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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骤燃七
王盼儿再次苏醒时,已是夜班三更。
她的窝棚前燃了一小簇火堆,王逍瑶席地坐在火堆侧边,正借着火光,执木炭磨成的笔,在粗粝的草纸上奋笔疾书。
王澄曦将头靠在她腿上,睡的正香。
王盼儿支起上身,心脏已经恢复如常,只剩太阳穴周围,还隐隐有皮筋在弹似的痛意。
听闻动静,王逍瑶转身查探,带的躺在她腿上的王澄曦也一个机灵,咕噜就从地上爬起来。
见姐姐已醒,马上凑到姐姐跟前,拉起手就是搭脉。
“已无大碍。”
王逍瑶松了口气,放下手中草纸:“姐你知道么,当时你一个倒栽葱,都给瘦猴吓成结巴了,还是红绡姐冷静,当机立断背你下山来找陶妁姐呢。”
王盼儿皱着脸问:“我这是怎么了?”
王澄曦抢着答道:“盼儿姐积劳,又逢悲恸,心脉不支,这段时日得好好养着了。要保持心性平稳,莫再大喜大悲。”
并不是王盼儿情绪起伏过大,只是消息太突然,她一时无法消化。不久前还打趣嬉笑的人,如今泯于战火中,有几人能做到心无波澜。
把王澄曦拢在怀中,王盼儿道:“世事无常,幸好我还有你们。”
王逍瑶也跟着,把头搭在姐姐肩膀上:“等事情了解,我们一道去祭拜大安镇的百姓。”
提及他们,王盼儿又忍不住冒出了泪花,她哽咽着抱住了两个妹妹,点点头,应下来。
王逍瑶眼见气氛又要转悲,赶忙岔开,另找了一个话茬子:“对了姐,你昏迷时,李将军给我们来了信件,你想看么?”
王盼儿吸了吸鼻子,道:“拿来看看吧。”
这是一封很诚挚的感谢信。
军营已经收到他们运送过来的物资,这几日战士们已经不需要再饿肚子了。
李德诚领兵多年,头一回在战时受到百姓的支援,那些号称铁血的士兵们,吃着流民们山里刨出来的野菜都感动地红了眼,大伙儿皆是万分感激。
感激过后,便是李德诚愧疚的自表。
当日师爷投敌,主动开了城门,才容北狄轻易进犯。然晋州府内,城防牢固,易守难攻,军备库中还存放有大量的火药炮弹,每每整军攻城,都是无功而返。将士们吃了百姓的粮食,却夺不回他们的家园,心中惭愧。
李故而德诚找来副将商议,晋州府不是主战场,他们防住北狄不继续进攻扩散就行。主力军在雁门关也受这粮食短缺之苦,而进攻比防守的消耗多许多,不如将营地输送的物资转运到雁门关,加强主力军的战力。若是王盼儿姐妹担心军营贪墨,也可以在转运的小队中安插营地的人进来。
这才是这封信最主要的内容。
王盼儿合上信件道:“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王逍瑶点点头:“你说过李将军同姐夫算一个阵营的人,我自然信得过。况且姐夫也在雁门关,盼儿姐你想雁门关告捷的心,并不会比将士们少吧。”
王逍瑶对王盼儿一声不吭在上京结婚颇有微词,带着机会就要揶揄自家姐姐。
王盼儿被侃的已经麻木,皮笑肉不笑道:“整个营地里,该数你最贫,瞧瞧你现在胆子大的都能给天捅窟窿了。你赶紧带着澄曦回去歇息,澄曦还长身体呢。”
.
