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渡魂篇

　　混沌诞生之际，天地相连万物空空，唯有青莲混沌应世而生。

　　混沌青莲，花开十二莲。创世青莲承接莲心而生，孕育了父神。父神开天地，以身为献，造万物。

　　七莲感父神所应，归天地，万神现。三莲因生于暗无，不被天道所容。混沌开始消融，三莲破开混沌坠落神界。

　　一莲落于昆仑神山，双生莲承接而生。

　　一莲落于九云神谷，净世莲承接而生。

　　一莲落于大不敬地，灭世莲承接而生。

　　双生莲与净世莲是有幸的，得母神与九云上神怜爱，细心照料，甚至为之挡了天道降怒。

　　一日，混沌劫至，众神合力修补虚空，一贪杯仙子误入九云谷，将青莲错认成雪梅摘了去，也是离谱。自青莲丢失后，九云谷便不许除神族外者随意进入。

　　净世莲离了九云谷，没了神气庇护很快便凋落。莲魂被当时路过且有孕的百花仙子所引。

　　据说，百花仙子生产那日，天降异象，百花凋零，百花仙子也因此仙陨，唯独孩子平安。众仙闻言，对那孩子避如天灾。同辈更是随意欺凌，直到有一日，少年终于奋起反抗后，重伤逃至九云谷。

　　九云上神一眼便认出，那是他曾养大的青莲。从前不曾去仙族寻他，是因为他仙缘未断。

　　少年述说的经历，让九云上神心生怜悯，也生自责。毕竟是自己疏忽才导致青莲被仙族人摘走，才导致青莲有此一劫。

　　*

　　再次睁眼，所有的记忆已归来，九云山神脸上难得出现苦涩。

　　他是上神，区区孟婆汤忘不了前尘，百世轮回也模糊不去他的记忆。让他忘记过往种种、封住他记忆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君子敬。那个他一手养大，胆大妄为的小家伙。

　　如今记忆破封，是因为封印住他的人此刻可能修为尽毁、可能......

　　强大如他，第一次有了不敢想下去的念头。

　　此时，九幽深处一道身影从里面踉踉跄跄走出来。牧九云还未看得真切，一道白绫飞来遮住了他双眼。

　　不多久，耳旁传来君子敬的声音，他说：“兄长，别看。我脏。”

　　牧九云此刻即便看不到，可扑面而来血腥味也让他清楚的知道，君子敬此刻的情况不好，很不好。他大致能想象到，君子敬是拖着怎样残破的身体从九幽里面冲出来的。

　　他心疼，想扯掉眼睛上的白绫，想看看他的伤口。但他现在被傅仙绳困着，不能动。

　　牧九云声音颤抖：“好，我不看。但是你受伤了，我知道你伤的很重很重，子敬你先帮我解开，我眼睛不睁开，你让我替你疗伤好不好。”

　　牧九云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更担心了。

　　“子......”敬。

　　后面话未出，突然被人封住了唇，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脑子一片空白，牧九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往这方面发展。空白之余是震惊，震惊之余是飞快跳动的心。

　　因被蒙着眼睛的原因，使得其它感官更加敏锐。

　　他能感觉到，君子敬在吻自己时的小心翼翼，与那细微的颤抖、害怕。

　　怕自己身上的血弄脏了牧九云，所以此刻君子敬即使是吻着他，也是俯下身，身子离得远远的不敢触碰。

　　良久，牧九云才感觉到吻自己的人后退了一步。君子敬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不起。”

　　“......子敬。”

　　“感受到了吗？兄长待我那么好，我却对兄长生出了这种心思。”

　　虽然被蒙着眼，但牧九云还是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苦涩与慌乱：“兄长要觉得我心脏，要讨厌我也无所谓了。”

　　即便早有准备了，可这一天真到来时，他还是会有不甘的。与其让兄长将来慢慢忘了他，不如让他一直记得。只要记得曾经有过他这么一个人，哪怕是厌恶，也好。

　　听着他的话，牧九云几乎是红了眼睛。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从未这样难过、这样狼狈过：“无论子敬你做了什么，兄长都不会讨厌你的。所以你先将我放开，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

　　“真的......不讨厌吗？”他问的小心翼翼，目光认真盯着那个被他蒙住双眼的人，生怕错过对方脸上的一丝表情。

　　牧九云只能耐心哄着他：“真的，兄长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兄长你......”也喜欢我吗？

　　他想问，却又不敢问。怕兄长对他的喜欢，与自己所想的不一样。

　　感受到他有所松动，牧九云又耐着心哄着：“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子敬，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想......”

　　或者，让他死个瞑目，也好。

　　“那你给我松开，你不想我看的，我便不看。”

　　牧九云暗声叹了口气，要不是他现在有伤在身，等自己得了自由定要将他抓起来毒打一顿。

　　绑人？都哪儿学来的这些？

　　那句话对君子敬有极大的诱惑，他终于舍得给人松绑。

　　牧九云得了自由，揉了揉被绑的有些发疼的手腕。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磨破皮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君子敬自然也是看见了，他声音既心疼又自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随后拉起牧九云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

　　伤口并不疼，被他温热的气息覆盖，反而有些痒。

　　眼睛看不到，牧九云只能凭借触感去摸索。他双手从君子敬手中抽出，又顺着他的双臂往上，莫上他脸颊。

　　“伤到哪儿了？伤的重吗？”

