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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阵
这位王爷啊,从小锦衣玉食被伺候惯了的,不吃别人没有喂到嘴边的,且水果要剥了皮,鱼要挑好刺,虾要去好壳……螃蟹太麻烦,只吃剥好浸了酱料的蟹黄。
墨染从未见过如此瞎讲究的人,很是好奇,一顿饭的时间全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定王身边美貌侍女伺候他吃饭。
南疆人呢,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目瞪口呆地看了一顿饭时间,觉得欺人太甚,气得吃不下饭。
饭毕,墨染好奇地走过来,问道:“南疆的饭菜可否合得来王爷的口味?”
旁边侍女拿了水浸过的帕子,给韩夜凝擦了擦手,擦完行礼退下。韩夜凝方道:“尚可。不过这些菜式大体与大晋出于一辙,不知圣女大人可否推荐一些南疆特有的菜式?”
早有人看不下去,腾地站起来,指着韩夜凝鼻子破口大骂:
“韩夜凝!你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了!是客人还是阶下囚,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墨染挥挥手。
那人急了:“圣女大人!”
墨染道:“无妨,王爷与我乃是故交。阿蔷,吩咐厨房把今日的薯粉和杏仁奶酥给王爷上一份。”
贴身侍女阿蔷欲言又止,知道拗不过墨染,附身行礼:“是。”
韩夜凝看不到周围人的表情,微微笑着:“听起来是新鲜东西。”
“何止是新鲜!你知道,那奶酥做起来多麻烦吗?做出来又不易放,一个时辰之内就得吃完,寻常人家哪里吃的起这种东西!”
墨染无奈:“小眠……”
叫小眠的侍女气不过,跺着脚走了。
韩夜凝再怎么着也明白了几分,倒也不是完全不讲礼数,在墨染面前他是最懂得“发乎情止于礼”的,也起身一揖:“多谢圣女阁下,此番是韩夜凝沾了圣女大人的光,有幸品尝这南疆特色。”
墨染道:“南疆人最是热情大方,我待王爷如此,也是想教王爷见见南疆的人情风物,王爷不必客气。”
阿蔷不一会端了盘子回来。
两样东西都摆放得很精致。
南疆薯粉,实际上就是稍微宽一点的、用紫薯芋头等磨成的粉做成粉丝,在开水里滚一轮便迅速捞出,随意撒一把葱花酱料,放在盘子里就可以吃了。
而杏仁奶酥更为麻烦一些,它是羊驼奶做的,冰冰凉凉的,口感顺滑,遇热即化,奶香四溢,上面洒了一颗完整的杏仁,在奶面上铺了一层细细的花生碎和核桃粉。
整体晶莹剔透,放在了一个花形琉璃盏中,高高立起,眼看着就感觉价值不菲。
王爷的两名侍女向墨染行了一礼,便接过两样东西,服侍韩夜凝细细尝了。
墨染坐着,笑问:“如何?”
“嗯,薯粉爽滑,酸辣可口。奶酥香甜,风味十足,我想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墨染面具之下的神情有些落寞,跟他解释道:
“南疆薯粉不是值钱东西,家家户户都吃得起,甚至有几年大旱时,南疆人都是靠这薯粉撑下来的。”
“至于这奶酥……工序确实麻烦,但也确实香甜可口。南疆还有很多人一辈子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东西……”他看向那个花盏,声音坚定异常。
“终有一日……我要让南疆百姓随时随地都能吃到新鲜的杏仁奶酥。”
墨染作为圣女,本应享受最高级别的优待,想吃什么都行,像晋王室那般奢侈度日也不是不可。但他案上每日一份的宵夜,不过是十几年后夜明河畔最普通最常见的南疆薯粉与杏仁奶酥。他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南疆贫苦被动的过去与现状,要一直带领他们,带领南疆的百姓过上幸福富裕的生活。
墨染离开后,韩夜凝叹了口气。
旁边侍女问:“王爷为何叹气?”
韩夜凝道:“我叹南疆得遇明主。不出二十年,南疆必将成为能与大晋势均力敌的存在。”
【拾陆】
一日,墨染路过庭院,见韩夜凝一个人坐在花下的大石头上,似是喝醉了酒。
彼时海棠正盛,红花纷飞,艳得人眼花。
琴声悠扬雅致,墨染有些惊奇,他从来不知道韩夜凝还会弹琴。
宫商角徵羽,包含万象梵声。音色廓尔,气势恢弘,韵律悠远,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没有哪一个文人墨客会不喜欢古琴。
墨染顿住脚步,站在那里静静听了一会,仿佛历史在自己眼前翻过一幕幕,百代兴衰,沧海桑田,心中莫名一股纠郁怅惘之气,涌上来,堵在心口,难以言说。
“你怎么来了?”