雁门关中。
运送粮食的士兵,趁着月色从晋州府赶到了前线大军的营帐中。
夜中有异动,放哨的士兵警铃大作,吹响了军哨。
全军集结后,没想等来的是一车一车的粮草。
大将军韩彰傻了眼。
飞鸽上京的传信,不过才四五日,怎得就能把粮草运送了过来。
他再三确认押送粮草的士兵确是自己人,才去翻看车中物资。
多是野菜与根茎薯类的充饥之物,肉类也只有看起来像野禽与野兔的小动物,这是拨给他们塞牙缝呢。
他问运送粮食的士兵:“你们哪来的粮草,这是要打发我们呢。”
士兵抱拳半跪在地:“回禀将军,是晋州府的流民听闻军营粮草短缺,特意去周围山里给打来的野菜野味,李将军说我们吃了也收不回晋州府,便将这些吃食运送至大军中来。”
闻言,韩彰眼中的嫌弃立马转为敬佩。
晋州府的百姓自己都流离失所,还想着要给军队供上粮食。士兵们眼看着就要挨饿,此时收了这些解燃眉之急的食物,但凡有人敢抱怨一句,都该军法处置了。
他赶忙吩咐下属:“快去把郡王爷请回来。”
粮草吃紧,沐川带着莫风衔影他们出去山里打猎了,被请回来时,军营的气氛已陡然不同。
沐川取下弓箭交给莫风,又指挥着人,将马背上驮着的猎物搬运到灶台。
天已转凉,山中夜间起了寒霜,许多小动物已经开始步入冬眠,想要打猎并不容易。
他们在密林中辗转整日,看着丰盛,不过一也就是军营一顿的口粮。若是长时间辗转于山中捕猎,猎物只会越来越少。
沐川不知道什么事情值得韩彰如此兴奋,问到:“有事发生?”
韩彰指了指停在营帐前平底上的一车车的食物:“您看!”
沐川视线随着韩彰的指着的方向探去,瞬间瞳孔地震,莫风的嘴长成了圆形。
衔影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问道:“这是哪来的?”
士兵们随时需迎战,空闲的时间都要抓紧歇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吃食?
韩彰递上一封信件:“这是李将军送来的。”
信件韩彰已经看过了,内容很简单,只说了食物是城郊流民营地送来的,可以放心食用。
衔影随意扒拉了一下,看向沐川:“这是王妃与二姑娘的手笔?”
沐川看着一车车食物,轻轻勾了勾嘴角。
这手笔似曾相识。
他刚刚踏入晋州府的地界,就被流云商会和赵知府的势力追杀受了重伤,好在苍天有眼,他不命不该绝碰上了王盼儿。
先是在王盼儿手上捡回了一条性命,再是靠着王盼儿进山刨野菜果腹,二人才在当人人避之不及的停丧房内苟活了三日,顺利度过最是危险的时光。
去山里打野,十之八九是王盼儿想出来的招,再由王逍瑶领着流民们付诸于行动。
衔影见沐川没有否认,兴奋对着韩彰道:“那放心吃,王妃和二姑娘、就是流民营地的那位阁主,她们开了药膳馆,能通医理,这些野菜或难以下咽,但绝对是能够填饱肚子的无毒之物。”
送粮食的士兵闻言,也抱拳道:“韩将军,这些我们吃了好几日,都没出问题,等明日营地上的百姓挖了新的菜,我们再运送过来。”
“还有!”韩彰难以置信,“他们营地流民不少,不能因为顾着军士,不管百信死活吧!”
莫风道:“韩将军多虑了,二姑娘带着手下的人,将晋州府的粮仓都搬出来了,流民营地的伙食定是比我们更好。”
在场的众军士:“!”
好有匪气的女郎,能干出这么有血性的事情。暂代知府的师爷弃城,若是她们没将粮食运出城,这些米面必然要成北狄军队的口粮,北狄已经兵强马壮,要得了这么大的粮仓,更是要令人头秃。
韩彰把心放心肚子里,对着沐川深深鞠了一躬:“末将代全体将士们谢过王妃,不日凯旋,请郡王领路,末将定要给王妃与二姑娘各敬三杯!”
沐川眼中闪着藏不住的自豪:“韩将军言重了,明日让将士们饱餐一顿,才不辜负百姓的心意。”
流民挖了野菜送来军营的消息,很快便在将士们口中传开。
他们苦寒数日,终于又能热乎乎的填饱肚子,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尽管是粗糙的野菜野味,下肚后竟是要比吃了军粮还更有力气。
朝中那些贪墨之辈,延误军机可恨至极,但他们身为将士,是以保家为民为己任,何况还是怕他们饿肚还要专门打野送来吃食的百姓。
一时间,镇北大军士气昂扬,本是胶着的局势开始明朗。
大军成功取得首胜,破了北狄新王战无不胜的神话,而后的战役更是连连告捷。
等着朝廷押送的辎重到达晋州地界时,北狄已然溃不成军。
军中常言穷寇莫追,但北狄已被攻得落花流水,不成气候,韩彰看准了形式,一声令下,大军奋起直追,包抄围剿,成功取了北狄新王的项上人头。
大败北狄主力军后,镇北大军开始沿路收复失地。
晋州府是最先要攻回的,谁想大军兵临城下,未等韩彰发令,州府内留守的北狄士兵已开始丢盔弃甲,走的走,散的散。
韩彰不费吹灰之力一举重开城门,将没来得及逃跑的北狄人,尽数灭杀干净。
他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郡王,将流民接回营地的任务,就交于您了!”
