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情走偏开始

　　王从舟有点无语地望向门外，齐荆那难看的脸色似乎也在表达和他同样的心情，仇仇总是能这么破坏气氛，本来还有点伤感的氛围在他满脸喜气洋洋中，仿佛也变得快活起来了。

　　“锦氏集团的那个什么治疗法的生产线被叫停了！”仇仇冲到王从舟床边来，说，“没有任何机构会为他们投资，先前进行私募的人全部完蛋，一部分钱都拿不回去……打水漂咯！”

　　齐荆的眼神带着些责备和不悦，王从舟连忙解释道：“是我拜托他，帮我留意锦氏集团的后续。”

　　他又问仇仇：“那重闻他们家呢？”

　　“啊？都破产了啊。”仇仇语气忽然一转，故作低沉地说，“天凉了，让王氏破产吧。”

　　“喂喂，我才是姓王的那个好吧。”王从舟不满地抗议道，“不过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可能都等不到重闻家里真正破产，我倒是要先凉了啊。”

　　齐荆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准你说这种话。”

　　王从舟笑笑没说什么。

　　重闻对他随口一提的话上心了，并且回家去向他爸透露锦氏集团私募的消息，重闻他爸在私募投资后带来的巨大利益面前动心了，几乎挥霍全部家产押上去，最后却因王从舟授意媒体的真相曝光而黄粱梦空。

　　“对了，我还听说喔，重闻摔到脑子了。”仇仇又想起什么，说，“貌似是听到自己家里破产，慌慌张张冲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别不会被摔傻了吧，也真是活该。”

　　王从舟又一次无声地笑了，这是他给重闻选的结局。

　　齐荆一手抱住王从舟，另一手抬起示意仇仇出去：“好了，你先好好休息。”

　　王从舟也确实累了，而且他有那种预感，离开的时候越来越近了。

　　·
　　接下来的两天，王从舟一直都在沉沉地睡着，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也正如白鲸所说，血肉枯竭的现象已经从四肢向他的全身扩散，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不管谁来都无力回天。

　　他醒着的时候还会想起问问重闻的情况，齐荆告诉他：“他摔伤后却没有钱医治，现在还处在昏迷中。”

　　王从舟躺在床上，微微侧头看着他，眼睛还很明亮：“那好可惜呀，不能听到他亲口向我道歉了。”

　　齐荆侧身伏趴在他身体上方，悲伤地看着他。

　　“放过我弟弟吧，他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且我已经从他身上偷了很长的一段寿命。”王从舟跟他说，“让他做个普通人，好好地长大吧。”

　　齐荆的手掌贴在他脸侧，指腹很轻地摩挲着他的脸：“我只想要你活着，如果为此要让其他所有人死去，也没关系。”

　　他的眼神是悲伤的，脸色是淡漠的，说出来的话却是疯狂的，王从舟听得还是有些好笑，看起来齐荆好像是在为他发疯发狂，其实全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呢？既不愿意说爱又要做出这么情深的模样。

　　心中千百种想法流转而过，口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王从舟也有些咳不动了，只是很轻很轻地呼吸着，齐荆身上独有的植物、花的气息将他包裹着，他想自己到死可能都不会忘记这气息，因为只有在其中他才能睡得安稳。

　　王从舟动了动嘴唇，很吃力的似乎想说什么，齐荆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感觉到他呼出来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上个世界都没有亲口跟你说‘再见’。”王从舟低低地说，“这一次终于可以啦。”

　　他侧过头，眼泪止不住地溢出，从眼角滑落，分明体内的血液都要被“神恩”蒸发殆尽了，此时却还要挤出身体中最后的一点水分。

　　“不管——不管是否还能在下一个世界见面，”他继续说，“也不管你是否还会来找我，我想最后请求你一件事，如果你能做到，我就放下对你的所有芥蒂，好不好？”

　　齐荆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宽恕。

　　“你不肯对我说‘爱’……那你总能为我这个将死之人流一滴眼泪吧？”王从舟说，“这就是我最后的请求。”

　　他用干枯的手指轻轻碰了下齐荆内眼角间的那颗泪痣，然而齐荆还是那副怔愣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要为他悲恸的意思。

　　“啊这样吗……”王从舟侧过头，苦笑一下，“这就是你的回答吧。”

　　在他的手垂落之前，齐荆紧紧地将他手握住了，死死瞪着的眼睛中爬上红色血丝：“小舟，不是那样的，小舟，小舟……”

　　他难得像这样语无伦次，拼了命的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开口：“不是，不是，是因为我哭不出来，我没有眼泪……”

　　王从舟打断他的磕磕绊绊，很轻地说：“是不是感觉，我这么纠结这些破事，很烦啊？”

　　齐荆连连地摇头，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将王从舟从床上抱起来，很小心又很用力把人抱在怀里，低头抵着他的额头，小声抽泣着叫他：“小舟，小舟，我的小舟……”

　　“如果我只是把你当朋友，当兄弟，当别的什么人都好，那我也不会在意，你会不会说爱我，会不会为我哭泣流泪。”王从舟眼前已经变得雾蒙蒙的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我是把你当爱人的。”

　　耳畔齐荆叫着他名字的声音也在远去，在意识存在的最后一刻，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再见。”

