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君怀

　　半个时辰过去，隔帘诊脉后，太医院的王院正一派喜色地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本宫有喜了？可是真的？”淑贵妃一秒间惊讶非常，实在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回娘娘的话，不敢欺瞒，确实是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本院正诊脉一向未出错。”

　　然而帘内，淑贵妃却是压低了声音问方迟：“但是，本宫记得圆房那事上面，陛下由于吃了药，不得行啊，有心无力，且难有什么兴致在那上面。”

　　方迟伺候着贵妃喝下了半杯掺了朱砂的水，悄声说：“娘娘记性不好，奴婢可是帮您记着呢。一个月前，赏月的那晚，你不是给陛下下了药吗？”

　　“嘶，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淑贵妃捶了捶额头，失神般地看向人，“可是本宫不是中了避子汤吗？”

　　方迟摇摇头，附在贵妃的耳边蛊惑道：“避子汤是近日才有的事，根本影响不了上次的得手。所以，娘娘，你当然是得手了啊。否则相国不就要逼你同表少爷生孩子了吗？”

　　“对对对。”淑贵妃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本宫是怀孕了。常言道，怀孕的人都嗜睡，忘性又大，你瞧我这记性。再说了，院正的话应该不会骗人。”

　　王院正是崔相国的故交，自然没有对淑贵妃说谎的道理。淑贵妃高兴极了：“本宫当然相信院正的医术，那便有劳院正了，日后还请多照顾照顾我们母子。爹爹肯定也会很欣慰的。本宫要将这个好消息马上告诉他老人家。”

　　淑贵妃的骄傲神情表明她以为得了这一子，便能将东宫的位置收入囊中，以及再续他崔氏的荣耀。

　　但她全然不知的是，这只是大厦将倾的前兆。

　　王院正毕恭毕敬地作揖：“这是自然。我们都在等相国归来。娘娘，你只需安心养胎，定能顺利诞下这皇子。”

　　“哈哈，多谢院正的吉言。”淑贵妃令人撩开帘子，看着人的祝贺，喜上眉梢，“赏！全部有赏！本宫还要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

　　“谢娘娘赏，祝娘娘福泽绵延。”

　　当歇云殿中恭祝之语异口同声地响起时，方迟心中却是不免冷笑起来，殊不知他们都祝贺错了人。

　　不过王院正确实没有说谎，他搭的脉确有身孕，只是不是淑贵妃，而是方迟。

　　方迟看着淑贵妃喝下一碗泛苦的安胎药，和悄悄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心里一阵后怕，不曾想到，那一夜的疯狂，居然意外地成功结出了果实。

　　但她却是不能像贵妃那样立即报喜，因为眼下的陆祁正处于何去何从的关键时期，所以她不能让他分心。

　　送走了院正，贵妃也刚好写好了信，她道：“方迟，你快快去找来送信的人，莫要让他走了，再晚一点，爹爹可就要更晚才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了。哦，对了，还有陛下，你快去请陛下，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找他。”

　　“好了好了。看把娘娘你高兴坏的。”方迟取笑一声，但还是照着人的旨意去做，“这样天大的好事，真是让人替娘娘高兴呢。奴婢这就去办。娘娘还是小心歇着吧，莫动了胎气。”

　　淑贵妃的笑容从知道喜讯后就一直没停过：“是了，本宫要格外小心些，这是我和陛下的孩子，亦是上天好不容易赐给我的孩子。”

　　“娘娘就安心等着吧。奴婢告退。”说完，方迟拿着信出了歇云殿，并吩咐了人立即去请天子，而后她自己就要去见那个送信之人。

　　可是就当出了歇云殿的范围时，方迟却是径直地把信撕烂和整碎，她才不要去告诉崔相国呢。这于崔家，哪里算得上什么好事，明明就是取贵妃性命的催命符。

　　不过呢，贵妃那个傻女人到死还会被蒙在鼓里吧。见信被撕烂还不够，方迟为了不被人发现，还细细用土埋葬了它，而至于天子嘛，他来不来，纯属他自己的事。

　　但最好还是不要来了......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方迟的思绪突然被人给打断。

　　“方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是明嬷嬷。方迟回过神来，看到又不只有她一人，还有一个她不愿再见到的人，其已经换回了男装，她答：“娘娘吩咐我去给相国寄一封信。明嬷嬷，你这是要走了吗？”

　　看见明嬷嬷手里和肩上带着的包裹，方迟接着道：“且祝嬷嬷回岛一路平安。”

　　“多谢方姑娘关心。”明嬷嬷看了看羞于面对人的灵溪，叹道，“是啊，该走了，幸得陛下垂怜，我们娘俩才得以出宫，想想我们离岛都好久了。往后这歇云殿中啊，姑娘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放心，不会再被人骗了。”方迟的目光已经故意不去看灵溪了，但余光怎么都绕不开她，“先前那个天真的方迟已经被你们慢慢杀死了。嬷嬷，保重。”

