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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桐哑然一瞬,情急之下她确实未能想到这层。
李昭字里行间,像是什么都晓得似的,婉桐不禁问:“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李昭道:“哪里,你知道的少罢了。”
说罢他又道:“我不赞同你方才的话。天宫可以保护苍生,其他人为什么不能?今时今日,不可同日而语。如今的三分天下各族自得其乐,魔族在他们尊上的带领下,洗心革面走上正轨;妖族依附于前者,至少不敢再如历史的猖獗,集合起来大动干戈。如今天下和平,三界和平,难道都是天族的功劳,天宫的功劳,上仙界的功劳?”
“我……”李婉桐噎住。
对于李昭一个初次相见陌生人,她提不起气来,只能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似乎这李昭公子对她方才的话有些抵触和敌意。
转眸,李昭定定看着江云织,“方姑娘……不,该怎么称呼你呢。你我也算朋友了,是否应该解释一下,你至今未打算与我交换真实姓名的事呢。”
闻言,江云织甫一反应过来,是了,她还不曾告诉李昭自己本名。
上回李昭唤她,久在二人灵山寻人时,‘方怜卿’这一假名,李昭下山再度与她相遇后便再没唤过她了。
如此,江云织颔首:“是,先前忘了与李道友坦白,在下江云织。重新认识。”
见二人的互动,李婉桐暗中思忖。
看来这名李公子与阿云并不相熟,连名字阿云都不曾透露,方姑娘……难道是‘方怜卿’?
李昭倒也无所谓,随性地点点头,微扬下颌:“我以后也可以喊你阿云?”
江云织滞了滞,想想也有好些面孔这般唤过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便道:“随意就好。”
“阿云。”
经过李昭的转移话题气氛已经不那么尴尬了,李婉桐拉住了江云织,眼下倒是完全冷静了,面上转为忧色和歉疚。
“抱歉阿云,方才我一时激动口不择言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云织知道李婉桐心中在意的究竟是什么,没有怪罪计较之意。
“婉桐,你若是担忧伯父伯母,我们寻个机会,私下与他们会面。”
说到了李婉桐心坎。
李婉桐眼睛一亮:“可以吗阿云?你有办法?”
江云织下意识凝重神情,不敢说百分百把握,只能一试。
“若如李公子所言,外界种种发生,天宫的应对措施应当封锁上仙界,增派人手驻守结界边境。另外拨几对天将下界,便于实时观测下界动向,即使出手遏制威胁到天宫的存在。按照惯例,为防止突如其来的变故,政面议和是必要的,若是速度快,现在的魔宫、冥王殿、灵山,以及其他分散的各部势力,极大概率已有仙使出面谈判。”
江云织将脑中构思道来,“李伯父是天宫重臣,又担任言官兼任使臣一职,形势严峻的大事历来由他出山。”
李婉桐听了不免忧心:“可是之前我逃了死罪,不知是否会牵连父亲。”
江云织沉吟,“不会。”
李婉桐看她。
“如今时局四面楚歌,天宫不会在这个关头起内讧,即便要处置李伯父,也须听等战后发落。”
好比江云织从前即便身负弑师、异族奸细罪名,在上仙界大乱的紧要关头,天宫也不会拿她怎样。
李婉桐之父,李峰亦如是。
在任万年资历老臣,门第仙资不亚于宫主仙尊,一女坐天妃,即便罚下重罪,说穿也就是一人过失。
相比较如今天宫岌岌可危的处境,没了李峰,天宫必然倍受掣肘,李峰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出事,反之李峰能力多大,天宫律法的界限越宽。
听江云织分析过后,李婉桐先是松了口气,却是想到什么,作出自责的模样,“阿云,要不你还是生我的气吧。”
江云织眼睫眨了眨。
李昭挑眉。
李婉桐道:“我方才实在不该对你说那些浑话,我一时冲动,却忘了体谅你的痛楚。”
“当年你身陷险境,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众仙讨伐,无能为力。”
李婉桐咬咬贝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其实他们许多人也是因为误会了你,不是存心要伤害你的阿云。他们只是因为听信谣言,我不想你为此真的恨上他们,他们也是为了上仙界众多同族着想,不想冤了你。当年之事,一步错步步错,我只愿你往后都平平安安的,不要因此动摇本心。”
江云织神情平静,正要说话,指尖动了动,触及李婉桐手心一点湿润。
李婉桐越说越小声,紧张得冒冷汗。
“阿云,你不要恨他们,不,你可以恨他们。但是不要恨整个上仙界,不要放弃你的坚持,我相信只要你肯直面从前的误会,总会让大家相信你的,我会帮你。”
江云织:“婉桐。”
“陛下也会帮你!”李婉桐道,“阿云你知道的,陛下一向欣赏你,看好你,你若肯回心转意,陛下定会为你力排众议,并且为你查明真相洗清罪名!”
