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狮子的三个步骤

　　教练老头儿比了一个大拇指，操着一口荷兰风味的英语夸奖了他几句。
　　陈漠河笑着自谦，把马缰绳交到马童手里。
　　王哲走过来，一边接过来陈漠河的头盔，一边道：“日程有变，晚上的法语课暂停，要跟陈董和夫人出去应酬。”

　　陆家嘴，海京中心大厦。
　　作为海京地标式建筑，这座在十年前拔地而起的建筑，以超过六百米的高度成为“海京之巅。
　　此时，这建筑史上的丰碑此时正以倨傲的姿态俯视着整座海京城，将一切的灯红酒绿、是非风云尽收眼帘。

　　顶层。

　　宽阔的包厢里，金碧辉煌的吊顶上悬着巨大水晶吊灯，洒下白金色的光亮。

　　站在窗边，只要低一低头，就能看到窗外灯火通明的浦江夜景、闪耀着粉红色光芒的东方明珠、和海京环球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正倒映着整座城市的光辉。
　　容貌得体的侍者小姐走来，静悄悄地收走多余餐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陈铭和穆先生寒暄一二，指指站在穆夫人身边的姑娘，笑着问陈漠河：“记不记得你穆姐姐？”
　　“哎，穆姑娘这样的妙人，当然记得。”郭华拍了拍陈漠河，轻声缓语代他答道，“前两个月还一起拉小提琴呢，是不是？”

　　陈漠河带着笑意点点头，漂亮的五官作出一副稍显拘束的样子，显现出尤其惹人喜爱的端正的腼腆。
　　穆万格也笑着点头，瞥了眼陈漠河，心里腹诽，这家伙装得真他爷爷的好，前些天可劲儿使唤人的时候怎么不见腼腆呢。

　　众人入座，侍者小姐询问要不要上菜，陈铭摆手阻止：“等人。”
　　总要有交流来填补等人的间隙，公事的话题似乎并不应该拿到“家宴”上来讲。

　　于是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到了两个小辈身上。
　　陈铭先开口，一手撑着桌子，凑近了穆先生：“你们家姑娘去佛罗伦萨了吧？什么时候回来继承你的拍卖行啊？”
　　穆先生笑道：“这个不着急，艺术和商业大不一样，她还差得远，可要多磨练几年。”

　　他指了指穆万格：“她最近正在准备在海京开个画展，开幕的时候，陈董和夫人去捧捧场啊。”
　　陈铭哈哈一笑：“肯定肯定，有时间的话，我们和儿子一起去。”

　　穆先生话锋一转道：“我记得你家儿子，准备去美国了吧？看中哪家学校？”

　　陈铭笑道：“这小子说要申韦伯，其实我看哈里森堡学院和菲利普斯埃克塞特都可以，埃克塞特是……全美第一是不是？”
　　陈漠河半低着头：“嗯，只是马术排名一般，综合下来韦伯比较好。”
　　穆先生一边点头一边道：“正巧，我有个同学在韦伯中学招生委员会，有机会大家一起聚聚。”

　　他拿出一种关心的姿态问陈漠河：“你体育修的是马术么？”
　　“是的。”
　　“音乐修了什么？”
　　“小提琴和钢琴。”

　　穆先生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对她道，“这户外活动上面，你可是还有大幅的提升余地啊，健壮的身体才是事业的本钱。”
　　穆万格暗自翻了个白眼，对这种爹头爹脑的说教习以为常，面上倒是笑道：“那我以后在这方面，还要多向弟弟学习。”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在大圆桌的末位，都陪着笑注视着主坐上的谈笑风生的大家长。
　　过了一会儿，陈漠河站起来，示意去一下洗手间。

　　侍者小姐轻步走来，要引他去包间内的卫生间，被他制止，暗示自己要出去透口气。

　　他出了酒气烟气缭绕的包厢，靠在走廊的墙上，发呆着听着轻缓的脚步声、清脆的器皿碰撞声和远远地小提琴声，它们毫无规律的、从容低调地交杂在一起。

　　门吱呀地又开了，穆万格走出来。
　　她靠在离陈漠河不远的旁边，从口袋里拿出盒烟，又问路过的侍者借了打火机，火星闪了一下，接着被卷起的烟灰熄下去，青烟袅袅地升起来。

　　陈漠河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穆万格道：“别告诉他们啊，我都要窒息了。”
　　陈漠河点点头。
　　五分钟后，他们一起回到包间。

　　穆夫人问道：“这包间里有卫生间啊，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出去了？”
　　“哦，没关系，我们出去透口气。”

　　穆万格道：“我们刚才还说呢，迪士尼的疯狂动物城新园区前几天刚刚开幕，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穆夫人和郭华都眼睛一亮，对视一眼，视线在陈漠河和穆万格之间隐晦地扫了几圈，笑道：“你们两个？”

　　他们笑着默认，笑容中延伸出来一种不言自明的氛围。
　　陈铭却道：“不着急，再等等。”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穆先生的手。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了几声，陈铭翻开遮在屏幕上的手机壳，接起电话。
　　“行，那我们去接你们。”

