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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蹉阅水,半纪换流年
江沚以前总觉得听别人说高三的日子是过得很快的,他当时没有实感,轮到了自己才意识到,这句话其实没有错。
海大附中旁边有一个很小的辅导机构,机构里面设有一个名师辅导作业的课程,就跟自习室一样,每次轮值一个老师坐在讲台上,学生在下面自习,有相关问题就上去问。
那课收费很便宜,一堂课两个小时只需要二十块钱,包下一个学期只用一千左右,毕竟这种不是针对性的课程对很多人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因为报名的人实在太少,也不够一个年级开一个班,最后机构干脆将高一到高三不管文理科的学生都聚在一起,最后也才二十多个同学。
江沚报名了那堂课,每次也准时去报道,但是他几乎不会上去问老师问题,只是安静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
久了机构的老师就去问他为什么要上这堂课,江沚只是说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而已。
由于他这样子,就有人尝试在相关科目老师没轮值的时候问他问题,发现他总能很快地讲解,到后面他就成为了辅导班的一个‘兼职’讲师。
他倒是乐在其中,因为本身找他问问题的人也没有多到让他没时间学习的地步,而且在他看来,讲题本来就是一个可以巩固知识的好方式。
这个辅导机构本来就是一个私人机构,机构的老板是一个很好的女士,她见这场面就主动退了江沚交的费用,让他想来就随便来,反正只是占一张桌子的事。
江沚欣然接受,之后他回家的时间就逐渐变少,周末也经常在那里待上一天,尽管家里如往常般很少有人。
就这么过了很久,江沚的成绩不再是在年级前面那几个位置上换了换去,而是稳固在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钟焕在江沚回海市之后和他的联系也一直没断过,钟焕总是乐此不疲地给江沚分享他离开后自己的孤单日子以及和他回忆往昔,并夹杂着暗暗的开导。
江沚并不排斥,他本身就对钟焕带着纵容,也想让自己那段南江的记忆能在钟焕的讲述中减缓褪色。
后来,钟焕还借江沚这条线,和后者的的现任同桌吕秋搭上了伙,时不时地一起打游戏。
除了钟焕,像崔黎、贺晏心老师等,江沚也和他们保持着细微的联系,崔黎偶尔会来问江沚问题,贺晏心给江沚发过一些问候的信息。
江沚对任何人好像都是如从前那般温和的模样,但好像又隐隐约约地有什么东西变了。
江升和韩雪卉当然能感觉到江沚那细微的变化,他们自从那件事后就开始对江沚越来越上心,却发现对方和之前一样一直都不用他们操心了。
他学习一直都很自觉,生活起居也没什么让他们过多插手的地方。
他依旧会和江湄因为一件小事扯皮,会在韩雪卉在他晚归时端出一碗热面条而感动地抱住对方,也依旧会在江升应酬回到家时顺手为他冲一杯醒酒汤。
其实江沚一直都感觉韩雪卉他们太过小心翼翼了,自己从来都没有怪过他们,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因为那件事情变过。
只是那天他在黑暗的房间里抬起脑袋,看见门缝渗进来那道有些刺目的光时,觉得自己需要长大了而已。
他的人生也需要自己接手了。
*
翟万恒的二审最终审是在下一年的一月末开庭的,刚好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他当时的辩护律师换了,据说段衡因为之前帮代理人花钱买通证人的事要接受审查。换的辩护律师水平不高,加上犯罪证据确凿,这场最终庭审很快就结束了。
被告人最后陈述时,翟万恒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早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那些锋利的棱角也早就在家人朋友的白眼和厌恶中磨没了,如果不是张纺意坚持上诉,他可能一审的时候就接受了结果。
因为翟万恒是不公开审理,除了谭深父母,江沚他们无权进去观看庭审,只能在外面等着。
最终结果是苏律师告诉他们的,翟万恒被判处了五年三个月的有期徒刑,这是减刑后的结果,虽然并且向谭深父母赔偿了一百二十多万。
结果出来时江沚第一时间感觉到的竟然不是松一口气,而是觉得竟然只是这样的结果。苏律师当时其实也不是很满意,但到底已经是最终结果了,只能作罢。