　　再见，齐荆。

　　·
　　听见那两个字的瞬间，齐荆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处好像空了一块，他的心好像也跟着王从舟远去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被血淋淋地割离了。

　　释利空，王从舟，他此生此世唯一所挚爱之人，又怎么不是他的心呢？

　　他死死地抱着怀里已经冷下来的身体，发疯似的干嚎起来，继而又干呕着，声音像是被什么哽住了，身体血脉中的诅咒折磨着他，让他在悲痛到极致时却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用眼泪来诉说哀伤、消解怨愁。

　　那悲痛到撕心裂肺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仇仇，他冲进来，穿过齐荆手臂的间隙看见王从舟仿若沉睡的面容，心下一切皆了然，忽然想起当时在学院王从舟神气活现地说要打败他，也不由得有些感伤。

　　身形高大的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他试图安慰齐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笨口拙舌的，只能站着干着急。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仇仇以为是易飞狂回来了，连忙转身想大喊老婆快过来救场……结果回头一看，门口处站着神色慌乱、气喘吁吁的少年。

　　王逸夏先是被仇仇吓了一跳，但他顾不得太多，又朝里看去：“哥，哥——”

　　当他看清沉睡在齐荆怀里的王从舟时，呆呆地愣住，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哥哥……”王逸夏伸手轻抚着王从舟已经干枯萎缩的手背，泣不成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

　　齐荆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低头贴在王从舟的脸侧。

　　“我回来晚了吗……”王逸夏跪在地上，悲泣不已，“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什么都还不知道，你就丢下我离开了……”

　　易飞狂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她有些不忍看房间里的情形，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是自己回来的，我们赶到时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易飞狂说，“但没有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然后她又朝王逸夏说：“他应该，也不需要你为他付出什么了，以后就好好活着吧。”

　　仇仇很担忧地看着齐荆：“小少爷……”

　　齐荆已经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更是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自王从舟闭上眼的那一刻开始，他好像就被世界抛弃了，听觉、视觉、嗅觉、味觉、感觉无一不被剥夺，渐渐地离现世越来越远，只剩下悲伤的痛觉，只留下他独自一个人。

　　怀里的王从舟忽然不见了，他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中多了一本书，《卡拉马佐夫兄弟》，在这个世界中第一次见到王从舟时，他拿出来看的书。

　　他又抬头缓慢、迟钝地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空洞的环境中，望不见尽头，什么都没有，没有光彩，没有多余的声音，更没有人。

　　正要低下头时，对面忽然传来朝气、熟悉的声音：“你在看什么书啊？”

　　王从舟坐在那里，医生正在为他处理有些止不住的鼻血，原来故事的结局早已有迹可循，但是谁都不知道，王从舟微微仰着头方便医生操作，笑起来说话时露出藏在嘴皮下的虎牙。

　　他也像那个时候那样回答：“《卡拉马佐夫兄弟》。”

　　然后，王从舟应该说：“我喜欢吃马卡龙。”

　　可是他没有等来这一句回答，王从舟很轻地说：“父亲是每个人的原罪。”

　　“父亲是每个人的原罪。”王从舟的脸仿佛滴入水中的墨，很快地消散、模糊，沉重的脚步声缓缓从他身后靠近，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四周空间回荡着，“你们所遭受的一切苦难，皆为父权之下的悲剧。”

　　有着满口獠牙的庞然巨兽四肢着地，趴伏在地上缓缓地围绕着齐荆行走，它身形修长如同小山一般庞大，全身怪异地遍布着美丽的鲛鳞，丑陋的脸庞如龙如蛟，灼热的气息随着说话时从喉咙中喷吐而出，利齿间缭绕着沸腾的蒸汽，身后还拖着一条如同巨蟒的漆黑尾巴。

　　那双像极了王从舟眼睛的兽瞳凑到齐荆面前，在这样一头可怕的巨兽面前，齐荆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灵魂被抽走的木头人，无悲无喜、没有理智，甚至连意识都丢了，只因为他的心没了。

　　“宝贝闺女？”巨兽缓缓地吐息，发出来的声音威严、低沉，语气却不怎么正经，“哎呀，不会真的傻了吧？”

　　它拿尾巴在齐荆眼前晃晃，那双漂亮多情的眼睛黯然无光，巨兽沉沉地叹息一声，将尾巴尖放在了齐荆头顶，做出轻轻抚慰的动作。

　　“什么是地狱……是我让你如坠地狱？”它仿佛化身书中的佐西马长老，“苦于不能施爱，那便是地狱。”

　　“好吧，看来这次傻鹅子的死，对你的影响是真的很大啊。”巨兽自言自语道，“都说了这一切是假的，只有你会这么较真，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你这个样子，要是去到下一个虚构世界，肯定会给我带来麻烦。”巨兽沉思着，“不行，我得把你在这里的记忆抽掉，可是抽出来的记忆不能随处乱丢，否则会出大麻烦，我要放在哪里比较好呢？”

　　它东想想、西想想，思考了很多地方，都感觉不合适，忽然间灵感突现，兽瞳一亮：“诶，有了。”

　　“我想到要放在哪里了。”它巨大的脑袋伏地，兽瞳倒映出齐荆挺拔的身影，“至于你，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等醒来后，就可以见到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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