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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古破晓(十六)
“真是让人羡慕呢!”卧晓枝不由得感叹。
褪去警惕与不得不伪装的成熟,江宛发觉,卧晓枝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她只身一人,以身入局,埋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令江宛敬佩。
“卧姑娘侠肝义胆,有勇有谋,才真的值得人羡慕。”
卧晓枝感动不已,江宛的话正戳中她的心窝。
“好了,既然我们已经窥探到这里的秘密,趁天黑赶紧离开吧!”
四人悄无声息地潜出粮仓,紧贴着高墙,小心翼翼地挪向大门。
江宛率先抵达门边,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推了推,门扉纹丝不动,入手处是冰冷的铁锁和坚不可摧的门闩,显然从内部被牢牢锁死。
她心下一沉,压低声音对身后三人道:“门锁死了,强行破开动静太大,必定会惊动守卫。”她抬起头,目光投向那格外高耸的围墙,“只能从这里翻过去了。”
墙垣表面并不平整,提供了些许借力之处。
为了确保不落下任何一人,他们决定协同行动。
野草凭借矫健的身手,几下便攀上墙头,卧晓枝紧随其后。江宛是四人中轻功最厉害的,她动作利落,无需借力便可登上高墙,随即回身放下一条由撕开的布条临时结成的绳索。最后,墙下的宫泽尘抓住绳索,在墙上三人的合力协助下,也成功攀上了墙头。
然而,就在他们四人刚刚在狭窄的墙头上稳住身形,准备寻找合适位置下墙的瞬间,一队举着火把的巡逻守卫恰好从墙角的另一侧拐了过来。
火光瞬间将墙头上突兀的身影照得无所遁形。
“有人!有人越狱!”为首的守卫扯开嗓子大喊。
刹那间,黑暗中渐渐躁动起来,远处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糟了!”江宛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墙下。
就在不远处,那条白日里运送粮草的车道上,竟有两匹看起来未经驯化的野马,正低头嚼食着白日里从粮车上漏下的粟米。
江宛当机立断,指着那两匹马道:“看到那两匹马了吗?我们看看能否驯服!”
“好!”
生死关头,无人犹豫。
四人沿着墙内侧一些凸起的砖石和缝隙,尽可能地减缓下坠的力道,先后滑落地面。
脚一沾地,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两匹野马。
江宛与野草都是有过实战经验的人,特别是江宛,自幼通晓马性,驯服过上百匹烈马。
只见她冲向较为高大的一匹。
那马察觉到生人逼近,警惕地扬起头,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
江宛身速不减,在接近的瞬间侧身一闪,避开马头正面的同时,左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一把攥住浓密的马鬃,右手则就势紧紧环抱住马颈,整个人瞬间压下。
野马受惊,发出一声嘶鸣,猛地扬起前蹄,试图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入侵者甩下去。
江宛却借着马身扬起的力道,腰腿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轻盈的羽毛般凌空一旋,惊险万分却又稳当地翻上了光秃秃的马背。
她一上去便立刻伏低身体,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双手紧抓马鬃,任凭身下马匹如何暴躁地跳跃、扭动,她都如同跗骨之蛆,牢牢贴合。
另一边的野草则低吼一声,扑向那匹较小的马,根本不给马匹反应的时间,双臂猛地锁住马颈,利用自身的体重和冲劲,硬生生将马头向下压去。借着马匹挣扎的力道,一个蛮横无比的翻身,竟也成功地跨坐了上去。
两人刚刚勉强控住马身,还未来得及喘息,“狗圈”那沉重的大门便轰然洞开。
火光涌出,映照出数十名手持兵刃骑着马的追兵。
“快!”江宛控马回旋,□□之马在她强硬的操控下极不情愿地打了个转。
她毫不犹豫地向离她最近的宫泽尘伸出手臂,厉声道:“上来!”
明月高悬于空,清冷的光辉洒落在她身上。
此刻的江宛,发丝微乱,衣衫沾染尘土,纵马回身、伸手相邀的姿态,让宫泽尘忆起白泽湖畔那个星光烂漫的夜晚。
“愣着干什么!”江宛见他竟在生死关头失神,发出一声厉喝。
宫泽尘猛地一个激灵,瞬间从恍惚中惊醒。
他不再犹豫,飞身跃起,落在江宛身后。
几乎在同一时间,野草也操控着尚不驯服的马靠近卧晓枝,一把将她拉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后。
江宛解下腰间束带,权当作马鞭,狠狠抽向马臀。
“驾!”
野马何曾受过这等驱使与鞭笞,吃痛之下,终于撒开四蹄,沿着粮车道向着营区外黑暗的旷野狂奔而去。
“野草,你仔细带路,我们原路返回,去目极峰!”江宛在疾驰中高喊。
“好!”
然而,尽管他们夺得了马匹,但一马双骑,负荷远超寻常。尤其是这两匹野马并未经过长期驯化,载重奔跑之下,马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野草频频回头,火把的光点在他们眼中逐渐放大,与那十几名追兵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公主,这样下去不行!这两匹野马撑不到目极峰,我们会被追上的!”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地提出了那个所有人都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考虑的选择:“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拖延时间!否则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江宛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我们必须一起回去,一个都不能少!”
“公主!这马载着两人是跑不过那些追兵的,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您必须回去!我可以留下来拖住他们!”