江沚猜到了那天会有很多人去看谭深,所以他选择了快入夜的时候才去,当时火烧云把整个天空染的一片绚烂。
他照着苏律师发来的文件认真地把翟万恒的判处结果给谭深念了一遍,虽然可能已经有很多人先他一步告诉了对方。
待了半个多小时,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话,江沚就趁着天上的霞光还在离开了墓区。
下山时,明显比刚才上来时轻松了很多。
*
江升和韩雪卉的工作依旧有点忙,虽然他们已经挤出来了比以前多了好多的时间陪江沚他们,但高三那年的春节依旧没有空出充裕的时间回南江。
大年初六的时候,韩阳他们来海市了。
宋慧身体依旧健朗,一来到海市就有耐不住给江沚看身体,最后依旧是叹声连连。
给江湄把脉时她又发现对方气血涌动、心情不宁,显然烦躁阴郁情绪积压已久,但当时对方只是说自己又读研又上班太累了含糊过去。
大年初七那天韩南路拉着江沚到海市的城市沙滩上看电子烟花,江湄也跟着去了。
沙滩上人头攒动,很多人举着手机在那紧张地等着,场面竟然有一点熟悉。
他们来的刚好是时候,等了没几分钟,电子烟花秀就开始了。一道道带着电子光泽的光线划上天空,随着一声电子音效,那光点蓦地炸开来了。
随着电子投影中那炫彩的光辉化作烟花形状散开,片片的光点落下,周遭顿时惊奇一片哇塞哇塞的感叹声。
江沚看着这场景,可能是看过好几次了没有多大震撼,他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韩南路,笑着问道:“表哥,好看吗?”
“还行,比我们南江那放的烟花好一点,可能因为是电子的,花样够多。”韩南路实话实说,随口又问:“不过沚儿你在南江时有看过我们那的烟花吗?”
江沚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瞳孔依旧倒映着天空那璀璨绚丽的光彩,过了几秒钟他才回答:“看过一次,在浔江边。”
“浔江边啊。”韩南路毫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江沚的话,显然已经又被那变了一番样子的烟花引走了注意力。
江沚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却察觉到另一旁的江湄也没在看烟花,而是在看着他。
“姐,怎么了。”他问道。
江湄这时才移开目光,敷衍地说:“没什么。”
江沚虽然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态度,但难免还是有些无语,忍不住地小声叨叨:“每次都这样。”
江湄当然没有理会他那些屁话,她这时才肯看了一眼还在放着的烟花秀,声音混在火花炸开的脆响里:“江沚,又过了一年了。”
江沚听这话也望向天空的那片绚烂,像是学到了韩南路聊天的精髓,重复道:“是啊,又过了一年了。”
*
高考前四月份的时候,同校有好几名学生早早就走保送离开了学校,海大附中还拉起了横幅。
江沚中间借读加其他有太多疏漏,没有足够的竞赛奖项,所以走不了保送途径,只能依托高考。
张汝媛当时还感叹着说可惜了,明明他的各项条件也十分优秀。
江沚只是笑了笑,安慰自家班主任说:“可惜什么,走高考我没准还能有更好的结果不是吗。”
张汝媛看江沚这颇为自信的劲头,竟也掩不住笑了出来,感慨说:“江沚,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江沚疑惑地问道。
张汝媛看着办公室窗外那斑驳树影,才轻声开口:“我觉得你现在好像少了很多的顾虑,越来越为自己活着了。”
江沚听着张老师这句话,嘴角小幅度扬了起来,小声说道:“是吗?”少了很多顾虑,为自己而活吗?
张汝媛听到了江沚的话:“是啊,虽然老师觉得这样子其实也蛮好的,不过人不可能一成不变……”
“……老师也期待你能成长为更好的样子,毕竟来日方长嘛。”她最后说。
*
高考那天,南湾下雨了。
乔新月刚结束一场录音,从录音棚出到阳台上透气,他看到细细的雨丝飘下,外面街道的地面已经湿了,空气也带着湿润的气息。
这是他在外面找的一个工作室,在市区,旁边刚好有一所中学,此时街道上都是要奔赴考场的学生,车流涌动,交警在维持着交通。
乔新月看着那场景,突然有些恍惚。
这时,和他一起来录音的另一个同学也走了出来,看着外面的阵仗笑了笑:“又是一年了,感觉离自己高考的时候才过去不久。”
乔新月小声附和:“是啊。”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
“话说我堂妹今天也高考,我还没给她发祝福呢。”那男同学说着,掏出手机想补个祝福,一边还用胳膊肘了一下旁边愣神的乔新月:“你有什么弟弟妹妹要高考吗?”
