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进制

　　“她和你什么关系？”褚立政盯着我，眼中好像闪过了什么。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撇下她不管。”
　　“这好办——但现在就难办了。如果你手机还在的话，修好之后再接入她的大脑，把数据删一删再关掉自动复制就可以了——虽然这是2021年的前沿科技，你那手机只要交给渚江联合，肯定能解决这件事情的。只是现在你的手机没了——”
　　“其实也算不上没了，我把它扔放家里抽屉了。”
　　“这就好，”他笑道，“你回去之后，我帮你通知一下2021那边，让他们帮你处理下，很快的，估计半天就能解决了，你那救命恩人也能平安无事。”
　　我差点给他鞠了个躬，但还是欠身以示谢意，说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
　　“说来听听？”
　　“这台跨越时空的调频器，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为什么两边都有那样的设施？”
　　“找到我问这个问题，再好不过了——我们在渚州找到一份手稿，刚好那边又发来信息，证实了虫洞的存在，我们就告诉他们该怎么做——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手稿是谁写的？”
　　“这倒不知道。名字已经没有了，你要的话，可以给你看看原件。”
　　“不用了，谢谢您。您休息一会吧，还有什么事吗？”我察觉我的语气彻底软下来了。
　　他摇摇头，“没事了，你出去吧——噢，对了，我的护卫随时跟着你，当然不是贴身那种，但也能确保你的安全，无论在这边还是在那边。但我感觉有点晚了，之前我还没派护卫的时候，听说你受了不少欺负。你那爹和那哥哥，确实太不像样——不过你慢慢成年了，相信你能够自己保护自己。还有，你应该知道了吧，你上的大学，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那是我自己比赛赢得的……”
　　他又一次笑了起来，“你以为得奖那么容易吗？不过你好像答得确实可以，也算排在前面了。只是离得奖还差一段。接下来，你们那边的本科线，相信你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有，你就一点都配不上小铃！”
　　“让我怎么感谢您的照顾呢——我上本科线是没问题的，但与其这样，为什么不把我和佳勇一起调到师附去呢？”
　　“没有人知道会怎么样。你和他还是保持距离为妙，他的状况，直接关系到整个八进制世界。也就是说，关系到小铃——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褚佳勇先生是我的祖先，也是小铃的祖先……”
　　“够了，别再说下去了，我觉得既然跨越了时空，就不该再讨论辈分的问题。”
　　“是啊，”他点点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别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了。请用茶吧，这是西山实验室新采的，非常珍贵，别放凉了——还有，记得早点去见小铃！楼下有套房，你先住着。”
　　我喝了茶便离开了。走到电梯口，我心跳又开始加速了，几乎快站不稳，开门时，直接一个趔趄，摔进了电梯。
　　晓云啊晓云，你们怎么就和他为敌呢。让我该如何是好啊……

　　留给我的房间十分宽敞，光是浴室就配备了大浴缸；从近三米宽的单人床到覆盖墙壁的高清荧幕，里面的设施可谓是一应俱全。恐怕一来是对为客者的礼仪，二来则是褚立政个人的偏好。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拉开落地窗的窗帘，向下眺望点点星光的人居，大概那里就是浅草芳甸和春江新绿。因为居高之故，光点只有薄薄的一层，以外便是完全的黑暗。亏得荒凉贫瘠的渚州，仍凑得出营建这大楼的资材，若说江灵有心，这穷奢极侈的渚江联合大楼，至少取去了十分之九。
　　来到这边，虽说不用睡觉，不知怎的还是自觉困倦。说来奇怪，在用手机传送时，我的的确确是要睡眠和进食的，但是通过调频器传送时，便没有这方面的刚需了。我不知道我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不对，机器人还要充电呢，既然此刻的我只是虚无一片，又是什么在维持着我的行动？
　　我想起刚刚褚立政说的话，没想到解决方案来得如此轻松，也不枉我来这一趟。
　　“芷琴，我的恩人啊……我一定会救你。”
　　虽说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却不怎么感到欣快，躺在床上也只是干瞪眼而浮想联翩。哎哎，不想了，越想越烦，索性睡个好觉吧，带着罪恶感也没办法。我检查了一下摄像头，仍开着，也算是一个刷时间的办法。于是将手表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不顾一切地睡下了。
　　翌日晨起。大概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早起过了，算起来，也就睡了四小时多些。虽说此刻已过了春分，这仍不是天明的时候，可地平线上，又确实现出了曙光的影子，在深蓝色的帷幕上，懒懒地舒张着。
　　回想起来，一夜无梦；其实无梦倒是极好的事情，如果说凡事要经了预兆才会发生，那预兆的不出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向来不善于思考这种问题，所谓的思考，只是在寻找转换心情的契机。由是我抱着一种莫名的幸运感，洗漱好，穿上备好的靴子，就出了门——其实没必要洗漱的，习惯使然而已。

