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还清

　　孟含清身子一震，瞳孔倏地睁大。

　　冯衍随即一手搂上孟含清的腰肢，一手托住孟含清的后脑，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

　　孟含清其实对冯衍是有所防备的，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冯衍会荒唐到这个程度，之前脖子上的吻就算了 ，这次居然变本加厉。

　　孟含清吓死了，一把把冯衍推开。

　　怀中人的腰肢这样细，身子这样软，可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他的怀抱便空了。

　　这个吻这么短暂，短暂到让冯衍怅然若失。

　　而后便是一记猝不及防的耳光。

　　冯衍看着面前的孟含清，见他眼眸里沁着湿意和不可置信，无所适从又有些愤怒地看着自己。

　　他的手掌软绵绵的，打过来并不是很疼，冯衍不在意也不生气，刚想上前一步，就见孟含清惊慌地退后两步，而后捂住嘴侧过身去，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下。

　　孟含清这不轻不重的一呕，无异于是在冯衍的心肉上狠狠扎上一刀，刚刚还不觉得疼的脸颊上也开始火辣辣的，那可怜的自尊心便咔嚓咔嚓碎了一地。

　　“你……”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冯家大少爷，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狼狈与黯然神伤。

　　你就这么讨厌我，一个吻而已，就叫你恶心吗？

　　孟含清推开僵在原地的冯衍，兀自夺门而出。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留给冯衍的是坠落在课桌上的两滴晶莹的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哭了……

　　冯衍伸手摸了摸桌上的泪珠，湿湿的，凉凉的。

　　这是冯衍第一次这样亲吻别人，换来的却是对方毫不掩饰的排斥与厌恶，更何况对方是孟含清，这叫冯衍很受伤。

　　那颗好不容易才动摇的心，那份陈酿已久不敢吐露的情，才悄悄露芽便又被他小心谨慎地藏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如往常一般散漫随意，纨绔不羁的模样。

　　这是他最擅长的姿态，从不叫人看到他的真心。

　　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那份被伤的苦涩，他不想再尝第二次。

　　冯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贪恋方才一触即分的柔软，美好又叫人贪恋沉沦。

　　他知道，他这样不对，可是，他又忍不住。

　　下次吧，下次……

　　等孟含清和冯衍陆续离开之后，躲在教室外的许知才慢慢走出来。

　　他的眼睛有些无神有些惶恐。

　　他没想到他会无意间撞破这种事。

　　刚刚他是想回教室找孟含清的，可半路上却看到了冯衍。

　　看着他也是往教室方向去，不知道怎么的，许知一下就些心虚，而后放慢了脚步。

　　这位冯家大少爷的脾气所有人都知道，许知也是下意识有些畏惧他。

　　为了避免和他打上照面惹麻烦，许知调转方向就想走，可又想到孟含清还在教室里，之前就见冯衍好像总是为难孟含清，他想想还是不放心，犹豫着最终还是悄悄跟了过去。

　　他躲在窗外看，如果冯衍和孟含清两个相安无事，他再走。

　　可是他却没想到会在二人只言片语中听到令人荒唐的纠葛。

　　冯衍的父亲冯耀贪图孟含清，想将他占为己有，而冯衍做的一切都是在帮他的父亲。

　　天呐……这……

　　还没来得及许知细细去捋这其中的关系，就看到冯衍低头吻了孟含清，而孟含清则毫不留情地给了冯衍一巴掌……

　　妈呀妈呀……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怎么都被他许知给看到听到了？！

　　许知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动静，如果被他们知道，他得知了一切，他百分百肯定，他会被冯衍灭口的……

　　许知怂了，他不敢拿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之后的前程开玩笑，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在此刻为孟含清挺身而出。

　　陆世襄说得对，他是一只纸老虎。

　　他帮不了孟含清，白白辜负了当初端午节时孟含清亲手画了送他的老虎面具。

　　对不起啊含清，我不敢，我不敢……

　　冯衍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红印，虽不明显，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分明是被人打出来的巴掌印。

　　下人们不敢多看，更不敢问，只能一个个低着头装没看见，吓得成了一只只鹌鹑，生怕什么时候触了冯衍的眉头，引火烧身。

　　南星见了也是心里忐忑得很，刚刚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去了趟学校回来脸上还带了伤？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而且还扇在脸面上？