人到跟前,墨染才发现自己走了神,一时竟不知对方是何时停下了弹奏,来到自己面前的。
他尚未脱出那些心绪情景,扯起个微笑:“你还会弹琴呢?”
说完才想起来笑了这人也看不见,便收了嘴角,无声叹气。
如果那日之前知道此人弹琴弹得这么好,他或许未必会动手。
韩夜凝这个太子,做得令人看不透。但曾有人说琴音即心音,但听今天的琴声,他就觉得自己这次似乎真的猜错了人。
可是后悔也晚了。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忍不住说:“王爷这眼睛着实可惜,不如前去妄谷求医,也许还有挽回的可能。”
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是没意思。
韩夜凝却笑笑:“今日怎么一个人前来?”
“王爷又怎么一个人在这?”墨染不答反问。
“我一人无事,听说这里海棠开得好,来喝喝酒,也很自在。你呢?听闻圣女大人日理万机,我遣去的人回回请不到你,今日怎么有空?”
墨染哼了一声:“路过。”
南疆的内务怎么好告诉外人?更何况那“外人”还是大晋的前太子。
墨染不是喜欢把什么都牵扯在一起,也没必要因为这事驳了对方面子,便道:
“算啦,你弹点别的曲子,我若高兴了,便拿一支舞与你换,如何?”
韩夜凝讶然:“你会跳舞?元舞么?”
“……”墨染幽幽地说,“剑舞。”
红花热烈,古琴铮铮。
一个瞎子,一双素手,一把古琴,硬生生弹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而跳剑舞那人也未逊色半分,跟着急促的琴音,持剑引芳,衣裙翻飞作响,宝剑迎风和鸣,像在为琴声伴奏。
落到一个重音之处,墨染跳得兴起,便心血来潮,如当日刺杀一般绞着剑,从韩夜凝身边擦过。
红衣腾空而起,墨发翩然掠过琴弦,两方俱是一颤。
韩夜凝不弹了,放下琴,凌空把人横抱着接住。
墨染蓦地睁大双眼。
“你……”
那是韩夜凝第一次吻他,在千军万马厮杀后凌厉的剑气之下,漫天飞花之中。
对方紧紧抓着他,他一时忘记反抗,对方从千军万马上沙场变成了土匪进村洗劫,以口腔为战场以牙为单位在里面横冲直撞。
墨染猛地一咬,血腥味霎时一散,对方才送开口。
“你疯了吗?!”墨染气急败坏地在他怀里挣扎。
他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在方才情绪渲染下舞出的剑,剑气也是能杀人的。
更不要提花瓣被他剑气裹挟,引成了一方自然的花阵。
韩夜凝看不见,还敢抱着他乱跑,是打算跟他一尸两命吗?
但是韩夜凝显然没有听墨染急切的解释和愤怒的咒骂。事实上,他不仅没有听,还重新调整了个姿势,再度抱紧他,又亲了上去。
“!!!”
墨染气恼极了,然而这时候韩夜凝也动了。
墨染不由一愣,对方虽然抱着他,眼睛也看不见,但是脚下却非常巧妙地避开了方才剑气。
这怎么可能?
他怔怔地望着对方。
对方睁开了眼睛,他长得一副剑眉星目,又年轻,很是英俊。
尽管已经看不见,但他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你就是会觉得,他还在“看”着你。
“还在走神。”韩夜凝有些不悦。
“……”墨染一时无言。
要不然呢,应该认真跟你亲亲吗?
韩夜凝又道:“不想掉下去,就抱紧。”
语气有些不善。
墨染眉头一皱,他竟然威胁他?
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庞被一只有些粗粝的大手抬起,鲜血的味道直往脑子里蹿。
墨染:“……”
三次!短短片刻他被这个狗男人亲了三次!
他很不高兴。
于是他抱紧了,并且狠狠地咬了回去。
待剑气散去,海棠花阵走完,韩夜凝终于把他放了下去。
墨染缺氧得有些头晕,脚下差点没站稳,气息也紊乱得不像话。
韩夜凝欠揍地笑:“怎么,堂堂惑世妖姬的名声都传出去了,你这就不行了?”
“说明你技术不行。”墨染没好气地说。
脸上面具都歪了——本身就只能遮一半,歪了几乎跟掉了没什么两样,他都在考虑下次要不要换个全遮的。
调息片刻,他狠狠剜了韩夜凝一眼,跑了。
回到住处,闻刹已经在这等了很久,见墨染状态怪异,不由问道:“大人,您去哪了?”
“噢,刚刚路过海棠院,看见韩夜凝在那弹琴,就听了一会。没耽误什么事吧?”
闻刹没有说话,空气安静了几息。
墨染发现他在走神,觉得很稀罕:“右护法?护法大人?闻刹!”
闻刹回过神,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大人,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瞎子王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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