　　一路上，我纠结着，倘若见到了铃，该说些什么好。真是莫名其妙啊，一想到她，内心又变得复杂起来，不论怎样拨开思绪的迷雾，也难以寻见正确的言语，说什么都自觉失礼，自觉过分。如若我先前没见过晓音就好了，她没跟我说那些话，大抵我就不会有这一通胡思乱想。
　　我甚至迷路了。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何处，明明是很短的路途，在残夜中，却始终找不见先时的方向感。兜兜转转，直到天亮才找见大路。
　　“洋艺荟”的招牌近了，只可惜还没开门。过了洋艺荟，便是浅草芳甸。我已然头晕目眩，连地面都快看不清楚，只是勉强找见了那栋宅子，便按响门铃。
　　没有回应。也许屋里人都在睡觉。
　　再按。
　　依旧是悄无声息。
　　我像是宿醉似的，自己也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了。我继续按，直到明白自己无论怎么不服输地按下去，依然得不到一点回应，为止。
　　也许是门铃坏了呢？谁知道。我再细看那门铃。好像确实是被什么堵住了，大概是纸团之类，野孩子的杰作——但这一带也不该有野孩子啊，谁知道——依照经验，一根树枝就可以挑出来。我在枯萎的花坛上拾起一截粗细相合的木棒，却不经尝试，很快断裂了。
　　与其用树枝挑，倒不如找根小小的藤，将那物件扎好了再扯出来。
　　花坛上一片死寂，自然没有可用的藤，去邻居家拔一根吧，隔壁那家，牵牛花貌似生得很旺。我俯身去摘时，忽然一愣，方才压抑些许的心跳，此刻又扑通扑通的，甚至引起了耳鸣。
　　那植着牵牛花和绣球花的庭院。难道一点都没有变化吗？
　　我咬咬牙，鼓起勇气，用颤抖的右手按响了门铃。
　　“来了来了——”开门声，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欧洲面孔，对我微微欠身，鞠了个躬，“您好，请问阁下有何要事？”她汉语发音极标准。
　　“没，真不好意思，大早上的打扰您——我想问问，”我想说铃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又呛住了，咳了两声，“我是说，我想问问白叶女士住在这吗？”
　　“嗯，夫人在，您有什么事？”
　　“我有些较紧急的事情，需要找她的女儿，也就是铃小姐一趟，未知作为监护人的白叶女士意下如何。”明明挺简单一件事，何必说得那么弯弯绕呢，一句“我想见她”不就可以了吗？只是我当时大概的确是昏了脑袋，自己该说什么，说了什么都一团模糊。
　　“好的，我这就去转告——未知您怎么称呼？”
　　“叫我——呃——”我心一横，“就说我是褚立政先生派来的。”
　　“好的，请您稍等。”她进去不一会，又走出来，对我说：“夫人说，如果是与夫人无关的事，您可以直接去找铃小姐。”
　　“这样啊，那我怎样能找到她？”
　　“小姐在学校住宿，应该周六就能回来了。”
　　周六——也就是后天啊，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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