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耳朵

　　阿华这几天觉得他杨哥特别不对劲，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咧个嘴傻笑，一会又皱着眉，过了会又呵呵笑。
　　令人匪夷所思。
　　令他毛骨悚然。

　　“你看什么呢？”
　　谢宥端着红枣，明目张胆地往嘴里塞了一个，鼓着一边的腮帮子问他。
　　阿华也没吭声，嘴巴朝杨均之站着的方向努了努，表示你看他。

　　谢宥也是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趴到他耳边。
　　“他这是谈恋爱了吧。”
　　“大概是，你去问问？”
　　“不问不问不想问。”
　　两人闷笑，像两条低喘的狗。

　　“你俩不好好干活，趴在一起干什么呢？”杨均之忽然说。

　　“没干啥啊。”阿华说。
　　“外面还有新来的客人？”

　　“刚来一桌。”

　　杨钧之:“站在这干什么呢？菜要备吧。”

　　“没，现在没有。”

　　杨均之颔首，睨他。

　　“你端一盆枣干什么？”

　　“中午魏姐熬粥。”
　　“今天腊八。”

　　他嗯了声，声音几乎轻的听不见，下一秒，声音那么清亮地问：“红枣银耳粥？”

　　没想到他是这么问的，谢宥反而是愣了一下。
　　“啊……”
　　“……嗯。”

　　杨均之面色如常地问道：“魏涞呢？”

　　谢宥说：“买糯米了，她说糯米熬出来的粥才
　　香。”

　　“是香。”杨均之说。
　　那是记忆里最醇香最美味的粥，后来他会做很多美食，却依旧复制不出来那种味道，想到这里，他忽然期待了，也许他期待的不是这个。
　　魏涞知道他是那个小时候被人撒尿骑马玩的小屁孩会怎么样。
　　他又一次害怕了……
　　害怕魏涞憎恶他
　　害怕曾经又吞噬他。
　　那些痛苦的回忆带来的未知的恐惧才让他胆怯，不敢前进，贪婪地享受此刻。

　　景一片衰败，已经不是枯黄色，是褐色，像风干几个月的血迹，风刺骨，冰锥一样呼呼地往脸上扑，她买个糯米简直是全副武装，手套，围巾……总之皮肤裸露之处全部软乎乎的面部盖上了。
　　魏涞看了一眼淡黄色的太阳，它不能畏寒。
　　此刻，手机铃响了，她扒拉下手套，倒吸了一口气，真冷。

　　“走不走啊，挡道了，姑娘！”后面传出雄厚的一声。

　　魏回头看着那位大叔，他方脸，眉毛黑如碳，嘴唇紫红，此刻正戴着一顶黑帽子，往外探。
　　“不好意思啊。”她指了指手机。

　　“没事儿，过马路当点心。”大叔列了咧嘴，一副憨厚朴实的模样。

　　魏涞重新拿起手机接了起来，是她妈黄乔打来的，两人寒暄了一阵，黄乔才轻轻地问她，春节回来不回来，她有几年没回家过节了，解开心结，也愿意回去，但现在她有些犹豫了。

　　“过年，饭店怎么能放假，就等着过节赚钱。”
　　“你弟弟今年也回来，店里不能请假吗？你俩这么长时间没见了。”

　　“我试试。”
　　“家里冷吗？昭林前几天还下雪了。”
　　“别不舍得开空调。”

　　黄乔应了声。
　　“在外面多穿点衣服。”

　　“我能冻着自己啊，没事，这里比家里稍微暖和。”
　　“ 爸呢？这天别让他出去开出租了。”

　　“去隔壁你姚婶那打牌去了，先不说了我得做饭。”

　　“到店了，打个电话，有空了，给你爸回个电话，前几天还在埋怨你怎么没动静了。”

　　魏涞笑笑，应了声好。

　　店前停了几辆车子。她回来后把米放下，赶紧洗手，把工作揽了下来，这活本就是她的。
　　菜上完，人就闲了。
　　谢宥闲着没事把米给洗了，阿华也无聊地站在他身边看他洗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小宥，过年回去吗？”

　　“不回去。”
　　谢宥嘻嘻笑了两声，露出白净的牙齿。
　　“我女朋友过年过来。”

　　“什么过来？”

　　“我们异地几年了，好不容有个机会，想一起过个年呗。”

　　“也可以。”阿华没多说什么。

　　谢宥问：“你呢？”

　　阿华说：“听李嘉木的。”

　　“杨哥，我俩都不回去。”

　　“我家离这近，我坐个车下午就到家了。”
　　除去导师的身份，杨均之也没打算回去，他给他爸聊不来，一聊就惹火，也许原来他听话，现在都反弹回去了。
　　回去给自己添什么堵，不远不近，保持现状挺好。

　　看他们聊的正兴，魏涞把最后一道菜端了出去，出来和杨均之碰了个面，她朝杨均之眨眨眸子，问：“怎么了？”
　　杨均之握住了她的手，摇摇头说没事，很快把手松开了。

　　不对劲。
　　刚才还好好的。
　　魏涞跟着他去了后面。

　　杨均之听见她的脚步声，坐在菜园的石墩上，用纸巾擦了擦灰尘，示意她坐下来。

　　“李嘉木下午就要名单了，你怎么想的。”他看着她，仿佛在说留下来。

　　“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
　　魏涞抹着护手霜，把护手霜的头朝向他，把手伸了过去。
　　他说：“回去过个团圆年不错。”