大捷的消息比沐川先进入流民营地,百姓们已经开始在收拾家伙准备返回家园了。
知晓李将军肯定会派人告知,王盼儿与王逍瑶提前背着包裹站在营地门口翘首以望,等着确切的消息到来。
终于,马蹄声渐渐从山谷外传来。
令人欣喜的是,来人不是传信的士兵,而是沐川。
王盼儿远远便认出了她的身影,激动地抓住王逍瑶的胳膊晃了好几下。
王逍瑶很不适应:“姐,你突然陌生地令人害怕。”
王盼儿一个眼刀过去,王逍瑶乖乖闭上嘴。
沐川风尘仆仆,看见王盼儿迎在最前方,眼睛亮得灼人。
王盼儿对着他张开双臂,他也相当识趣的跳下马背,就将王盼儿拥在怀中,抱着原地转了好几圈:“我们赢了!”
王盼儿搂住沐川的脖颈,笑的牙不见眼。被沐川放下后,她立马扯着他来到众人面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夫君!”
王逍瑶有些吃味,瘪着嘴,怪腔怪调小声叨叨:“这是我夫君。”
沐川耳力好,顿时眼神就扫过来。王逍瑶有些不服气,手心朝上神到沐川眼前:“改口费呢,沐川哥!”
吃味很正常,姐姐出去游玩一趟,就莫名其妙把婚礼办了,换做正常娘家人都难以接受吧。
沐川理解,不过他现在身上没有银两,只得好声好气哄着这位小姨妹:“我们准备晋州府再办一场呢,到时候指定给你个大红包!”
除了沐川,不会再有更好的姐夫人选了。王逍瑶心里门清,也不会真为难沐川:“那还差不多。”
此时挤进来一张娇嫩的小脸蛋,用略带嘶哑的嗓音,小声问道:“那我也有么!”
沐川惊喜,揪了揪她发髻上的小包包:“有有有,小澄曦的当然不能少!”
衔影也相当震惊,在王澄曦一旁蹲下后,忍不住逗她:“我们澄曦说话都这么利索了,那你说说,该叫我什么?”
王澄曦脸刷地一下红了个透,她扭捏半天,才支支吾吾喊了一声:“衔影哥哥。”
嘶哑的嗓音也压不住这四个字中又甜又糯的语调,众人见状,纷纷笑起来。
王盼儿从王澄曦的扭捏中,品除了一丝娇嗔,趁着大家说笑的功夫,她把沐川拉倒一旁,压低声音问:“衔影成婚没,有中意的女孩不?”
沐川轻笑出声:“他?还是个没开窍的木疙瘩。”
笑着笑着他觉察出王盼儿别有深意:“怎么,你想给衔影牵红线?”
哪还用得着牵线,王盼儿指着王晨曦道:“澄曦好像挺喜欢他的,要是衔影没这个意思,抑或嫌弃澄曦非完璧身,我自会去打消澄曦的念头。”
沐川摇摇头:“这又不是澄曦的错,她本就是受害者,怎还可去承担他人的恶意,衔影要是因为这个看不起澄曦,他就不用跟在我身旁了。”
沐川看着衔影把王澄曦逗得又是跺脚又是嗔怒,补充道:“澄曦是衔影捡到的,当时黏衔影黏的最紧,想必带了些缘分,由着他们自己玩去吧。至于我们,该回家了!”
他招招手,踏雪长嘶一声,欢快地凑到了许久未见的女主人跟前,亲昵地蹭了蹭。
王盼儿抚了抚它鼻头的鬃毛,翻身上马:“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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