提及神武帝,李婉桐无比认真,希望从江云织眼中,看到期待的情绪,却是被一侧李昭冷不防的笑坏了气氛。
他忽然笑了起来,倒也看不出何意味,只是淡淡笑笑。
二人都看李昭。
李婉桐问:“你笑什么?”
李昭道:“我只是想,你口中的‘陛下’居然这般爱惜人才,当年什么讨伐啊,冤枉啊,不是早该被这‘陛下’遏制了吗,怎还会留到今日,再说出这番话,不觉得可笑吗?”
李婉桐蹙眉,想解释什么,酝酿一会,又觉得没必要同此人说这么多,毕竟他与她不熟,与阿云似乎也没到知己好友的地步。
“这位公子未参与事情始末,只听半截,我与阿云讲的都是私事,你未知全貌,便莫要置喙。”
没能让李昭闭嘴,李昭反倒是起劲驳了回去:“我不是当判官,事实如此。事情才刚刚发生,你便预设了这一条路,别的路还走不走了?你就确定事情会如你所想般发展下去?”
“我只是道一个假设。”李婉桐觉得心口郁闷,自己似乎与这李昭磁场不合。
这第一面已经让她没了耐心想再和此人在往后有任何牵扯。可此人是阿云的朋友,婉桐不想闹得不愉快。
“阿云。”李婉桐干脆不去接李昭的话,只对江云织道:“你可以气我,但是一定不能不理我啊,我们现在一切都不要出格,待见到父亲,我们三人好生商议,先探探如今天宫风向如何。”
“天真。”李昭负手道,“太天真了,姑娘曾身在高位,还能做到如此纯粹心境,在下不得不道一声佩服。上仙界的风水果真是极养人的。”
净养没心眼子的闲人。
后半段话李昭自然是不会宣之于口的,但常人都听得懂。
李婉桐吃瘪似的默了,默默去看江云织。
她不聪明,不会也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不会说话,容易得罪人。但她真的没有坏心思,她真的想让阿云回到从前。那时候大家都好好的,她觉得这也是阿云想要的。
这一切的不安,在江云织回握婉桐的手刹那融化,掌中有余温。
江云织不擅长用肢体语言安慰人,但意思到了也就可以了,至少对于婉桐来说足够。
李婉桐泪水在眼眶打转,强憋着没掉下来,唇瓣张合,显然要说一大段话的节奏。
在李昭看来,便是难以理解了。
她们关系要好,显得他一个外人无所适从,即便好奇她们相识相知的过去,在这种事情上他也不便过问,太无分寸。
“阿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不用斟酌用词,可以敞开心扉说心里话的朋友。”李婉桐道,“第一次见你,你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连我都看得着急,忍不住替你解围,结果是你打碎了人家灯盏。怪我笨嘴拙舌的,眼神又不好,把那几个上仙得罪了透,害你原本赔罪了事的,最后上升到了我父亲去登门致歉。事情虽然解决了,但那几个上线横竖看你我不顺眼,竟是叫人在东海围猎上趁机伤你,我那回没去,后来听说了想见你,却连你家住何处都不知。再次相见,你便上了大殿见了众仙百官,我才知道你是上清宫的人。私下去见你,你却告诉我你不在意,还反过来安慰我不要自责,我那时候一眼就认定你是我一生一世的朋友了阿云,谢谢你一直包容我做我的朋友,在天宫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说到最后一句,李婉桐忍不住拭泪。一长段发自肺腑的感言,李昭听了无甚感触,江云织听了长久无声。
但在婉桐眼里,她早已习惯江云织的缄默无声,更可以从她的沉默中看到她真正的情绪。
“阿云,高兴就笑笑嘛。”婉桐正面靠近,大眼睛还浸着水汽,扑闪灵动,“不要绷着不说话啦。”
李昭视线落到后者身上,见江云织微搭着眼,空手捻着袖缘云纹,睫羽颤了颤,唇瓣抿成一抹浅弧。
他没有错过她面上的一抹红晕,耳廓泛着薄红,似染了轻如薄纱的雾。
明明想回应却偏要故作正经,喉间溢出的气音轻得像风拂花瓣。
忽然视线相撞,二人四目相对,他完整撞进了她眼底未散去的柔和笑意。
垂眸时,她将眼底那点柔情藏进长睫阴影里,仿佛风过散去的流云,不留半分痕迹。
他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得不自在,干得不舒服。视线却怎么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这笑太近了,近得他生了旁的心思。
想要她面对他时,也见到她如今生动的表现。更想她藏在深处的心,为他也留有一块空地。
在寻常的某日,为他而悸动。
就像颗种子,一旦触及土壤,便会在土下扎根,疯狂汲取养分,滋生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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