　　可看着冯衍一副平静无波不气不恼的样子，也不像是和人家起了争执，真是叫南星摸不着头脑。

　　不论南星怎么问，冯衍都不说，把南星急的直揪头发。

　　冯衍嫌南星在眼前晃啊晃的碍眼，直接把他打发出去了。

　　南星耷拉着肩，一步一回头不情不愿地走了。

　　冯衍斜倚在酸枝木圈椅里，看着窗外的日光一寸寸西移。

　　蝉声喧嚣漫进来，在满室寂静中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他困在晃动的树影里。

　　冯衍心事不明，想着刚刚在教室里与孟含清那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吻，视野也渐渐失焦。

　　一个清瘦的身影踏着树荫慢慢走进他的院子，那姿态那身形，与脑海中那个反复琢磨的人重合。

　　冯衍以为是他的幻觉，就那样毫不设防地任由那个身影走到自己的身边。

　　孟含清，你怎么来了？是来责怪我，质问我吗？

　　可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却带着让他陌生的笑意和亲近，眸色也是湿润的，可没有半分厌恶与排斥，反而如水般温柔地看着他。

　　还是你想通了，决定要离开祁钰，来到我的身边……

　　冯衍的喉结滚动，几欲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可对方却早一步启唇唤他，声音又柔又动听：“少爷。”

　　冯衍这才如梦惊醒，失焦的瞳孔瞬间清明，看清了来人究竟是谁。

　　玉声将手里捧着的一个小托盘轻轻搁置在桌上。

　　“这是浸过冰水的毛巾，我替少爷敷一敷脸吧。”

　　“不用了。”冯衍看了眼托盘上的毛巾，声音里像是带着些许失落。

　　“玉声没有他想，就当是还少爷上次替玉声解围的情吧。”

　　上次胡老板送请帖一事，一直叫玉声念念不忘，总想着有机会能表达一下他的感激之情。

　　刚才在院子里碰到一脸愁闷的南星，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冯衍在学校里不知道是被谁扇了一巴掌。

　　南星还在嘀咕，说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感打少爷，其实最叫他不解的，是少爷的态度，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他看得出来，少爷心情不好，却不是生气或者愤怒，这叫南星很是忧心，他好久没见少爷这样了。

　　南星不懂，玉声一下子就知道了其中的关窍。

　　这偌大的京和大学，能扇了冯衍一巴掌，又让他不声不响不怪罪的，除了孟含清，还能是谁。

　　不过，他更加好奇的是，为什么孟含清那样的性子，会作出扇人耳光的事。

　　冯衍，你对孟含清做了什么？

　　于是他便来了，因为不论他对孟含清做了什么，被心爱的人扇了一巴掌，必定伤着心吧。

　　他玉声没什么本事，绕指温柔，安抚情绪，他还算是个行家。

　　而一进院子，他就看到坐在窗边怔怔出神的冯衍，那样的神情，玉声还是头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

　　难怪叫南星急成那样。

　　玉声心动容，他看到自己，明显一愣，眼中是有一刻的欣喜和意外的，他就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玉声知道，他透过自己看到的到底是谁。

　　“一时兴起而已，用不着还什么情。”冯衍倒很是不以为意。

　　玉声垂眸浅笑：“嗯，玉声明白。”

　　冯衍便被玉声这个笑晃了神。

　　连玉声拿着毛巾贴过来替他敷脸，他都没有推开。

　　如果孟含清也像玉声这样，对他乖顺温柔，情意绵绵地看着他，专注细心地替他敷脸，冯衍该有多高兴……

　　他突然懂了，为什么冯耀这样喜爱玉声。

　　他突然问玉声：“你想离开冯家吗？”

　　玉声一愣，他不知道冯衍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或许也是一时兴起，因着他的模样爱屋及乌，想再帮他一把吧。

　　玉声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不过很快便被其它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他是想离开，可是不是现在……他的事还没有完成。

　　玉声只能摇摇头，回答得滴水不漏：“玉声想一直在府里伺候老爷，哪儿都不去。”

　　冯衍听后便笑了，笑得轻柔低缓，他凝视着玉声，心中自嘲，玉声终究不是孟含清。

　　“少爷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对我老爹还挺痴心。”

　　“不是痴心，”玉声真心实意地说：“只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冯衍喃喃重复着，突然勾起一抹玩味地笑，他手肘支在一旁的桌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如果我爹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把你扫地出门？”

　　玉声抬眸，对上冯衍审视的眼，依旧真心实意，口吻带着点试探，问：“少爷忍心叫玉声被扫地出门吗？”

　　冯衍看着玉声漂亮的脸蛋，意味深长地一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可玉声明白，冯衍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今天这一趟，他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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