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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孟振云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着,目视正前方的病房。
妻子入舱后,家属不能探望。他就只能远远守着,看着。
自从结婚,这还是两人分开最久的一次,他莫名有些害怕。
还有自责。
深深的自责。
若早带她体检,就不会拖成这般。太疏忽太大意了,她说没事,他就信了,万一她要……
他在日光下打了个寒颤,挺直的背慢慢弯下去,双手捂住了脸。
良久,他回过神来,惊觉身旁有人,一扭头,见是孟鸿,立即又别过头。
他是父亲,是一家之主,不能让人看见颓废无支的样子。
其实,孟鸿早就发现了。
他的父亲没有想象中的强大,他也只是一个男人。
自从母亲昏倒入院,他那花白的头发就渐渐变的雪白,人也日渐消瘦,说话也不复往日的坚决。
跟医院沟通时,也会喊上他,需要签字,也让他来。
就连从不离手的古琴也搁置了。
此刻,望着那有些伛偻的背影,他倍感心酸,这是他的父亲啊。
“爸,咱们吃饭吧。”他轻声道,把手里的饭盒放在长椅上,“今天有鸡蛋羹,您尝尝。”
“嗯。”孟振云转回身,接过儿子递来的筷子,“小妍来电话,明天会赶过来,小邓来不了,说到周末再来。”
孟鸿把橙子用小刀切了,放在父亲手旁,“下午,要还咳嗽,就让医生给看看。”
孟振云点了点头。
父子并肩而坐,开始用饭,都没再说话。日光照着,饭菜热着,两人周身从里到外开始变暖,一种熨帖的暖。
迷糊中,林蔚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在喊她,她想应答的,却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他此时该在照顾他母亲的,怎么会来找她!
对,一定是幻听。
她放下心,强迫自己睡去。只有睡着了,才不会那么难受。
“小蔚!”
一个久违的声音,她睁眼望去,果然是母亲。
母亲正端了青团上桌,笑着冲她招手,“快来,趁热吃。”
“妈!”她跑过去,抱住她,“妈妈!”
“你都多大了,还撒娇!羞不羞?”母亲捏了捏她耳朵。
“妈,你怎么不来看我!”这么多年,她无数次想与她在梦中相逢,却是不能。说着,更是加了气力,紧紧抱定,“妈,我很想你!”
“我一直在看着你啊。”母亲看着她的眼睛,无限慈爱的,“你呀,就是胆子小!多练练就好了。”
“妈!”
“好了,青团再不吃,就凉了,你又不能吃凉。快些吃,吃饱了去上学。”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妈,你等我回来啊。”
“嗯。快去吧。”母亲冲她挥手,“我看着你走,大胆点儿,你是妈的女儿呀,这点儿魄力还没有吗?”
她点点头,推开门,门外有光,光芒耀目,她不由眨了眨眼,待适应后,就看见了一张俊朗的脸。
“孟鸿?”
“是我。”他又惊又喜地望着她,“林蔚,你醒了,太好啦!”
说着,眼泪滚滚而下。
她定定神,看看四周,确定自己身在病房,“小晨呢?”
“护士带她洗澡去了。”他握住她手,“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她摇头,“你怎么在这儿?陈姨呢?”
移植手术结束当天,他就来了,这些天一直守着她。医院方面虽有微词,但听了王勤的陈述,知道情有可原,且手术已然成功,也就没有赶他。
“妈很好,再有两周就能出舱了。医生说,只要好好护理,按时复查即可。”
她笑起来,惨白的面上有了血色,如一朵杏花,“太好了!太好了!”
笑着,抬起手,抚上他面,“你哭什么?都好了,不是吗?”
是的,你醒了,就好了!
他望着她,“林蔚,请你原谅我,我对你撒谎了。”
她怔然,“可是陈姨……”
“不,是我。”他慢慢立起,“我不跟你做朋友了。我从来都不想跟你做朋友!”
“我爱你!”他俯身抱住她,“林蔚,我爱你!”
咚咚。
是他的心跳。
咚咚。
是她的心跳。
很快,她就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了。
咚咚,咚咚。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是爱。
爱己,爱人。
爱己是篱边摘豆,月下观花。
爱人是登山观日,出海垂钓。
只有勇敢的人,才能体会这两种快乐。
林小姐,我衷心地祝愿你,祝愿你跟孟先生,幸福快乐地过日子!
——钱海燕”
六月,“谢谢你爱我——孟鸿大提琴独奏音乐会”在柏林音乐厅拉开帷幕。
时隔一年,终于又能听见他的琴声,乐迷们喜极而泣。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孟神跟之前大不一样。
他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金戒指。
“孟神结婚了!”
“这一年他不是在康复吗?敢情是去结婚了!”
“新娘是谁啊?谁抢走了我的男神?”
