛,看着一旁的蜜三刀,重重点点头。
林惊鸿和林莺歌上了车,王五开着黑色奔驰,冲出林家祖宅。
车子很快停下,旁边的木柱上顶着黑漆金字匾额,上写着——春和楼,紫黑门柱两侧分居一只青铜貔貅,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
王五不愿意吃春和楼,他家里祖上就是参农,实在吃不下这血一样的菜。林惊鸿也知道,给了他三块银元,让他自己随便吃些什么。
王五道了谢,飞奔向附近一个煎饼摊,两分钱买一个夹油炸鬼和薄脆,刷面酱和腐乳的煎饼果子,再来一碗荠菜馄饨,他可太想这口了。
林莺歌盯着那俩貔貅,皱着眉,心里暗骂瞎改祥瑞,就没注意脚下那能照出人影的台阶。她的“哎呀” 还没叫出口,林惊鸿就扶住了她。
“小心。”林惊鸿整个胸膛擎在林莺歌背后,林莺歌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所以她一站稳了赶紧往侧面走了一步。她的银杏簪子就磕了一下林惊鸿的眼睛,他闷哼一声,没叫林莺歌发现。
待二人走进春和楼,穿贡缎长衫的跑堂很快迎上来。他看见二人先跪了一条腿问安,朝林惊鸿叫了声“爷 ”,向林莺歌叫了声“菩萨”,然后才带着二人落了一楼的座。
林莺歌刚没来得及躲,受了那跑堂的礼浑身不舒服。林惊鸿也知道,他直接点了菜,让跑堂离开了。
林莺歌和林惊鸿刚喝了一杯茶,菜就全都上齐了。
“这的葱烧海参最是正宗,尝尝看。”林惊鸿先给林莺歌夹了一只海参,才给自己夹了一块。
林莺歌咬了一口海参,她其实对海产一般,但这一口海参瞬间让她忘记了她不喜欢海鲜的事实。
海参柔软弹牙,一点腥味都没有,参里塞着火腿和干贝,外面浇着的汤汁咸香中有一点酒味和甜味。
林莺歌吃了后,觉得嘴里有些咸了,她盛了一碗清亮亮的汤,好像是叫素高汤,这是上了碗茶水吗?
她喝了之后就不认为是后厨上错了,那汤里絮状的白色块她没吃出是什么,她本是只想喝一口,但很快一整碗她都喝掉了,而且想再喝一碗。
林莺歌又夹了一口像烧鹅的菜,送入口中后,她又吃了一口。不是肉,是豆腐,鲜甜中能隐约吃出豆香。
林莺歌有些吃饱了,随意夹了一块包着蜜色的红彤彤小枣。味道是浓重的酒味混着甜味,她看着那枣子堆成小山的山顶上插着一根竹签,是金色的,她忍不住拿着金牙签,端详着。
“夫人,那是金子做的,您喜欢我再给您拿几个回去看着玩。”穿着西装三件套的经理带着一个跑堂缓缓走过来,向林莺歌解释道。
“不用了,谢谢。”林莺歌深吸一口气,放下了牙签。
经理向林惊鸿和林莺歌鞠躬后,左手向旁边一指,“林先生,林夫人,这是林老爷每日定的香酥鸡,林老爷嘱咐过若是您来了,定要给您上一份。”
他说完给跑堂使了个眼色。跑堂托着朱漆描金盒过来,打开食盖后撒了玫瑰盐。
“这是鸡鸣雪,您慢用。”跑堂说完唯唯诺诺,束手束脚的站到了一边。
经理也没走,林惊鸿看着他,他才讨好的赔罪道:“跑堂的没认出您,没带您去雅间,您还见谅啊。”
“是我要在一楼用餐的,跟他没关系。”林惊鸿说着朝林莺歌伸手,林莺歌将自己的手包递了过去。林惊鸿从包里拿出一块银元,递给左脸明显肿了的跑堂。
“爷赏的,你还不快拿着!”经理转头就变了脸,摆摆手让跑堂赶紧拿了钱。那跑堂拿了银元,连连作揖,下去了。
“我父亲经常来这里用餐吗?”林惊鸿拿出一块小黄鱼塞到经理的口袋,微笑看着他。
“林老爷不常来,只是一直留几份香酥鸡,要么给家里人吃,要么给这个……”经理说着,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并拢往下斜划一下,那是日本人的意思。
“好,谢谢。”林惊鸿摆摆手让经理下去了,经理点头哈腰的走了。
林惊鸿看着桌上的香酥鸡,帮林莺歌拆了一只鸡腿,自己吃了另外一只。
林莺歌吃了香酥鸡腿后再也吃不下了,林惊鸿找了跑堂结账,林莺歌先去了洗手间。
春和楼的门柱和屏风走过一个还有一个,贴着画的墙壁和活水鱼缸也大都相似,林莺歌出了洗手间后,不知道如何回大堂了。
林莺歌漫无目的的走着,无意间拐到了后门附近。与前堂不同,后门处堆着数个泔水桶,里面大都飘着海参。她皱着眉毛,刚想走回去,看到一个衣着破烂,带着耳罩帽的老人蹲在泔水桶旁边,好像在哭。
“老伯,你怎么了?”林莺歌没有靠得太近,她借着从泔水桶边缝透过的光,分辨清楚那老人大概是五十岁的样子,脸上黑红皴皱,抹泪的手掌皲裂的像老树皮,指缝里黑的是土,周身的海腥味都没办法被泔水的混乱腌臜气压住。
“对不住,太太,俺这就走!这就走!”老人佝偻着腰,艰难的起身。
“老伯,你遇到什么困难了?”林莺歌叫住了老人,那老人一听这话,又哭开了。
“卖参要交钱,俺交不起,老爷们抢了俺婆娘又带走了俺闺女啊……”老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悲泣在四月的风中更显伤重。
“老伯,你在这里等我,我替你交钱!你等我!”林莺歌没有拿着手包来洗手间,她退回春和楼,随手抓了一个跑堂,让他带自己回了大堂。
“惊鸿,快,我们快走!”刚结账时,经理说您刚已经结过的话让林惊鸿重新思考父亲的权势,拿钱办事很正常,钱都不敢拿还要做事,在父亲背后的是谁,已经很明显了。他正抿着茶,就被林莺歌拽着胳膊跑出去了。
王五早就吃完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刚他帮窝棚区的女人付煎饼钱,对方给的一块都放硬了的高梁饴。他看着林惊鸿和林莺歌出来了,本来要开车门带他们回去,没想到林莺歌拽着林惊鸿跑的跟退潮似的,一溜烟就没了。
“小畜/生,喊三声‘东洋爹’就给你!”
林莺歌拉着林惊鸿还没走到后门,就听到一声厉呵。
紧接着是一个稚嫩的童声,是个短头发的清秀孩子,“呸,你也配!来,一起给他唱个歌!
“哈巴狗,吠贼寇。汪汪汪,舌头伸出才不烫!”一帮孩子都跟在短发孩子身后,齐声喊道,最后还向那伙计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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