江宛紧咬着下唇,缄默无言。
理智告诉她这是当下不得不做出的抉择,但她无法开口让任何同伴去赴死。可尽管如此,她心中已经有了去留的权衡,但她仍在等,等有人请缨。
就在这时,宫泽尘忽然咬紧了牙关,随即毅然开口:“我也留下来。卧姑娘是重要人证,必须平安返黎。而保护你,安全地将情报带回去,是我的使命。我与西幽王有过往来,和野草一同留下,他们未必就敢立刻对我们下杀手。”
他这番决绝的话语让江宛愧疚不已,她反手紧紧抓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努力回过头道:“你……你真的能应付吗?”
宫泽尘深深望进她回眸的眼眸,扯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我说过,要与你同去天下各处,看遍世间风景。我怎么舍得食言?我一定会活着回去的。为了你,我也必须活下去。”
他的承诺,在此刻听来,既是安慰,也是残酷命运面前最无力的抗争。
“……好。”江宛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想办法活着回来!”
她仍然紧紧握着他的手,挽留着即将逝去的温度。
“宛儿,珍重。”宫泽尘的声音异常平静。
然而,没等江宛再说什么,宫泽尘已然决然地松开了环抱她的手臂,身体向后一仰,干净利落地翻身坠下马背。
另一匹马上的野草,也毫不犹豫地推开身前的卧晓枝,让她独自控缰,自己则同样翻身下马,稳稳落在宫泽尘身旁。
就在宫泽尘脱离马背的瞬间,江宛心头那由责任与理智支撑的堤坝,轰然倒塌,一直被她死死压抑的情感冲垮了她的冷静。
她下意识地伸出刚刚还与他紧握的那只手,徒劳地向后抓去,指尖却只触碰到他离去时带起的夜风,以及一片虚无。
他决然落地的身影迅速缩小,那张在月光下曾对她露出温柔笑意的脸庞,随着江宛回过头,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无尽的漆□□路。
她机敏地扎进一片密林,配合着宫泽尘和野草拖延时间,彻底甩开追兵的视线。
汹涌的泪意冲上眼眶,却被她强行逼了回去,她必须保持冷静,回忆起来时的路,带着卧晓枝平安回到黎国。
黎国的子民在等着她,北地的数十万妇女也在等着她。
宫泽尘与野草落地后,默契地迎着追兵的方向站定,主动放弃了逃跑,他们也很快就被疾驰而来的追兵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人勒缰下马,大步走近,先是狐疑地扫视了一圈空旷的四周,然后将目光落在宫泽尘和野草身上,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嘲弄:“哼,竟然是两个男人?方才那两匹马呢?”
他的目光在宫泽尘的脸上停驻。
宫泽尘压下心中的波澜,故意流露出几分懊恼:“那两匹是未经驯化的野马,刚跑出没多远就把我们掀了下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男人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没有深究。
他伸出手,轻佻地捏起宫泽尘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副难得的好皮相。若是平常,抓回去献给王上,必然能得些赏赐。但谁让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随即猛地指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野草:“还有你!就地处置吧,趁早回去接着睡觉!”
身旁一名侍卫得令,立刻抽出腰间的刀,一步步向宫泽尘逼近。
宫泽尘突然朗声道:“且慢!你今日若敢杀我,就不怕来日西幽王知道了,要你的狗命吗?”
这话果然起到了作用。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惊疑,抬手示意持刀的侍卫停下,饶有兴致地重新打量起宫泽尘,挥了挥手,让架着宫泽尘的守卫松开。
宫泽尘从容不迫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幽绿色玉佩,举到男人眼前:“你可认得此物?”
男人狐疑地接过玉佩,凑到火把下仔细辨认,又对着月光照了照,脸色微变:“这是……幽冥宫的通行令牌?”
但他很快又稳住了心神,将玉佩攥在手里,脸上重新堆起轻蔑的冷笑:“哼!就算这是真的又如何?这里是北地,天高皇帝远,你死在这里,烂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哦,是吗?看来,你们已经不把西幽王放在眼里了。”宫泽尘上前一步,凑近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只见,男人仰天大笑。
野草不明所以,宫泽尘也暗自捏了把汗。
“好,你们走吧,我不光不杀你们,还要派人把你们护送到目极峰。怎么样,二位意下如何?”
宫泽尘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客气,但目的好歹是达到了,便应道:“你可说话算话?”
“当然,从这里到目极峰还有一段路,若是你们只身前往,遇到野兽,出了意外,抑或是磕磕碰碰,我们可担待不起啊。”男人脸上堆着笑,表面上虽和善,任谁都能看出其中暗藏着些不怀好意。
野草狐疑地看着男人和宫泽尘,因着男人态度的荒唐转变,也对宫泽尘产生了怀疑。
“那好,我们现在就要上路!”宫泽尘斩钉截铁。
*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被送到了目极峰脚下,前来护送的只有四人。
“好了,你们回去交差吧!”
直到那四人乖乖往回走,消失在视线中,宫泽尘这才松了口气。
“你到底和那人说了什么,竟然能生生让他派人送我们过来?”野草至今仍不敢相信这一切。
宫泽尘眼神飘忽不定:“我说我是黎国岭南宫家嫡子,宫家知道我在这里,若是我出意外,黎国和西幽的贸易往来就此终结。那人许是怕了,但我没想到他会变得那么客气。”
野草半信半疑,总觉得宫泽尘的解释有奇怪之处。
宫泽尘也越发觉得那男人的态度转变过于突兀,细细想来,他们竟不害怕自己将北地的秘密泄露给黎国王室。之所以不畏惧,要么是坦荡,要么……便是泄露的结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足为惧。
“不好!我们要赶紧和宛儿她们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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