激动的粉丝们跟工作人员打听,只被告以“无可奉告”四字,想围堵本尊,却是未果,又去天雄音乐微博下追问,也没得到回应。
“难道是假的?只是戴着玩?”
“那戒指好素,没点设计,肯定不是品牌,说不定是假货。孟神结婚肯定不会用的。”
“没有女人能配得上他。去年那种种绯闻,不都否认了吗?这次天雄都没声明,一定不是真的!”
“那为什么不否认啊?”
“否认什么?你见他何时主动说过自己的私事?他在采访中,不是说过嘛,要做琴手,音乐人,而不是明星!”
议论纷纷中,时间来到九月。
九月的百花镇,已入了秋,天高气爽,山林渐染,举办宴席很是合适。
从春天拖到夏天,镇长认为邓校长的婚礼不能再拖了,就给定在了九月十号。
又是教师节,又是礼拜六,很好嘛。
以后就是教师节跟纪念日一起过,双重纪念,双重祝福,更好!
邓晓艾跟孟妍一商量,也就同意了,但谢绝了那些繁琐的仪式,只请大家吃酒。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不知怎么想的!一辈子的大事,就马马虎虎地办?”镇长道。
“一点儿也不马虎!我们领证了,受法律保护,还有家人亲朋的祝福,足够了!”孟妍回道,“您不常说,人要惜福吗?我们谨遵您的教诲呢!”
袁鹏在旁帮腔,“镇长,咱这不还拍照、录像吗?够热闹了!太繁琐,累着邓校长,怎么洞房啊!”
镇长哈哈笑着忙去了,孟妍急的要打袁鹏,“你果然吐不出象牙!”
“行了,我的孟大小姐,你就体谅体谅单身人士的孤苦吧!”袁鹏推一把晓艾,“快管管你媳妇!”
“我们家妍说了算。”晓艾诚实地道,抬手轻轻牵住妻子,“今天就算了,好不好?”
袁鹏真受不得这个,当即跑出办公室,去寻孟鸿,但转了一圈也没找见,只好乖乖去收拾相机。
“见色忘义啊,一个个的!”
此时,孟鸿正跟林蔚在山中散步。
两人手牵着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在日光下闪闪亮亮。
这是她父母的婚戒。决定独自生活后,她就把母亲的那枚戴了,以挡桃花。
但没挡住他。
他买了钻戒,又让她给退了,她把父亲的那枚给了他。
“妈妈,孟老师,你们看——”小晨从前面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束野花,紫黄两色,很是可爱。
他们手续都办了,孟鸿也住到了家里,但小晨试着喊过爸爸,觉得别扭,就还是依原来的称呼。
这倒也好,毕竟他们是隐婚,一切如常,至少在父母面前不会露馅。
隐婚,是林蔚的选择。
一则不想惹恼陈巧芬,她正在恢复,身体受不住;二则不想声明解释,她只想安安阿静静地过日子。
当然,双亲面前总有瞒不住的一天,但现在能瞒一天是一天。
他都依她。
“我也有。”李晓剑跟过来,举起一把粉白的小雏菊。
三月,赵岚跟小范去看电影,回来路上遭遇车祸,双双身亡。
林蔚就把晓剑接了回来。范家来争财产,经法院调解,现金存款给了范父范母,两间超市及楼房都归晓剑。因晓剑爷爷年事已高,超市、楼房由其舅舅代为经营看管。
“都很漂亮,一会儿拿给孟老师。”林蔚道。
将说完,就见两个孩子齐齐把花捧给孟鸿,她一怔,忍不住地笑,“是给孟妍老师!”
那三人也跟着笑。
“那我们现在就去。”晓剑拉着小晨往学校跑去。
“对了,一会儿……”
不等她说完的,他就点头,“知道,会放好的。”
他们说的是戒指,他的金戒指不能让亲朋特别是双亲看见,他回锦绣苑,都是摘下来放在颈间的平安符袋里。
金风拂面,树影婆娑,闪闪耀耀的日光中,两人手牵着手,继续前行。
“柿子要红了!”她抬眼看着一个个挂着红彩的牛心柿,叹道,“真快啊,又是一年。”
“年年岁岁柿不负,我的真心君知否?”他笑着问她,这些日子,陪着两个孩子写作业背古诗,他都能溜占两句。
多蠢的问题啊!
她才不答。
他不依了,一把将人拥进怀里,“回答我!”
“知道,我都知道。”看着那双黑亮亮的眸子,她再说不出别话。
“那我们是不是得抓紧时间了?”
“嗯?”
他咬着她耳朵说了什么,她脸顿时就涨红了。
“好不好?”
“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
迄今,她大胆做了两件事。
一是独自生了女儿,为此她一个人去了酒吧,结果就遇上了他。
一是改了不婚的誓言,自是因为他。
他,好像总能让她更大胆一些。
良久,她点了点头。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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