　　君子敬的双手覆盖了上来，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似感觉不到背上血肉模糊传来的痛感，语气里的期待与害怕完全来自于牧九云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回：“伤的不重，兄长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牧九云没有说话，拇指摸索着他的脸颊，触摸上他微凉的唇。身体往前倾去，用行动给他回应。

　　蜻蜓点水，稍稍松开。他道：“子敬，我心似你心。”

　　这一刻，君子敬只觉得自己的心似烟花盛开。连九幽浑浊的空气他都能生生闻出甜味来。

　　他将手伸到牧九云后脑勺，将人压近自己，回吻。

　　另一只手抬起将不知何时出现的聚魂灯，释放了里面的残魂碎魄，心中则是做着最后的道别。

　　他说:“兄长剩余的残魂碎魄，我带出来了。”

　　他说:“上神，该归位了。”

　　他的声音在牧九云耳旁响起，残魂碎魄找到归宿，却是迟迟无法与牧九云融合。与此同时，一股股神力从君子敬身上爆发出来。在神力的引导下，残魂碎魄才全部没入牧九云身体，灵魂正在融合。

　　即便隔着白绫，牧九云也感受到了刺眼的光芒。他想推开君子敬问情况，可压在自己后脑勺上的大掌并没有丝毫松动，他依旧被吻着。

　　挣扎间，白绫滑落，牧九云倏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君子敬正慢慢变得透明的身体。

　　君子敬终于舍得松开他，或者说那正在慢慢消散的手已没有了阻力。

　　牧九云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兄长骗我，说好的不看。”

　　九云上神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崩溃二字。

　　他心脏一滞，喉咙似卡了针般，“子敬你......”别吓我。

　　后面的字却是卡在喉间，怎的也说不出，被什么东西扼制住。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兄长哭。”

　　君子敬抬手，想替他擦拭脸上的泪。可手却直直从他面前穿过。他却仿若未知：“兄长哭，是因为我现在这副模样太过难看吗。都怪我，吓着兄长了。”

　　“没有，不是。我的子敬怎么都是好看的。有风，不......有沙子吹的我眼睛疼。”

　　牧九云已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双眼是模糊的。连带脑袋也模糊，看着君子敬的脸也是模糊的。他抬手抹去不听话的眼泪，可为什么君子敬在他眼里却越来越透明了。

　　“.......兄长。”君子敬心疼他这般模样。

　　“我知道了，你是在气我之前抛下你对不对？子敬，我以后不走了。哪儿也不去了，你......别吓我，我真的被你吓到了。”牧九云想伸手去抓，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君子敬却道: “兄长，我永远也不会生你气的，我舍不得。”

　　他只会气自己惹了祸，只会气自己没保护好、守护好兄长。

　　牧九云终于支撑不住，软了双脚：“那你回来......不要消散。”

　　“我在雪梅树下给自己立了个衣冠冢，兄长要是想我了，便去看看我。”

　　牧九云在他完全消散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漫天飞雪，夹杂着君子敬最后的声音: “兄长，珍重。”

　　等牧九云再抬头时，已经完全没了君子敬的身影。

　　灵魂完全融合，一道道金光加身，上神风姿再现。

　　彼时，无忧岛上空乌云散去，祥云露了脸。秃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又一群的乌鸫。天雷响起了一道又一道，不似以往的惊人。这时的天雷更像是在昭告万界，上神归位。

　　可上神却始终是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动作，好似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心。

　　当年，他的子敬也似这般吗？还是，更甚？

　　直到一瓣莲叶自天空落下，九云上神才抬手去接小心翼翼，收入怀中。用神力蕴养，护着。

　　无忧岛的异像惊动了古城中人，等他们赶到是看到的便是九云上神腾云驾去的背影。

　　上神归位，九云谷有感。神界与天界接到了鸣声报喜，诸神与天族众位第一时间感到了九云谷恭贺，九云上神脸上看不出有多大的喜悲。

　　据说，自从九云上神归位后，除了去过一趟人界，五年间就再未出谷。之所以去人界，主要是去接小十三的。

　　在极阴之地的小十三迟迟没等到师父和君叔，恰巧遇到了路过的叶叔，就被叶默带走了。

　　九云上神找到他时，他已经被叶默带回了古城。知道了前因后果的小十三告诉师父，自己想在人界历一世圆满，再回神界，九云上神答应了。

　　现在的九云谷处于半闭谷状态，唯有诸神可以偶尔进出。

　　白舍一边喝着梅花酿，一边看着九云上神又在给那株好不容易开了花的青莲灌溉，不禁出声道：“小青莲，你要快快长大出来哦。”

　　毕竟可是耗费了诸神不少神力灌溉的，再不出来她可要灌梅花酿了。

　　白舍是来九云谷来的最勤，看着九云上神经常对着衣冠冢、对着小青莲发呆出神，望眼欲穿。

　　九云上神看着又长高了些的净世莲，眼神又揉了几分。“慢慢长，总会回来的。”

　　每每想起子敬之前等了自己那么多年，他便止不住的心疼。听诸神说，他的子敬后面便一直只待在谷中，那么多个日夜，小家伙一定偷偷哭过很多次吧。

　　只是，少年可舍不得他的兄长等自己那么久。

　　在第七年的一个清晨，忽然飘起了大雪。九云上神像往常那般出门正要灌溉，却发现雪梅树下的那朵青莲不见了。

　　正要寻找追踪时，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兄长，我回来了。”

　　上神闻声望去，少年一身白衣，站在雪梅树下，朝着他笑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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