　　他挂了电话，拍拍穆先生的肩膀道：“老赵来了，走吧，接他们去。”
　　所有人都站起来，跟着他们走出去。
　　陈漠河落在最后面，穆万格挽着母亲的手，回头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辆黑色的奥迪A6停在众人面前。
　　陈铭满面笑意地拉开车门，和迈步下来的赵朴握手。
　　“赵兄，难得有空啊，让我们请顿便饭。”

　　赵朴拍拍身边年轻人的肩膀：“这是我儿子，赵玉吉，刚从洛杉矶回来，考上华大了。”
　　华大是海京最好的大学，故此此言一出，赞扬纷纷。

　　陈漠河和穆万格对视一眼，都大概猜到了其中经过。
　　赵玉吉眯着细长的眼睛笑了笑，喊了声：“叔叔阿姨好。”又分别和两个小辈打了照面。

　　陈铭道：“刚从洛杉矶回来啊，海京发展可是日新月异，让弟弟妹妹陪着你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变化。”
　　赵朴摆手道：“不用不用，这太麻烦了。”

　　“怎么不用？让这些小辈，联络联络感情，明天，就明天，”陈铭把陈漠河拉过来，“带你玉吉哥哥出去转转，费用我报销。”
　　穆先生在穆万格耳边道：“和他打好关系，别得罪了。”穆万格点点头。

　　酒过三巡，席间，几个人有说有笑，穆万格用胳膊肘顶顶陈漠河。
　　他问赵玉吉道：“海京想必你已经玩遍了，比我们熟悉，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如果没有……”
　　赵玉吉笑道：“你别说，还真有，我有个朋友给我说，迪士尼乐园有些好吃的小点心，你们可以陪我去转转。”

　　第二天。

　　海京迪士尼乐园。

　　33俱乐部内，橙棕色和靛青色的地砖错落着拼接成几何图案，墙壁和台阶漆成极富梦幻色彩的迪士尼蓝色。绿植茂盛，分布在走廊和前厅的角落；除了顶部的吊灯，各处皆有类似萤火虫的小灯泡聚在一起和做成琥珀色喇叭花造型的路边灯，这些光源融汇在一处，丝毫不显得唐突。

　　虽然是白天，但视野所到之处皆是灯火通明。

　　窗前摆了巨大花束装饰的圆桌上。
　　赵玉吉果断地挖掉了米奇的一只耳朵，把巧克力拨开，只挑了奶油放进嘴里，然后不耐烦地放下勺子。

　　“瞧瞧现在迪士尼的样子，一点新意也没有，当年如果不是我父亲加以斡旋，这块地根本不可能批给那帮老外做乐园项目。那些小姑娘怎么就喜欢这种地方呢？”

　　陈漠河抱手靠坐在窗边的栏杆上，歪头看看他颐指气使的样子，移眼到窗外乐园里汹涌的人潮，礼貌地笑了笑。

　　穆万格道：“童年的圆梦之地，梦幻点才正常。”

　　“滴滴滴。”
　　“喂？”
　　赵玉吉接起电话，翘起来椅子，也靠在栏杆上，瞧着窗外，视线漫无目的地撒在人潮里。

　　“来了？在哪儿？”
　　终于，他的视线集中在某一点上：“哦，看到了。”
　　他眯起眼睛，摸摸下巴，夸赞道：“是挺标志的。”随后叉起餐盘里一块切成正方形的苹果吃了。

　　“哒哒哒”皮鞋鞋底和地砖相击的声音急促响起。
　　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打领带的黑西装助理，捧着个扁盒子，站在赵玉吉旁边。
　　“公子，东西来了。”
　　赵玉吉拨开盒子盖，把一件衣服抖出来。

　　那是一件长及地面的黑色袍子，看长度绝对能将一个身高一米八的人完全罩进去。袍角刻意破旧成一缕一缕的样子，仔细看能看到还缠着蜘蛛网。
　　赵玉吉不甚满意地皱了皱眉，他抬头，瞧了瞧穆万格的唇色，问：“你带口红了吗？”

　　穆万格下意识抿抿唇角，道：“带了。”
　　她今天穿了纯黑色的过膝吊带连衣裙，大衣挂在一边。黑色不太符合她的审美偏好，但是不容易出错。为了衬托这种颜色，她化了淡妆，口红是偏棕调的哑光枫叶红。

　　赵玉吉摆摆手：“借我用用。”

　　她不明所以，从包里掏出来迪奥黑管递给赵玉吉。
　　他拔下盖子，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红色膏体一气儿全部拧出来，涂在那袍子顶部一块白色的软皮面具上，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口红，而是一只油画棒。

　　穆万格笑意盈盈地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讨厌呢？
　　末了，他把外面沾了点油腻膏体的口红管丢在桌子上，捻捻不慎被红色粘上的指尖，欣赏一番自己的杰作。

　　他拿着那衣服走出去几步，突然想到厅里还有两个人，回头问陈漠河和穆万格：“你们要去吗？”

　　穆万格问：“去干什么？”

　　赵玉吉咧嘴笑了笑，露出来一排鲨鱼一样的尖牙，嘴唇像抹了血膏一样鲜红：“扮鬼。”

　　-

　　今天太阳很好，周黑雨起得很早，现在有点困。
　　她晕晕乎乎还没睡醒地下了大巴车，被北风一吹，打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眼前城堡模样的大门，中间挂着只七彩的经典大耳朵米老鼠，下面用复古字迹写着“海京迪士尼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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