　　“对不起。那日的事，我不该听贵妃娘娘的。”

　　意料之外地，灵溪终究是开口了，她道：“对不起，娘娘知道我犯下的事，我不能不听她的命令。伤害你，绝非我的本意。”

　　“但事实就是，我受到了你的背叛，以及那次的伤害已经造成。灵溪，你根本就对不起灵溪。”哪怕灵溪不说话也好，可她非要道这个歉，那方迟的气可就要生上来了，“而要不是明嬷嬷，灵溪，我肯定不会原谅你。”

　　“是我错了。余生，我都会守着她度过。这是我欠她的。同样地，方迟，我也欠你一条命。你想让我怎么做？”

　　方迟去到灵溪的身边，手不禁触摸上那个还留存了泥土芬芳的盒子，感叹一句：“无事可做，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我答应你。”

　　“多谢方姑娘的恩德。”明嬷嬷这个宫中的老人，心细一些，再次感谢了方迟一句后道：“方姑娘，你也多保重。我有预感，这皇宫的天怕是要变了。趁早抽身离开，也好。如此，才能保全自己。”

　　“是嘛？我知道了。”可能明嬷嬷的话是对的，因为如果贵妃死和太子废这两件事同时发生，那这皇宫的天确实是要变了。方迟微笑着挥挥手告别了明嬷嬷他们。

　　而真正到了那时，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帮他们了吧。

　　但或者，不能说帮，顶多算是交易。方迟要那个人保全她和陆祁！

　　而且眼下，她正要去见那个人。

　　冥冥之中地，说来巧合的是，那个人竟也同样地在等方迟的到来。他笑道：“我刚刚还在想你会不会今日前来呢？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二殿下这是知道我会来？”

　　“歇云殿中发生了那样的事，你肯定会来。”陆知远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和眉眼中带着见了喜欢之人的喜意，“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方迟，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方迟站在主殿外的亭中问：“担心我作甚？一个贵妃，一个歇云殿而已，我还是能活下来的。”

　　“上次华嬷嬷那事，本殿下是真担心你。”

　　“如果上次我未能逢凶化吉，你会怎样帮我？”方迟知陆知远虽身在歇云殿外，但他的耳朵肯定伸进了殿内，只是方迟又想知道他到底会如何帮她。

　　陆知远背手而立，看亭前的树叶飘落，淡淡地答，不过其中的语气又表明他真地会言出法随：“我会杀到歇云殿，救下你！”

　　“那幸亏我自己处理好了。我可不想殿下为了我而血洗歇云殿。”方迟不敢承陆知远的意。说到底，她算不上陆知远什么人。不然，这个天大的人情，她怎么都还不上了。

　　陆知远回头看，眸光中一闪而过悲伤，“真不愧是聪明又心肠硬的你啊。方迟，唉，我真是对你又爱又恨。”

　　“那最好是不要爱了。”在拿捏分寸感这件事上，方迟把陆知远控得死死的。

　　而不知吃瘪了多少次的陆知远无奈地笑了笑，而后问起贵妃的近况。

　　方迟如实地说完，问：“何时动手？”

　　但陆知远却答非所问：“那孩子是你的吧？”看来他的注意力在知晓孩子的出现时，便完全不在了贵妃身上。

　　“这是重点吗？”方迟翻了翻白眼，“你不是要杀了她吗？我们何时动手？”

　　“当然也算是重点。”陆知远慢慢逼近，直到瞳孔中只容纳方迟一人，“因为一个蛇蝎心肠的妇人不配拥有孩子。她不配！所以，方迟，那孩子是不是你的？本殿下要听实话。”

　　“无可奉告。”方迟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这也算是交易的一部分。你不说，那我可要反悔了。陆祁的命，你保不住。”

　　“不是。是我买通了王院正罢了。”方迟急中生智，手指抵在人的胸膛处，“难道殿下以为一次那样的事后，就能让人怀上孩子？你也太高看他了吧。”

　　陆知远猛地抓住方迟的小手，玩味地说道：“最好不要。不然这场局，可就变得不好玩了。而贵妃娘娘嘛，时间就定在今晚吧。我要她死！”

　　“没问题！”方迟的手想抽回却抽不回，“我在歇云殿等殿下。同时，希望殿下能履行你的承诺。”

　　“呵呵，这一次，我想反悔都难了，放心吧，你做好你的事，陆祁便死不了。”说着，陆知远还绅士地吻了一下方迟的手。

　　“合作愉快。”方迟尽管不悦，但那刻也只能便宜他了。

　　同时方迟知，必死无疑的淑贵妃注定活不过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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