“我没有弟弟妹妹。”乔新月回答,但却低下了眸子,看着垂在阳台栏杆上的一滴雨珠:“别的倒有一个。”
“别的?复读的同学吗?还是朋友?”那同学边打字边顺嘴问道:“那你给人家送祝福了没。”
“不是。”乔新月摇了摇头,浅浅地扬了扬嘴角:“他不需要我的祝福,高考也会顺利的。”
“那看来是个学霸啊。”男同学啧了一声感叹道。
乔新月没说话,只笑了笑,又看向了外面那飘飞的雨丝,眼睛里好像也浸入了空气中那湿润的水汽。
人对旧事物的怀念是无解的,就像他十分地清楚,自己不可能真正忘记心里那一个人。
*
好像下雨成为高考那几天的必备项目。
物化生三个科目已经在五月份考了,六月九号江沚考完最后的外语听说测试从考场出来时,海市也下起了雨,但很小。
他身边走过和他一样拿着考试袋的同学,成群结伴的,几乎没有人撑伞,细小的雨点落在人们发顶,像一颗颗白霜,又像是庆贺他们结束高考这个人生节点的礼花。
他们有的讨论着今晚的毕业晚会,有点在谈论着自己向往的大学,虽然可能在这三年里,他们已经就这个话题聊过好几百遍了。
江沚听到他们的话才忽然有些意识到,自己内心好像经常规避大学这个话题。
而现在,已经高考完了,看着周边来来往往的学生,他知道,是时候该破了那层束缚着自己的薄茧了。
江沚高考确实发挥得很好,虽然没有厉害到成为市状元,但也上了市前十。
他的成绩可以上首都更好的大学,但他规划了好久,最后还是选择留在海市,上了海交大。
崔黎没有达到她首都大学理想专业的目标,倒是和江沚一样去了海交大,做了更稳妥的选择。
钟焕没离开南江太远,他说他喜欢南江,不舍得走太远,就去了隔壁省的一所双一流院校。
其他的同学也几乎都是喜讯,吕秋本身成绩就是中等水平,他自己也是那种随遇而安的性格,最后也一样留在了海市,上了一所普通本科。
*
在高考填完志愿后,江沚时隔几乎有一年的时间,再次回到了南江,这一回他就待了有一个月。
南江时隔一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旅游业也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样子,游客不是很多也不稀少,恰恰好维持了这个小县的宁静祥和。
江沚每次从床上起床,看到窗外那熟悉的景色,都有点恍惚的感觉,就像他还在那个雨水充足的春夏季节里,从来没有出来过。
这次暑假韩南路参加扬帆计划,工作地点就在南江,每天就工作六个小时,好歹让江沚没有那么无聊了。
江沚本来就会骑自行车,在韩南路的教学下,他只用了一天就学会了开电车,练了三四天就可以十分平静地骑着电车上马路了。
他还经常和就住在东巷附近的钟焕碰面,骑着电车搭着他悠闲地在江边吹风,去拍照。
他们还和李云边、崔黎他们约了好几顿饭,一起回南江三中见了贺晏心。
中途吕秋也跑来南江玩了好几天,和钟焕顺利完成网友奔现的任务,只用了几天就开始以好哥们相称。
江沚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把南江这个小县摸清楚,中间又试着去喝了好几次油茶,最后他能细细品出了油茶那独特的味道,也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几碗。
吕秋来的时候,他就和钟焕带他去老乔家油茶馆试了一次,当时看着吕秋如当年自己一样露出那一言难尽的表情,竟然有点鼻尖发酸。
但江沚更多的时间还是在南巷,他喜欢坐在浔江边的观光亭里,看着江水流淌,看着带着斗笠的船夫摇着船橹推着游船驶过。
江沚刚回去那会儿还买了礼物去了岔路口前的奶奶家,奶奶还在,但他当时还见到了她的儿子和孙女。
聊天时江沚才知道,奶奶之前之所以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是因为她不愿意和子女去城市里住,感觉那里不自在。
但最近因为身体不好以及他儿子答应她会经常回老屋的原因,奶奶还是松口了,过几天就要搬去宁城住了。