　　“还以为你会挽留我。”她似笑非笑。

　　杨均之注视着她，眼神缓缓往下移，身子也逐渐贴了过来，微张着嘴巴。

　　她心口一颤，闭上眼睛，感受到那抹柔软又熟悉的唇覆在她的唇瓣，来回亲着，身体热热的，互相在寒冬里取暖似的。
　　杨均之缓缓睁开眸子，唇瓣扫过她的脸颊，一路蜻蜓点水葱眼睛落到耳根，他的呼吸那么热，轻颤着。

　　“真回去？”

　　魏涞抬起头，摸摸他的脸，笑笑。
　　“我考虑考虑。”
　　她主动环住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杨均之身体一震，唇颤了颤，摸她的肚子，从前面搂住她的腰肢，往里探，把她往怀里带。
　　亲了五分钟。
　　魏涞松开手。
　　“还没问你。”

　　“什么？”杨均之弯着眸子，像含了水花。

　　“你上午心情不好？”

　　“有吗？”杨钧之笑笑。
　　不管是童年还是过年的话题，他现在都不想说，心里没底，慢慢来，一切事情等过了年再说。

　　临近春节，中午要值班，前厅轮流，今天轮到李宝熙，今天的客人来得晚，肯定走得晚，还要看着点客人，心里闷，眼睛往那对小情侣瞄了几眼。

　　心里郁闷。
　　怎么不早点来，她还想睡会觉。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菜上了。

　　李宝熙忍不住观看时间，已经是两点三十了，也不知道他们点了几道菜，后面还有，那她就崩溃了，一点都不想呆在餐饮，还好过年就要走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上了一菜一汤。

　　李宝熙抓住谢宥问：“还有吗？”

　　“没了，还差奶饼。”

　　“我去端。”
　　李宝熙不等谢宥说话，快步走向后厨，有恶狼追她似的，把一盘奶饼放到了客人的桌面上。
　　她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了。”这个男生说。

　　“那我们先去吃饭了。”

　　李宝熙注意到女生的脸色不太好，心中坎坷，自己是否有越矩的举动，男生只是拿起了手机，倒扣，放到远处，笑着说麻烦了，没事之类的。

　　“开饭了，兄弟们！”谢宥站在门边喊。

　　粥，甜包子，炸酱面，一个鸡蛋。
　　每人都排着队，各领一份。

　　魏涞独自站在了一边等着杨均之给他们发完午餐，两个人在最后盛，这是他们独有的小默契，总让人心里升起一抹柔情。

　　江柏还误会她是因为客气，连连让煮粥的功臣先盛。

　　“我等会。”她说。
　　杨均之也附和：“别管我们了 ，鸡蛋记得拿。”
　　“这边！”阿华喊。

　　杨均之定睛一看，携魏涞过去。

　　李嘉木喝了几口粥，咬了口甜包子，顺势问道：“魏姐，你怎么不拿包子？”

　　“我，”魏涞眼神中有胆怯，顿了下说：“不喜欢吃甜包子。”

　　“奥对，你们家乡吃咸包子。”

　　“甜包子也有，红薯馒头。”

　　“但我们不吃胡萝卜蒸的甜包子，吃不习惯。”

　　“的确。”
　　李嘉木表示赞同。
　　“就比如北京豆汁，不习惯，一辈子也就不习惯。”

　　阿华笑了笑：“那小玩意，外地人都喝不惯。
　　四人都开怀大笑。

　　杨均之忽然注视着魏涞。
　　她摸了摸脸，一脸奇怪地问：“我脸上有东西？”
　　“没，你熬粥挺好喝，好像喝过一样。”

　　“下次我还给你做。”
　　魏涞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于是说罢笑了笑。

　　“嘉木坐哪了？”江柏喊。

　　“这呢！”李嘉木探起半边身子问：“怎么了？”

　　江柏又说：“去前台看看客人要什么。”

　　男生说。“不用，结账。”

　　李嘉木麻溜地拿起一片纸巾，擦擦嘴角，小跑过去。
　　“好嘞！来了！”
　　“您几号桌子？”

　　男生：“五号。”

　　扫过微信。
　　迟迟走来的女生，挎起包。
　　她说：“帮我拿瓶卡士。”

　　“微信还是现金？”

　　“微信。”男生说道。

　　“ 不用，我付。”
　　女生语气生硬，没一点温度，把男生堵在身后，结了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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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嘉木始终露出得体的笑容，回到座位上，吃了口炸酱面，面不那么烫了，温热的。

　　“小情侣分手都在过年期，要不有下家了啊，要不就是回家相白富美啊。”

　　阿华给她热了牛奶。
　　没好气地说：“又看你那破偶像剧了。”

　　“偶像剧都是浪漫的，不懂别瞎说。”
　　李嘉木揉揉他的头，温柔地说：“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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