往双栖山那边走时,依旧会经过乔家院子,第一次江沚竟然有些期待能看到那扇熟悉的院门半开着,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笑着唤他的名字。
不过,真正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是大门前那把有些落锈的锁,以及墙头垂下那些藤本月季的枯藤。
他愣神的时候,隔壁院子的大门被推开,里头的大娘走了出来,她是认得江沚的,便唤了他一声。
江沚当时还是忍不住问了大娘有没有见到乔新月回来过,但大娘只是叹了口气说:“小乔啊,我记得去年国庆的时候回来过一次,收拾了很多东西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他那时给我们买了一些东西,跟我们说大乔生病了,他要照顾他哥还要打工赚钱,以后很少回来了。”大娘继续说,语气带上了些感慨:“好久没见他了。”
重新到双栖山给谭深重新供灯时,江沚看到旁边压着两盏乔寒山和余断雪两张红纸的酥油灯像是刚换上去。
他当时急促地问依旧在门外扫着地听歌的无住和尚,对方却说,乔新月很久之前就说他之后可能不能及时来了,让无住隔一段时间就帮忙换一盏灯,他昨天刚换。
从双栖山回去的路上,没走几步昏昏沉沉的天就下起了雨。
江沚没带伞,只能狼狈地跑回家,但是路还是有点远,他回去到的时候已经被淋了个半湿。
舅妈见状急忙拿了条毛巾让他擦脑袋,赶紧去洗个澡防止着凉。
江沚当时看着自己裤脚滴下的那带着凉意的雨水,才真正地意识到,虽然南江的雨水依旧很多,浔江依旧流淌着,但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令他痴迷的春夏季节了。
他早该走出去了。
*
江沚是在大二的时候开始经营自媒体账号,刚开始是发一些自己的摄影作品,再后来偶尔拍一些摄影剪辑教程或日常、接单vlog,慢慢积累了一批粉丝。
他的短视频创作逐渐找准方向,开始稳定更新旅游类视频,质量也随着他的阅历和能力逐渐提高,最后他成为了一个旅行摄影类自媒体创作者。
带着专业摄影设备探索世界独特地点,呈现高质量摄影作品以及旅游经历,到大四毕业时,他已经有了三十几万粉丝。
大三的时候,江沚用自己做自媒体和兼职攒来的钱和两个的朋友一起开了一间摄影工作室,主要做风景写真。
两个朋友一个是视觉传达专业的、摄影技术也很好,另一个是学管理的,都是江沚的同校学长,已经毕业了。
刚开始三个人只是小心的摸索,在网上接一些单子,江沚和那个会摄影的朋友和顾客商量好抽时间去完成。
工作室进展很顺利,江沚他们也积极寻找合作,后面还招揽了好几个业务能力可以的常驻摄影师,拉来了服装妆发、场地供给等相关合作,业务扩展到了场景搭建写真或旅游、结婚跟拍等。
他们的工作室逐渐在业内打响了名头,江沚大学毕业时,工作室已经做得很大了,还预计筹备开一个分店。
江沚的摄影水平多年练就,整体风格非常鲜明,他接单量非常多,也很受欢迎,但更多时候他都是奔波在路上。
由于江沚本身就是合伙人也可以说是老板之一,他和另外两个朋友利益分配十分明确,所以工作室主要是由学管理那个朋友在管,他更多还是负责接单。
江沚在大学毕业后忙了一段时间,后面就开始定期接单,他会开放一段的接单时间,在那段时间内完成所有在时间内的预约单子,之后就回暂停工作一段时间。
暂停工作的时候,江沚就会去旅游,大学时他自己独自去了很多地方。大学毕业后,他更自由了,没有那么多时间的约束,去的地方也更远、更广阔了。
在大学毕业一年多后,他在成为一名职业摄影师的同时,在短视频平台上的粉丝慢慢涨到了两百多万。
他的生活好像这种停顿与奔波的生活中逐渐进入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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